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n市清明节的三天假期，都笼罩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之中。

        今日是清明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此时，n市北郊的长途客运汽车站正人满为患。

        上午十点左右，一辆四十五载的大巴车，在连绵细雨中悠然驶入n市北站的汽运停车场。

        大巴车停靠在指定的车位上，热烘烘尾气排在潮湿阴冷的空中，化为一缕缕白烟，很是显眼。

        忽然一声悠长的气音，如同皮球泄了气时发出的声响，大巴车车身上下猛烈抖动两下，随后又完全平静下来——大巴车熄了火，前后车门“咻”的一声打开，司机师傅大声吆喝一声：“n市北站到喽！”

        见车辆停稳，乘客们纷纷起身，有的被司机这一声吆喝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瞪瞪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随着人流也从后门走下长途汽车，男人身着一套浅灰色休闲西装，由于倒春寒的天气，外面套了一件薄厚适中的长款呢子风衣御寒，浑身上下散发的儒雅气质，再加上即使有几道岁月痕迹但仍旧英挺的五官样貌，俨然是一位有学识的老学究。

        顾谨恒这样一位衣着考究气质不俗的学者，在这一车大早上赶最便宜一班从墨山县返回n市长途客车的务工人员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顾谨恒挤在人群中，站在他前面的这位汉子身高力壮，挤开众人来到前排，从大巴车侧边的行李舱率先搬出自己的箱子，顾谨恒跟在这大汉的身后，钻了个空子，也顺利找到自己深咖色布面手提箱，艰难的退出人群，走向远处的公交站。

        不多时，乘客各自拿到自己的行李，围在大巴周围的人群渐渐消散，行李舱中徒留一只孤零零的旅行箱无人问津。

        司机师傅见怪不怪，猜测八成又是哪个粗心大意的旅客遗落的，只是又要多跑一趟将这箱子送到车站的失物招领处，全当长途驾驶后的放风好了……

        顾谨恒站在公交站台，仔细研究站牌上的线路。

        手提箱有些重，顾谨恒将箱子紧挨着自己脚边放下，他对这次考察收获甚是满意，找到挺多有价值的资料，还有几本古籍很有历史研究价值。

        斟酌几番，顾谨恒决定先回学校将这些资料先仔细整理一下，等明日假期结束，让手下几个学生跟着学习一番，正好推进一下他们的课题进度。

        内心做好决定，看看能有什么车到学校附近，嗯……97路，还有……

        这时，一辆d4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顾谨恒仔细看看站牌，d4路是开往市中心的大站快车，不经过城西的大学城。

        顾谨恒认真的在站牌上搜寻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d4路开往市中心，顾谨恒虽然不坐，但其他需要搭乘这路的行人可不少，很快前门上车处便挤满了人。

        旁边有拎着大包小包的工人模样打扮的，有抱着孩子扶着老人拖家带口的，有亲热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形形色色的人都着急忙慌的往前挤，生怕赶不上这一趟车，这些熙熙攘攘的乘客几乎将顾谨恒包围。

        顾谨恒往旁边让一让，给需要上车的乘客们腾出一点道。

        终于，被塞得满满当当的d4载着一波人流，摇摇晃晃地驶走了，站台上瞬间空旷下来，只有包括顾谨恒在内的三两行人，显得有些冷清。

        正好一辆97路车要驶入站台，顾谨恒眼睛一亮，也不用再研究其他线路了，低头准备拎起手提箱要搭车。

        可是仔细一看，哪里还有自己手提箱的踪影。

        坏了，顾谨恒立马反应过来，一定是遇着小偷了！

        顾谨恒掏了掏口袋，好在手机还在，先报警联系车站保卫科，男人想到箱子里那些费尽辛苦搜寻来的珍贵资料，一阵心疼，不由地祈祷，箱子可一定要找回来啊……

        一高一矮两名男子行色匆匆，正顶着风雨往长途汽车站外面走，两人正压着嗓子小声嘀咕：“大大……大哥，咱咱咱们今天收获可不小啊！”说话的是稍矮一些的男子，有些结巴，只见他一手拎一个手提箱，两个都分量不轻的样子。

        “别咱们啦！赶紧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开货！销完赃以后，说不定下午还能再干两票。”高个子被称为“大哥”的男子语气有些急躁，身后拖着一个特大号的拉杆旅行箱。

        “得得得……得嘞！”

        两人偷偷摸摸寻到车站旁边公路下的一处桥洞，虽然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不断，但底下的桥洞角度很是刁钻，轻易注意不到。

        结巴按捺不住，先撬开了一个黑色手提箱，翻找一通。

        还真给他弄了个“开门红”，里面除了一支八成新未开机的备用手机，和几件被包装的十分精美的水晶工艺品以外，竟然还有一封信封，里面包着两千块钱现金。

        结巴激动得不行：“大大……大哥！这一票真真……真踏马走运啊，逮逮……逮着个肥羊。”

        “大哥”嗤笑一声：“把哈喇子擦擦！你瞅你没出息的样儿，这才哪跟哪儿？”面上十分不屑，手底下麻利地撬开笨重的拉杆旅行箱。

        “大哥”忽然朝结巴勾了勾手，示意结巴附耳过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知道哥干过最大的一票的货是什么吗？”

        结巴配合地摇头：“不不不……不知道。”

        “大哥”瞧他这副憨傻样子讥笑两声：“实话告诉你，去年就在这儿，哥们儿从一手包里，找出个南非大钻戒！”

        小结巴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哟！“大哥”心想，这小结巴被吓这一下还不结巴了。

        冷笑一声：“骗你这猴孙做什么，我托人问过了，那枚钻戒起码值这个数。”

        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五五……五千？”结巴小心翼翼地猜测。

        “大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五千块钱能叫干了一票大的？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瘪三！”

        “五五五……五万？”结巴把价位往上提了一级。

        “大哥”不屑地摇摇头：“展开你的想象力！”

        “难道是五五五……五”结巴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说出过这么大的数字。

        “五十万！”“大哥”听结巴“五”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等下去自己心梗都要犯了，索性直接报出数目来。

        结巴吓得嘴巴半天合不拢，好半天才回过神儿：“这这这……这么多钞票，那这钻石得得得……得有多沉啊？”

        “什么沉不沉的，说钻石重量得用克拉懂不懂？文盲。”

        “啊对对……对，还是大大大……大哥懂得多。那那那……那你……”小结巴对这钻戒表现出格外的好奇心。

        “大哥”搜刮完拉杆箱，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物，倒有几个成色不错的首饰，但也不甚满意，听他还想再问，一巴掌拍向小结巴的后脑勺：“别‘那’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那边箱子开完没？”

        “没，还还还……还有一个，”小结巴说话费劲，撬锁倒是麻溜的很，很快就打开了：“我我我……我当时就瞧那男的穿穿穿……穿得挺阔，肯肯肯……肯定是头大肥羊……啊！”

        待小结巴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吓得魂不附体，惨叫一声。

        “嘘！小声点！怎么了？！”“大哥”被他叫得吓了一跳，心中懊恼，就不该带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出来摸活儿，总搁那儿一惊一乍的。

        小结巴把箱子甩出老远，里面东西滚了一地，结巴手止不住的颤抖，指向那些一块块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物体。

        “大哥”接着桥洞里微薄的光线仔细辨认，当看到其中人脚形状的物块，也吓了一跳，再看旁边稍长一条，好像是人类手臂。

        小结巴颤抖着声音，说话磕巴得更厉害了：“大大大……大哥，那是尸尸尸……尸块吧？要要要……要不咱报报报……报警吧？”

        “大哥”听他这话气不打一出来，踹了他屁股一脚：“报个屁警？！把自己送进局子里？”毕竟年长几岁，见过一些世面，“大哥”很快镇定下来：“怕什么！就扔这儿，没人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人踏马又不是咱们杀的，跟咱们没关系！”

        “可可可……可是……”

        “别可是了！赶快走，不然一会儿要是被人看见了，到时候可就真说不清了！”说完将头伸出桥洞左右看看，四周静静悄悄，空无一人。

        “大哥”瞬间松了一口气，将淘来的几样值钱货物收好，裹紧身上的外套，朝着身后小结巴一招手：“快走！”

        急匆匆地远离这些骇人的尸块，小结巴也不敢待着，腿肚子转着筋，跌跌撞撞赶上脚步飞快的“大哥”。

        昏暗的桥洞又恢复原本的宁静，除了地上散落着的、被翻乱的几个行李箱，和十几块被塑料袋包裹住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尸块以外，再也看不出曾有匆匆“过客”停留过的痕迹。

        徒留一地淋漓的罪恶，在昏聩肮脏不见天日的桥洞下，散发阵阵人性的恶臭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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