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却不怎么晒人，秋菊开的艳丽，乐嫣与李明珠还有秦二娘子三人许久未聚，坐在小花园中相谈甚欢。

        秦二娘子比乐嫣还小上半岁，如今却是连腹中胎儿都已有八月，再过两月便要生了。大概是凉茶喝多了些，秦二娘子正笑着忽然嚷嚷腹中疼痛，然而夫君被她赶去和男子们聚一起，李明珠只得让下人去寻那夫君，然后匆忙带着秦二娘子先行离开去了医馆。

        乐嫣腿脚不便，只得独自留下。她一时无聊，便想起身去寻颜舒玉，却不巧碰上了龙阳公主。

        两人一向不和，乐嫣看见她便调转方向想从别处走。龙阳公主却不放过她，出声唤道：“哟，这不是琨瑜郡主吗？”

        她脚步袅娜，漫步朝乐嫣走过去，眼睛上下打量着乐嫣，脸上挂起玩味之色。

        乐嫣虽不想搭理她，可既然对方已开口，她也不能装作听不见。她停下脚步，言简意赅：“有何事？”

        还不等龙阳公主开口，一道嗤笑声先自龙阳公主的旁侧传来。乐嫣这才看到她身侧还跟着几人，其中有一个神情倨傲的黄衣女子，是曦月县主。她见乐嫣走路时的步调缓慢笨拙，还有些许跛足，不禁满眼的戏谑与嘲弄，那道毫不避讳地嗤笑声便是从她的口中发出。

        这曦月县主乃是太尉之女，其母亲平南公主，是龙阳公主的三皇姐。因此按辈分算，曦月县主得称呼龙阳公主一声“姨母”。许是仗着这声姨母与太尉之女的身份，曦月县主也是少有敢与乐嫣对着干的人。

        此人一向喜欢趋炎附势，脑子也不大好使，乐嫣很不喜她，因此并不想理会此人。听到曦月县主这声嗤笑，乐嫣只轻轻瞟了她一眼便移开，仿佛她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小虫，不足以被放在眼里。

        这眼神一下子惹恼了曦月县主。知道龙阳公主想要刁难乐嫣，她便主动出头道：“哟哟哟~！瞧瞧咱们的‘京都第一美人’琨瑜郡主，这走路的样子怎么还一跛一跛的，腿还没好利索么？不是我说，琨瑜郡主现在这样子，看着特别像一种畜牲，嘶~是什么来着？噢，对了，像只鸭子！哈哈哈哈哈！”

        她大声嘲笑着乐嫣，其余跟在龙阳公主身边的女子却没她这般胆大，皆缩在后面不敢出声。即便她们与龙阳公主站队，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乐嫣，无人不知摄政王有多宠爱这个独生女，如今他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若她们惹得乐嫣一个不喜，告到摄政王面前去，最终受累的必定是自己整个家族。她们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背后的家族考虑。

        太尉虽位列三公，又与薛家关系匪浅，然而如今也只是空有虚职，在朝堂上亦不敢与摄政王公然对着干。这曦月县主不过是因为母亲乃是公主才得的县主封号，也不知她到底是依仗着什么，敢如此胆大妄为的给乐嫣难堪。

        在场的除了曦月县主没有第二个人笑，她也没察觉，兀自笑的花枝乱颤。乐嫣眉头皱了皱，想开口说什么又忍住。

        有一种小人偏爱找存在感，他可以三言两语挑拨起你的脾气，若你在意了便是正中下怀，立马像只苍蝇一样黏上你。

        乐嫣身边并没有跟侍从，形单影只的对上龙阳公主一行人，再加上她本就性子软，怎么看都是个好欺负的。曦月县主笑够了，见乐嫣没有回应，便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对方，越发胆大起来。

        她又继续得意道：“哎，忆往昔，咱们‘京都第一美人’琨瑜郡主仪态极美，引得无数人争相模仿，如今却成了个瘸子，你说这天下男子哪个愿意娶一个瘸子啊，带出去都会被人耻笑……哎，真是想想都替郡主感到可悲呢！”

        她说完便狂妄的昂头睨着乐嫣，等待着那张美到令她嫉恨的脸上露出羞愤不堪的丑态。

        然而乐嫣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只对着龙阳公主淡淡道：“兰漩，管好你的狗别让它乱吠，平白扰了这园中的好景致。”

        “兰”乃是皇姓，兰漩便是龙阳公主的正名。乐嫣待人向来和善，即便偶尔面对他人的刁难也不予计较，因此众人从不知原来她也会讲出如此尖锐的话来。

        曦月县主登时被她的话噎得满脸通红。龙阳公主原本听着曦月县主的话没笑，却被乐嫣这一句话逗笑了起来。她风情万种的眼神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乐嫣，终于开口道：“曦月，闭上你的嘴。”

        都连名带姓的叫了她，说明乐嫣此刻内心并不如她表面装的那般淡然。这倒是少见，她以为乐嫣当真什么都不会在意呢。

        乐嫣虽不想承认，内心却确实是在意了曦月县主的话。她早早甩开拐杖独立行走，便是觉得自己那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很是笨拙丑陋。过去的她是完美无缺的，即便现在的跛足也并非是永久，再休养些时日便会恢复正常，然而到底前后落差太大，因此即便她表面似乎还一如既往的乐观开朗，实则内心已有些自卑。

        不管她身份再如何尊贵，说到底，她也只是与大多数女孩子一样，会爱美、会在意他人的眼光。

        今日她出门参加这场中秋聚会，只是因为颜舒玉会参加。颜舒玉为家人守孝，每次节日从来都是孤单自渡，因此这次知晓他会来参与这场中秋聚会，乐嫣心里很是替他欢喜。若非如此，她不会在腿脚还没恢复正常之前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接受着他人的指指点点。

        只是她性子软，却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辱。

        “若无旁的事，便先行一步。”她说完话便扭头往前走，不再搭理身后的几人。她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正常，然而腿部过于刻意用力，让骨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憋着一口气加快步伐，只是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牵强。

        曦月县主憋着一脸的憋屈，她本想给乐嫣难堪，结果反倒让自己成了笑话。见乐嫣这副模样，不怀好意的冷笑一声，忽然转身抢过一女子怀中的猫儿，然后朝乐嫣扔了过去。猫儿受到惊吓，长长嘶吼一声，从乐嫣脚下飞速窜逃。乐嫣亦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一时重心不稳，朝一旁的草地跌了下去。

        她摔倒在草丛里，手上、身上瞬间就粘上了肮脏的泥草，形容十分狼狈。曦月县主瞧她终于露出丑态，高兴地拍手大笑起来。

        此处除了龙阳公主一行人，并无其他旁人，因此没人来上前搀扶摔倒的乐嫣。她们或暗笑乐嫣这朵高岭之花跌下神坛的狼狈，或暗自讥讽曦月县主的愚蠢大胆，默不作声的看戏。

        总之得罪乐嫣的不是她们，以后乐嫣追究也追究不到她们去。

        听着曦月县主得意至极的笑声，乐嫣反应过来，红着眼睛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摔了这一下，腿越发的疼了，手掌还蹭破了皮，阵阵发热发痛。她何曾在人前如此出丑过，心中一时羞愤不堪，咬紧嘴唇强忍着泪意提裙逃离而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曦月县主自以为狠狠教训了一番乐嫣，得意的向龙阳公主邀功，却被龙阳公主目中的冷意吓得笑容僵在了脸上。

        “姨母……”

        龙阳公主斜眼睨着她，半晌默不作声，又忽然冷声开口：“本宫鞋上沾了灰尘，该擦一擦了。”

        这意有所指在场人都听得明白是何意。曦月县主不懂她为何不领情反倒生了气，然而畏惧于龙阳公主，只能不情不愿的蹲下身。

        “给本宫擦鞋都该跪着擦，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曦月县主顿时羞愤不已，然而再不忿却也不敢忤逆了对方，强忍着恼恨磨磨蹭蹭的跪下来，如一个卑微的婢子般，给她擦拭起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擦了半晌，她抬起头干巴巴道：“姨母，擦干净了。”

        龙阳公主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并未叫她起身，冷冷道：“你最好安分守己一点，少给我自作聪明。”

        说完她便抬脚向前走去，并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曦月县主。其他人忙跟上去，从曦月县主身边路过时，皆讥讽的瞥她一眼。

        愚蠢。

        ——

        颜舒玉与乐嫣分开后，便被周耳带着与一群世家子弟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今日还有众多世家小姐在，这群世家子也不敢太放纵，当真是一群男子围在一起谈笑风生。中途小皇帝也过来加入其中，知道颜家的遗孤颜舒玉也在，为了彰显自己作为皇帝的博爱，还专门关心了一番颜舒玉，颜舒玉温良的一一应答。

        小皇帝与他聊了几句便罢。他心也不在此，坐了一会儿便嫌没有美人相伴，气氛无聊，便离开自己找乐子去。

        小皇帝离去，这些世家公子们才又开始谈笑风生。他们表面对小皇帝装作恭恭敬敬，实则内心皆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方才小皇帝在时，他们也是刻意默不作声。

        周耳今日只远远看见一眼乐嫣，心中早就按捺不住。他见颜舒玉一人坐在角落不言不语，自认作为兄长有义务关怀一二，便凑上去颇为语重心长道：“弟弟独自一人饮酒多无趣，还是要与大家多做交流，不然大家会以为弟弟你性格孤僻不好交谈，以后可是会吃亏的。”

        颜舒玉莫名看他一眼，随即笑道：“周公子说的是。”

        “哎，不是跟你说叫我兄长即可，‘周公子周公子’的，多生疏啊。”

        颜舒玉随意应付了他几句，周耳便被友人叫走。期间时不时又有人来找颜舒玉攀谈，有的是冲着他，更多的是冲着他背后的摄政王府与乐嫣。颜舒玉并未表现出丝毫不耐，皆有礼的回应，言谈举止谦逊温和，倒是给不少人留下了好印象，称赞他不愧是大儒之后。

        “我听闻李家长子李明辉昨日从戚州回来了，这李家父子接连从边关回来，你们说，朝堂上可是要有变动了？”

        一群世家子们围在一起谈天说地，不知是谁忽然起了这个话题。这李明辉乃是李明珠的弟弟，如今十七，年仅十三岁时便已经开始上阵杀敌，一直驻守在戚州四年不曾归家，四年间击退外族蛮夷无数，创下屡屡战功，被蛮夷敬畏的称作“小战神”，可谓实打实的少年英才。

        即便远在边关，他的威名也早已传遍京都。另一位男子似乎与他有些交情，说道：“明辉他今日也会来醉春楼，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话才说完，众人就见一位英武不凡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那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整间屋子。只见他面容冷峻，眸光锐利，浑身散发出的杀伐之气绝非常人能比，左眼尾处还有一道浅浅的陈年刀疤。不用他开口自我介绍，众人心中便已明了，此人定就是那“小战神”，李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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