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司明买了点心回来，发现颜舒玉已经坐回马车里，只是周身的气压极低，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不敢多问，只道糕点已买好。

        “回府。”

        马车调转方向，再次路过了那条鬼街。马车的车窗被掀起，颜舒玉望向鬼街的方向，那座曾经金碧辉煌的靖安王府如今已成一片废墟，死气沉沉。

        已至处暑，血红的夕阳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帷幕，将鬼街与象街隔绝成了阴阳两个世界。一丝阴凉的风自鬼街口拂来，吹开了颜舒玉脸上的发丝。他默默放下窗帘收回目光，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他眸底深处的晦涩。

        ——

        这段日子若乐长宗不在府中，乐嫣便是与颜舒玉一起用晚膳。颜舒玉回府后才洗完澡，便被侍女请去了乐嫣的院子用晚膳。

        他才沐浴完，半湿的头发慵懒的散在身后，鸦羽般的睫毛经过水的洗礼越发亮泽，薄唇红润，皮肤白皙细腻，碎发垂落于鬓边，给五官平添了一抹柔美。

        一旁的侍女一时不由看呆了眼。这容貌，美的都能与女子争辉。

        乐嫣见他过来，跑过去拉住他在餐桌前坐下，招呼侍女端上来一盘香喷喷的点心。见颜舒玉望着点心发愣，她将点心推了推：“阿弟你尝尝，这是宝月斋刚出的新品呢！可好吃啦。”

        颜舒玉哂笑一声，道：“原来阿姐已经先一步吃到了。”

        宝月斋推出新品，在向百姓售卖之前，定是先送给一些贵胄们尝鲜，他还特意跑去买来，倒是显得自作多情了。

        见司明手里拿的点心盒，乐嫣才明白颜舒玉的意思，只觉心中一股暖流趟过，对颜舒玉笑了起来：“谢谢阿弟，我不吃这个了，我吃你买的！”

        她让侍女把桌子上的点心撤下去，将颜舒玉买的点心放在桌子正中间，拿起一块大口吃下，笑眯眯地说：“好奇怪，明明是同一样东西，我却觉得阿弟买的更好吃呢！”

        颜舒玉闻言，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抬手替乐嫣擦拭去嘴角的点心渣。乐嫣抬眼看了他一眼，阿弟如今才十五岁，然而身量已经长得很高，即便坐着也比她高出不少。想到两年前刚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比她还矮上半头，身板也比她单薄许多。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经长得超过她整整一个头，身板也宽厚结实了不少。

        她忽然就叹了口气，心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又欣慰之感。

        难怪京都那么多贵女向自己打探阿弟，如今也到了该给阿弟议亲的时候。

        颜舒玉有些疑惑：“阿姐为何叹气？”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乐嫣忽然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神情，“阿弟长大了，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

        她忽然捧住脸，一脸娇羞又神秘兮兮的说：“其实其实……嘿嘿，嗯，爹爹今天跟我说，要为我选一个夫婿了呢……”

        颜舒玉神情微微凝固。沉默片刻，他道：“阿姐很想嫁人？”

        乐嫣脸颊微红：“没有啦，是爹爹说的……不过若真要嫁人，想想似乎也不错的……”

        她的一位闺中好友去年就嫁了人，夫妻二人每每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甜蜜恩爱的样子着实煞羡旁人，让她也不禁偶尔心生向往。

        “阿姐想嫁给谁？”

        乐嫣一滞：“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颜舒玉垂下眼眸：“所以，已经有了人选？”

        乐嫣娇羞一笑：“爹爹是暂且说了几个，兵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李响，吴郡公家的小公子吴佑谦，还有袁将军家的大公子袁晟……爹爹说让我多参谋参谋，还会为我再多选几个人选，暂且不急。”

        乐长宗就乐嫣这一个孩子，必然不可能要将她嫁出去，而是招赘。颜舒玉听她说的这几位，兵部侍郎、吴郡公、袁将军，都是乐长宗这些年提拔上去的，在朝堂上都是明确的摄政王一派，他们的儿子于乐长宗来讲确实算是不错的人选。

        “这几个都不妥，”颜舒玉认真地看着她，“兵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李响，确实人长得还算俊朗，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然而思想过于一根筋，并不聪颖。吴郡公的小公子吴佑谦，心思细腻，面容也还算清秀，然而身体羸弱单薄，阿姐若与他在一起，遇到危险恐怕还得保护他。袁将军家的大公子袁晟，相貌平平，上战场斩杀过无数人头，身上戾气太重，据闻还吃过人羹，阿姐真的敢嫁与他吗？”

        乐嫣见过这几人，那李响别的条件都十分不错，就是人确实笨拙了一点，那吴佑谦也一切都好，确实身板看着太单薄了些，那袁晟虽不如前两者长得那般俊俏，也并非阿弟所说的相貌平平，看着颇为憨厚老实，只是没想到竟然吃过人羹……她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思索了一下，她又叹了口气：“可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有些缺点的，上哪去找各方面都很完美的人呀。若当真要与一人相爱，就是要连他的缺点也包容了呀，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颜舒玉面色微冷：“我只是好心替阿姐参谋，阿姐不愿听我不说便是。”

        他极少对乐嫣冷脸，因此一见他这般，乐嫣立马就觉着是自己不好，拉住他的手赔罪道：“我当然会听阿弟的！我知道阿弟说这些也是为我好，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颜舒玉却并未缓和神色，只是淡淡撇开了脸。

        心中涌起一股郁气，让他一时也厌烦了再装什么表面温良，他掰开乐嫣的手，站起身，也不看她，只淡淡道：“我有些乏了，阿姐自己用晚膳吧。”

        说罢也不等乐嫣回应，径自离开了屋子。

        乐嫣惶然无措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想不明白阿弟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颜舒玉从未对她甩过脸色，以至于她一直都以为阿弟从不会发脾气。她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颜舒玉回到房中，眉头皱的越发死紧。若乐嫣嫁了人，局面对他会极为不利。

        如今他能在摄政王府中进出自由，拥有一席之地，全因乐嫣对他的看重，因此乐长宗才会允他留在摄政王府，甚至送他去国子监读书。可若乐嫣嫁与了别人，原本对他的所有关注就会分散给另一个人，会有另外一人左右她的思想，他就不能再轻易将乐嫣操控于鼓掌，利用于她。

        他费尽心机才能在摄政王府有一席之地，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筹谋算计，怎能因这种事就让自己的一切努力功亏一篑。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乐嫣嫁与旁人。

        ——

        两位富商之子一夜暴毙，尸体被挂在鬼街口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发现他们尸体的是一位更夫，据闻他三更时从鬼街路过，还未看见有两具尸体，五更再次路过时，两具尸体已经被挂在了街口处，赤|身|裸|体，下|体还被砸成了稀巴烂，塞在嘴里，死状极其骇人。

        此事还在京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因那两位富商乃是薛家供养的商贾，他们闹到薛家，要薛家为他们找出凶手讨回公道，薛家自然出了头，如今刑部满洛阳城搜查凶手，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

        这两位富商之子平日里就常干欺男霸女的混账事，因此百姓们私下都说，这定是遭了小鬼报应。

        颜舒玉听到消息时，国子监将将放课，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们聚在一起谈论此事。这两位富商之子与他们中的不少人曾经还一起玩乐过，只是玩耍时称兄道弟，现下说起来也只有讥笑嘲讽。毕竟士、商有别，这些士族子弟又怎会瞧得起那些低贱的商贾。

        他收拾好书本正欲离开，又一次被周耳拦下。

        “舒玉小兄弟，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隋小侯爷在醉春楼订了场子听戏吃酒，你也一同来吧！”

        还不待颜舒玉拒绝，周耳又道：“我知你要为家人守孝五年，然而总不能连中秋佳节都不过吧？你便来凑个热闹也行！每次邀约你都拒绝，这次就莫要再拒绝了！”

        他又想抬手拍打颜舒玉的肩膀，颜舒玉已经先一步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状似并未察觉他要做什么，周耳抬起一半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摸向自己的鼻子缓解尴尬。

        颜舒玉垂眸想了一瞬，再抬眼时露出温良的浅笑：“好，这次我便听周公子的。”

        也好，正好方便他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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