第12章 送别

春日风光正盛，舒清妍一袭素衣，不施粉黛，身上也无什么耀眼的饰品，可在顾识眼中，这便是最美的景色。

        舒清妍向顾识走去，每走一步藏在袖中的手就愈发紧握了几分。

        她手里是楚烨给她的圣旨。

        周围的人见舒清妍冲着顾识走去，丝毫没有顾及，甚至毫不避嫌，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舒清妍与顾识在围猎场私会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更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将二人的关系说的暧昧不清。

        一时间，顾识从忠义候家天资聪颖的长子变成了以下犯上私会皇帝爱妃的贼人，顾家世代忠良，顾识的父亲也是做了两朝的“忠义候”，此事一出，原本清白如白纸的顾家瞬间就被染上了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墨汁。

        原本对顾家趋炎附势的人此刻都避之不及，唯恐引火上身，往日热闹的顾府如今门口只剩落叶飘零。

        舒清妍知道顾识这些日子不好过，他是个文人，骨子里就清高的很，又将声名看得重，流言蜚语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严酷的折磨。

        她抬眼望去，见顾识有些局促，低垂在身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衣衫扯平整，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嘴唇看起来红润些。

        “顾大人清减了”，舒清妍道。

        顾识笑着，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舒清妍的脸。

        空气里沉默了片刻，舒清妍才听见顾识沙哑着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

        舒清妍想开口安慰他，但周围各种试探性的目光像是一条无形的铁链，硬生生拉住了舒清妍想要上前的脚步。

        舒清妍忽然提高了嗓门，让周围所有人都可以听见她的声音，“那日围猎场大火，本宫幸得顾大人相救才得以逃离火海，却没想到连累顾大人受如此大的非议，本宫与陛下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因此今日特意来与顾大人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

        舒清妍今日是同楚烨一起来的，皇帝携妃子来祭祀大典实在是北黎史上头一次，可见舒清妍在楚烨心中的地位；而今天舒清妍敢在文武百官前说这些话，想必也是楚烨的意思。

        楚烨对舒清妍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就算舒清妍与顾识真有点什么事，也没有人敢再说些什么了。

        舒清妍从袖中拿出楚烨事前交给她的圣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见圣旨如见皇帝，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等待舒清妍宣布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诰曰：顾氏满门忠义，顾家长子顾识围猎场一事中救人有功，为表嘉奖，朕特封顾识为护国公，封地云南，三日后即刻启程前往云南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舒清妍念圣旨的语气很平缓，没有一丝的涟漪，似乎顾识于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就算远迁云南也与她没有什么干系。

        顾识依旧低着头，双手撑在地面，手指深陷入泥土。

        在文武百官的屏气凝神中，他直起身子，声音中带着愤懑与不甘，“臣，领旨！“

        舒清妍将圣旨放在他手里，然后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道了声：“珍重“。

        短短两个字，细语绵绵，像山尖化不开的雾气围绕在顾识眼前，幻成一汪春雨，带着少年的情真意切尽数滴落在污浊的泥里。

        此去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时，所有的爱慕与思念都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飞不到心上人面前了。

        顾识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到了舒清妍的脸上，他嘴角堆起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道：“珍重“。

        蓝天白云，杨柳依依，正是个送别的好日子。

        祭祀大典上，礼官正念着冗长的祷词，楚烨一只手撑着头，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不知何时，他眼中的青山绿水忽然变成了舒清妍和顾识眉来眼去的场景，耳边滔滔不绝的祷词也变成了舒清妍与顾识互诉衷肠的声音，若不是还有片刻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祭祀大典，他下一刻一定蹦起来跑到舒清妍身边去“捉奸”。

        忽然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楚烨身边跪下。

        “陛下”

        说话的人脸上蒙着厚重的黑布，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这人是楚烨养的密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二十六。

        楚烨慵懒地开口道：“讲”。

        二十六将舒清妍与顾识刚才所说所做事无巨细汇报给了楚烨，他每说一句，楚烨手上的青筋就愈发凸显几分。

        讲到最后楚烨直接不耐烦打断了他，“下去吧”。

        礼官还念着祷词，而楚烨却是没有心情再继续听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去。

        皇后还没来得及阻止，楚烨就已经走远了，连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留。

        下面的官员皆是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口。

        看着楚烨离去的背影，皇后的眼中露出像是淬了毒一样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楚烨离去的方向。

        “如烟”，她低吼一声，“回去告诉祺嫔，该动手了”。

        楚烨找到舒清妍的时候，舒清妍正坐在河边安静地盯着河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秋看见楚烨的到来，自觉地退到一边候着。

        舒清妍没有察觉到楚烨的到来，直到对方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舍不得？”。

        楚烨的语气里尽是阴阳怪气，但舒清妍已经习惯了，她叹了口气，道：“陛下，人都已经走了，您还想怎么样？”

        楚烨冷哼一声，走到舒清妍身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我想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想的全是我”，他一只大手钳着舒清妍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以后不许你再为了顾识露出这样的表情”。

        舒清妍觉得这人简直是无理取闹，他管得了她的身体，还能管她心里想什么吗？

        见舒清妍不说话，楚烨心里的火更旺盛了，双手捧着她的脸就这么吻了下去。

        楚烨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又□□，强硬地掠夺着舒清妍口腔里每一口空气，吻得她晕头转向，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

        冷秋识趣地退后到更远的地方，默默将目光看向头顶的天空。

        祭祀大典一直到晚上才结束，队伍回去的路上，张青云依然站在早上站立的地方，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他站了一天，头顶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嘴唇也变得干裂，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宛如山松。

        舒清妍见一代老臣如此落魄，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便对楚烨开口道：“张大人也是一片忠心，陛下若不加以安抚实在是会让各位大臣心寒，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必然对陛下多加怨恨，君臣不和，国之大忌”。

        楚烨斜靠在轿撵上，一只手撑着头，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妍妍你都会替朕解忧了，朕可真实太开心了”，说完牵起舒清妍的手在她手背落下轻轻一吻。

        两人虽坐在轿撵内，周围的侍者都低着头没人敢往这里看一眼，可舒清妍还是觉得别扭极了，总感觉黑暗中有无数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身上。

        舒清妍脸一红，挣扎着就要从楚烨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楚烨哪能给她这个机会，不仅不放过她，反而手上的力道更重了，死死地扣住她的手不允许她挣脱。

        队伍行进到张青云面前时楚烨一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楚烨看着他，道：“张大人怎么还站在这儿呢，您这个身子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朕该如何面对先皇啊？”

        张青云身体有些僵硬，应该是站久了的缘故，他冲楚烨行礼，道：“比起陛下的名誉，臣的身体有什么重要的，臣只是希望陛下不要罔顾礼法”。

        楚烨笑道：“张青云，这是朕的家世，你无权过问”。

        “你在这儿也站了一天了，舒才人感你忠心一片让朕好好嘉奖你”。

        张青云道：“臣行臣子之事，乃是本分，无需嘉奖”。

        楚烨摆摆手，“张大人，你理解错了”。

        “朕嘉奖你是因为舒才人替你说话，可不是因为你的臣子之心”。

        说完他一招手，叫来章若海。

        “传令下去，张青云大人忠心耿耿，为表嘉奖，朕赐他黄金千两，田地百亩，其子封侯，其已嫁之女女封为诰命夫人”。

        楚烨话音刚落，下面便传来了大臣们的窃窃私语。

        “陛下对舒才人的宠幸也太过了吧”。

        “如此实在是不合礼数啊”。

        “我说各位大人，你们还没看出来吗？陛下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偏心舒才人，只要舒才人开心，给你封侯封相又有何不可？”

        “陛下偏宠，叫皇后怎么办？”

        “别说了，你看丞相的脸都黑了”

        皇后是丞相的女儿，当初先皇器重楚烨，有意将皇位传授于他，但楚烨母家势力薄弱，先皇无奈只能让丞相将她的女儿嫁给楚烨，并许诺若是楚烨登基，那么他的女儿就是皇后，丞相便是国丈。

        可如今看来，皇帝并不喜欢皇后，不然也不可能五年无所出。

        大臣的议论声不大，但传到别人耳中却成了刺耳的声音。

        丞相不动声色抬起头往舒清妍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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