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邺城，齐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宅中无论是老仆还是小丫头都满面笑容，宅中久违的充满了生气。齐显更是神采奕奕，他虽子女不多，可是长子在全国闻名的怀楠书院名列前茅，长女更是即将与著名的江左第一世家结亲。他前日收到了当朝大学士——江看山的来信。信中不但拳拳热忱与之回忆年少的同窗之谊，更是言辞恳切的希望两家子女能够缔结秦晋之好。这实属意外之喜，岚陵齐家虽根基庞大，但他齐显这一支毕竟没落。许多年来，他偏安于边关，仅在府衙任一闲职。看似悠闲，实则也有抱负难展的无奈。如今长子长女都将有好前程，他也豁然开朗，舒解了许多心中的郁气。

        几日前，齐鸣已与同窗结伴回了岚陵。他们这次春假可谓是精彩纷呈，众人万万没想到，他们之中身份最为清贵的江净之竟真的要成为齐鸣的妹婿了。回程时，还有同窗难以置信的确认：这当真不是玩笑？这不是一直都是玩笑吗？众人更是心中惊叹，江净之竟当真休书于江大学士后，很快就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婚姻大事竟如此轻易决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齐显已在府衙告了假，过几日就要携继妻幼女南下，回岚陵与长子长女相聚。待长女的及笄礼过后，江家就会正式向齐家提亲。他已休书一封，加急送往主家，一切事宜尚需仰赖兄嫂安排。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岚陵几乎日日细雨蒙蒙，到处不闻人声，只听得雨打屋檐。目之所及，遍地残花泥泞，岚陵的四月已是春花开遍，一派暮春的颓废。

        齐欣然此次是第一次回祖宅，原本应雀跃的氛围却消沉下来，过几日就是她和齐丽媛合办的及笄礼了。可是，女孩们居住的院子却很安静，下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响。齐欣然被周到地照顾着，伯母经常来看望她，温柔地嘘寒问暖，亲切且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这几日，她被反复地询问，确认她是否真的决定去修行。而她早已在测出灵力时，就已经肯定地答复过了。还记得那时伯父就立在祠堂门口，对她道：

        “中等灵力，在如今人才凋敝之时，已算是优秀的资质了。”齐瑄缓缓步入祠堂，站在齐欣然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灵斗，慢慢在手中把玩。

        “但是，修行清苦枯燥，有人终身难进一寸，也有人一日千里。修行中天地人，缺一不可。但如果能境界合一，淬体炼魂，就不再是凡人了。”话未说完，齐欣然一脸惊讶，那圆溜溜的灵斗在齐瑄手中竟也微微振动，渐渐发出荧光，与齐欣然的白光不同，灵斗此时发散着淡淡的橙黄色荧光。齐瑄将灵斗放回香案上，转身面向齐欣然：

        “并非灵力强者都会选择这条路，修行者不会长生不老，尘世间也有它的安乐。”

        “你当真想好了吗？”……

        齐欣然站在窗前，仰头望向空中的密云。云隙间，偶有阳光透出，一时天空忽明忽暗，雨已歇，天要晴了。

        她在心中答道：这本是天意，无需多想……

        五月初三，岚陵的梧桐远看仿佛一把把浓绿的巨伞，午时已是骄阳似火。岚陵城东山脚下，齐家祖宅前，齐显一行人一到，就被祖宅的老管家迎进去。几日前还满面喜色的众人，此时都满脸凝重，只有年龄尚幼的齐悠然不知缘由，但她敏感地觉得是出事了，出大事了！她忐忑跟在母亲身旁，没有了往日的好奇，一路低眉顺目地跟随父母来到客院安顿。

        齐显眉毛深锁，他两日前还在路上，就收到了堂兄的信，信上说的并不详细，但是透漏出来的信息让他不安。用过午饭后，他便急匆匆地拜见兄长及其他长辈去了。直到夜深了才回来，满面凝重，夫妻二人一夜未眠。

        第二日，齐欣然来拜见父母，本是亲人团聚，却气氛冷凝。齐显很是疲惫，最终还是问道：“当真值得么？”

        齐欣然慢慢抬起头，看着齐显说道：“天意如此。”

        这是齐显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昨日，齐瑄也是这样对他说。

        当晚，小刘氏来到齐欣然房间，拿出一个玉环递给她，说道：“这原本是与江家订婚的信物，是江净之的随身之物。”齐欣然看着这枚玉环，细腻的白色底色上，一抹翠绿如烟雾般缠绕其之上，形状飘渺，若隐若现，端是一枚满是灵气的美玉。交还给小刘氏，沉静道：“可惜了如此美玉，烦请物归原主。”

        五月初五，清晨大雨倾盆而至，远处雷神滚滚。片刻后，大雨初歇转为小雨，齐家祖宅大门外，二三十人执伞在雨中送行，除了雨声，场面死一般沉静。隐隐在人群的角落传来几声轻轻的啜泣声。齐欣然今日及笄，可是时不待她，使者已到，必须在今日启程。除了齐欣然竟还有两名子弟同行，一位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另一位竟然是齐欣然在祠堂看见的那位稚童，看着六七岁大，圆圆胖胖的很是讨喜。

        带队的使者是一位身着深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面无表情，似乎见惯悲喜。见众人半晌也没有出发，也不催促，沉默地立在一旁。齐欣然今日一身利落的男装，简单束起头发，背着一个小行囊。她看向齐显和小刘氏，最终跪地，向这一世的父母拜别。然后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向那个未知的世界。

        而此时，怀楠书院一如往常。江净之正伏案书写文章，一阵风将窗外的细雨吹入屋内，淋在他的广袖上，他一无所觉，依然沉浸在文章中。齐鸣缓步走进来，替他把窗叶合上。踌躇片刻，把一枚玉环轻轻地放在桌上，长叹一声：

        “物归原主……”

        学院的学子们刚刚听说，学院的魁首江净之，即将成为学院榜眼齐鸣的妹婿。这件风波尚未平静，接踵而至的就是齐鸣的妹妹要出家当道姑，退了江家的婚事。

        这简直是奇闻怪谈，一时间真个学院议论纷纷。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对齐鸣而言有个匪夷所思的开始，又以闹剧般收场。这件婚事的休止，对于齐鸣而言有更大的失落。他想不通，他费力撮合的好姻缘，那个愚昧女子为何不知珍惜？父母为何不阻止，反而同意她去修什么道？成什么仙？

        荒谬……

        江净之将文章抄写好，轻轻捻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印。仿佛才发现一般，看着桌角上的玉环。他把玉环握在手心，沉默许久，轻生自语：

        “原来…是无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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