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逃上

舒清妍心情不好，楚烨便让人拿了吃食和外邦进贡的稀奇玩意儿来哄她。

        寝宫本来挺大的，舒清妍住进来后楚烨也将奏折都搬了进来，如此原本空荡荡的房间被填充的满满当当。如今在加上那些稀奇玩意儿，这屋子更是挤得不得了。

        舒清妍摆弄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这小盒子是用红木做成，底部刻着一圈祥云蟠螭图案，顶上立着一对木制的彩色鸳鸯。

        盒子背后有个机关，只要转一转，就会响起一串单调的古筝声，顶上的鸳鸯也会挥舞翅膀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舒清妍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楚烨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

        早知道她这般好哄，楚烨早就将让人把所有好东西全都搬过来献给她，或许她就不会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对。

        可楚烨不知道的是，舒清妍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是逃跑的时候能把这带上就好了,若是他知道了舒清妍的真实想法，怕是要气的提前给自己挖个坟墓好防止自己被气的突然暴毙没地收尸。

        他的眼神忽然转向一边的冷秋，冷秋身形一颤，恐惧感自脚底一路窜上脑门儿。

        章若海见状连忙伏在冷秋耳边，低声道：

        “陛下虽然让姑娘您护着舒才人，但还是得收敛些，今日这样的场面以后可不能再出现在才人面前。皇上心疼了，倒霉的是我们”。

        冷秋眼眸低垂，紧闭嘴唇从唇逢里挤出一个单调的“嗯”来。

        入夜，天边弦月悬挂天空，清冷的月光从透过窗户撒进屋里，将床上的人照的的轮廓照得清晰。

        舒清妍累得迷迷糊糊，香汗淋漓。

        楚烨侧着身子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明日危险，要不你别去了，改日再学骑马”。

        舒清妍意识迷迷糊糊，说话也有气无力。

        她困极了，实在没心情跟他搭话，但还是凭着最后一丝的理智回答他。她强撑着精神，软绵绵道：“不要，我在宫里都要闷死了”。

        楚烨盯着她，久久没有开口。他眼眸低垂，漆黑的眸子与黑夜交织在一起，看不出任何情绪。

        楚烨嘴唇阖动，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良久，他低声叹气，妥协道：“好，我到时让冷秋在旁边保护你，你记得一定要跟紧她，还有——”

        楚烨轻轻含住舒清妍柔软的耳垂，坚韧有力的舌尖挑逗着她的敏感神经。舒清妍身躯一震，下意识想要躲开。

        楚烨哪里能让她逃走，一只大手按住她细嫩的腰肢，手臂一用力，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等着我，等我去接你……”

        舒清妍的意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是支撑不下去，还没等楚烨说完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烨还在自顾自说着话，忽然听见身边人传来细碎的呼噜声。他忽然有些生气，一把揪住舒清妍的脸，轻轻扯了扯，舒清妍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一团绯红。

        “大胆！居然敢睡在朕前面！实在是不给朕面子！”

        “居然还敢打呼噜吵朕睡觉，实在是罪无可恕！”

        楚烨自顾自地乱说了好一通话，最后看着她安静熟睡的侧颜还是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接着是额头、嘴唇。

        黑暗里，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终于可以依仗这片黑夜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自己的爱人面前。

        月落日升，转眼又是个艳阳天，天空澄澈，碧空如洗。

        春寒料峭，但大地已有回暖之势，皇宫的地砖缝里稀稀疏疏地冒出几棵小草，入目是一片浅浅的绿色。

        队伍从皇宫出发，仪仗队浩浩汤汤，车队像一条金色的长龙朝西郊围猎场蜿蜒前进。

        马车摇摇晃晃，舒清妍脑子被晃得迷糊，最后困劲儿上来了，干脆一头枕在楚烨肩头睡过去了。

        楚烨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胳膊被压麻了也不敢动一下。

        行至半路，舒清妍睡熟了，鼻尖传来细碎的呼噜声。

        楚烨屈指扣了扣车厢，冷秋掀起车帘露出半张侧脸。

        “陛下，马上就到围猎场了，您和才人再坚持下”。

        “冷秋”，楚烨压低了声线，声音只够两人听见。

        冷秋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将身子压得低低的。

        “你记住，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紧紧跟着你家才人。敢有人私自见她，无论来者是谁，一律诛杀！”

        明明是个灿烂的天气，冷秋却觉得周身仿佛置于冰窖之中。楚烨的声音很轻，因为怕吵醒了舒清妍。但即使是这样，那道声线依旧像一道沉重的黑云，压得冷秋喘不过来气。

        “这个你拿着“，楚烨手里握着一块金色的令牌，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令牌上布满了划痕。

        冷秋双手接过令牌，见令牌上用着锋利雄建的的刀工刻着四个大字：丹书铁卷！

        握着手里沉甸甸的令牌，冷秋心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楚烨手底下做了这么的事，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持此令者，一切罪责皆免，皇亲国戚皆可杀！

        “冷秋，朕养的所有死侍中，最看重的就是你。因此你一从死侍营里出来朕就将最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了你，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冷秋埋着头，身上一片肃杀之气，道：“臣，幸不辱命”

        又行进了一刻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聂盛手持一柄三叉戟，双手叉腰，腿如磐石，如一块石碑一样站在围猎场前，稳如泰山。

        他的身后千百将士手持长戟，军容端肃整齐，将士挺拔的身影与高耸的山峰融为一体，北黎旌旗高挂，迎风猎猎作响。

        皇亲大臣位列两侧，见天子车马齐身叩拜，声音震天撼地：

        “吾皇万岁！”

        冷秋掀开车帘，楚烨怀抱着舒清妍从马车上下来。

        虽然周围的人都跪下低着头，但楚烨还是生怕怀里的人被其他人看见了。他将舒清妍的头埋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护着。

        不过刚走了几步，舒清妍就在楚烨怀里醒了过来。

        她迷迷瞪瞪朝四周望了一眼，看见跪拜的文武百官后顿时头脑清醒，整个人都从楚烨怀里弹了起来。

        “别动”，楚烨握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从自己身上滚下去，又重新把她按回自己怀里。

        舒清妍面红耳赤，恼怒这人行事事荒唐至极，居然在这种重要的场面一点都不知避讳，也不怕落个“昏君”的名声。

        她的脸埋在楚烨怀里，因呼吸不畅脸都憋得通红。

        行走间，舒清妍看见跪拜的文武百官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腰间绣着两只淡绿的竹子，竹枝伸展一直到肩头。

        少年眉宇柔和优雅，双瞳灿烂如有星河，眼如烟波，含情脉脉。

        那便是舒清妍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少年郎——顾识。

        舒清妍的头埋得更深了，对于顾识，她心中有愧，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可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烨怀里的人，像太阳一样炙热又忠诚。

        楚烨安置好舒清妍，又私下嘱咐了冷秋好几次，然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顾识在信中提到，失火的时间安排在了午时，舒清妍守在门前望着天上的太阳，眼巴巴地盼着午时快点到来。顾识的眼神像猫爪一样在她的心头挠啊挠，让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出围猎场。

        眼见日上中天，围猎场方向传来士兵擂鼓呐喊之声，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然能感觉到气势辉煌磅礴。

        她本想先偷偷溜出去，但冷秋实在是跟得紧得很，她走一步冷秋就挪一步，就像黏在她身上的牛皮糖一样。

        “冷秋，我饿了，去给我拿些吃食来”。

        冷秋领命转身出去，然后在舒清妍准备逃跑的时候又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堆零嘴玩具。

        “才人，来之前陛下已经特意让人备好了您需要的一切，才人有什么需要跟奴婢说就是了”。

        舒清妍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楚烨将自己看的这么严，就像是知道自己要逃跑一样，提前将所有东西都备好了，这样一来自己该如何逃出去？

        舒清妍正束手无策，忽然间，三只飞矢“唰唰唰”破风而来，从正门径直射进内堂，箭风擦着冷秋的脸飞过去，“噔——”一声死死钉在木梁上！

        冷秋心中警铃大震，一把拉过舒清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锃亮的小刀。

        那小刀小臂长短，刀锋闪着冷光，倒映着冷秋的侧脸。

        舒清妍躲在冷秋身后，瞧着那小刀害怕地吞了口口水，“这刀是不是短了些？”。

        冷秋没说话，只是握刀的手更紧了些。

        几个小太监也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守在门后严阵以待。

        见这架势，舒清妍便知道是楚烨让他们特意来保护自己。

        春光正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腻的桃花香味。

        忽然间，几道黑影手持利剑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瞬间就闪到了几个小太监面前。

        那些小太监应该受过专门训练，反应速度简直一绝。在那几个黑衣人落到他们面前同时，小太监手里的刀刃一晃，黑衣人身上立刻被划出了几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洒了一地。

        可那些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身上不断流着鲜血，却依然手握剑刃径直朝舒清妍所在的方向跑去。

        冷秋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待那几人离自己不过两三步距离时，手腕蓄势一动，刀刃摇摆，光芒刺目。

        不过眨眼间，几个黑衣人就倒在了冷秋的脚下。

        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此刻手握剑刃，脸上溅满鲜血，那满地的血将她的眼底都染上一层化不开的雾霭，那一刻，这个身形瘦削的女孩宛如死神。

        屋外忽然响起慌张的“走水了”的声音，火光和烟雾一齐爆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冷秋捏住舒清妍的手腕，神色镇静，道：“才人，跟我走！”

        几个人从行宫里逃出去，一路狂奔。

        围猎场在京城西郊，周围都是丘陵山地，树木高大，郁郁葱葱。这里的草木长势极好，里面全是人腰那么高的野草。野草叶片全是锯状的刺，一头扎进去，没有衣服包裹的地方立刻就被划得鲜血直流。

        舒清妍头饰散乱，脸上被野草刮出好几个伤口，鲜血顺着精致圆润的脸庞一直滚到嘴角。

        “冷秋，我们要去哪里？“，舒清妍拿手臂挡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冷秋丝毫不像跑了很久一样，声线依旧很平稳，冷静道：“找聂将军“。

        话音刚落，草丛里传来几声沉闷的“唰唰”声，几只飞箭穿破草叶与舒清妍擦肩而过，射进她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身体里，几个小太监顿时闷声倒在草地里。

        冷秋眼疾手快将舒清妍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起来。

        舒清妍惊魂未定，冷秋安慰她道：“才人不怕，有奴婢在”。

        耳边传来“沙沙”的草木摩擦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冷秋将手心的汗在衣裳上擦了擦，然后怔怔看着舒清妍。

        “才人，一会儿我冲出去挡住他们，你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跑，这里离军营不远，你应该能跑出去！”

        舒清妍见她如此忠心，又为自己付出了如此多，终究是不忍心再欺瞒她，便实话实说了。

        “他们是来接我走的，不会伤害我，你就在这儿跟我待着就好”

        听见她的话，冷秋愣了片刻，随即怒气涌上心头。

        她一把甩开舒清妍的手，厉声道：“才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舒清妍没见过这样的冷秋，一时被她吼的有些发懵。

        “陛下待你如此真心，您这样做置陛下于何地？你是想让陛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舒清妍也有些生气，将头扭至一边，声音冷冷的，“待我真心？他逼我进宫让我受尽妃嫔欺辱，我遭人构陷之时他又不查明真相就将我打入冷宫，你说他待我真心？我倒想问问，究竟是真心还是一时新鲜而已？”

        冷秋不知道舒清妍之前到底遭遇过什么，她与楚烨的情感如何冷秋作为一个奴才也不便多言。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楚烨对舒清妍的真心，是难以估量的。

        她嘴唇阖动，一字一句道：“我奉陛下之命带您出去，您与陛下的事我无权过问，今日就算我葬身此处，也是我职责所在，我绝不会让他们带您走！”

        冷秋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能被风一股吹走，但落在舒清妍的耳朵里却是沉甸甸的，一下一下砸着她的心脏。

        草叶被踩踏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冷秋将匕首在衣摆上反复摩擦，就像在磨砂石上打磨利刃一样。

        就在冷秋要从树后跳出去的时候，舒清妍一把拽住她，自己抢在她前面站起了身。

        几把刀瞬间就夹在了舒清妍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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