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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18章伯府大宴(1)


(一)

        位于东宁五街的“永恩伯府”,自八月下旬起,就传出“重阳筵席”的消息。此次大宴的宾客包括了宣城苏、杨、鲁、陈四大家族。其中尤以宣城苏氏族人为盛。苏氏一族中的各位苏老爷、姑太太均获得“永恩伯”苏进安的赴宴邀请。于是中秋后,伯府何管家领着一众管事婆子开始了里里外外的布置。

        从园子修缮到物料采买,一车车的金银细钿财帛妆点流水般的送入伯府,富裕了数十家商贾店铺。因伯府新置,又逢九月九大宴,何管家于八月底一口气买了数十个新仆,一时间被街头巷尾引以为谈。

        住在伯府附近的百姓都知道,永恩伯九月九将大宴族人,届时伯府客似云来,东宁五街将热闹非凡。

        万众期待中,重阳佳节侃侃而来,“永恩伯”苏进安于伯府设宴,大宴族人耆老,与苏氏一门共享授爵尊荣。

        同时,为替已故老伯爷和苏家家门积福,伯府于九月初九到九月十三于伯府大门前连续五天开粥场棉场。

        于是九月九一早天方亮,“永恩伯府”前空地上就大排长龙。大批饥民贫民聚集在伯府外,等着伯府隅中之时发放善食棉衣。“永文伯府”的吕管家被临时抽调回“永恩伯府”,负责粥场棉场一应事宜。

        (二)

        自上月恩封诏书下达后,“永恩伯”苏进安亲书了百来份请帖,或快马加鞭,或送寄驿信,将请帖分发至各地,邀请包括宣城苏氏、杨氏、鲁氏、陈氏四大家族人员来京。请帖文字各有差异,但明面上的目的相同——赴京相聚,共享荣华。

        请帖发出后,宣城苏氏一众皆回信表示会赴宴,杨氏、鲁氏和陈氏也派遣了主脉嫡系子息上京。

        如此浩大的宴请,自然让九月九的大宴规格不同凡响。“永恩伯府”的这场大宴,从外院正堂到园子,洋洋洒洒足足摆了20桌,牡丹锦绣绒布盖面,流云鱼鳞纹银碗盏置桌,身着天蓝蚕丝绣边比甲、鹅黄云纹锦绣裙的美婢穿梭于其中,一派的富贵繁华。

        今日之宴,又叫“齐福宴”,由二十六道大小菜组成,菜单出自宣城苏氏第五任族长,也就是现任族长苏质的祖父苏福章之手。主厨者为宣城“饕餮楼”的第一掌勺人张有食大厨。

        巳时起,“永恩伯府”外陆陆续续聚集起马车轿舆,将伯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何管家派遣了一只由小厮组成的“疏通小队”穿梭于车架中,行指挥疏导之责,为往来车马指引停靠方向。吕管家在车辇区和粥场棉场区隔起了人墙,隔断两边的视线,也为粥场棉场的秩序保驾护航。

        客人们手持拜帖,拖家带口来到伯府赴宴。作为伯府大管家,何管家代替腿脚不便的苏进安指挥一众着新装的管事将来客带入府内歇息。

        虽然今日赴宴的绝大多数是苏进安的子侄,但苏福端、苏福竣与苏漫、苏清等人作为苏进安的长辈,一早便由苏进安安排接到伯府正堂中,于内顺次当坐,接受一众子侄的拜谒。按照尊卑长幼排位,苏福端、苏福竣兄弟两居上首,苏清、苏泠居右,苏漫、苏溪、苏池、苏澄居左。子侄们围在各自的长辈身边,拉家常套关系,一时间正堂内热闹非凡。

        (三)

        苏桂一行人行至“永恩伯府”时巳时刚过半,伯府门前被车马围了个水泄不通,拥挤异常。

        负责疏导的小厮好不容易给苏桂的车架腾出空间,却不想被突然窜出来的朱红帷幔马车占了位置。引路的瘦高小厮一脸尴尬,今日来的客人不是制霸一方的大商人就是有官位在身的大老爷,哪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瞧这崭新的朱红帷幔马车,刷金漆、雕凤纹,套马的缰绳系着上好的江南红绸,一派富贵,想必车内贵人的身份不同凡响。既然位置已经让人给占了,他也不好让对方挪开,只能对苏桂的车架连声歉意,扭头往另一个方向为苏桂车马重新寻位。

        为苏桂驾车的车夫老黄头瞧了瞧那朱红帷幔马车一眼,想着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生事得罪,便也只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调转了车头跟着领路小厮往另一边驶去。

        后头驾车的白然目睹朱红帷幔马车强行占位的全过程,热血少年气涌上来,却是不愿就此罢休。

        只听少年嘞住马车,大声斥叫道:“哪儿来的没长眼的?没瞧见我家马车要停进去吗?”

        朱红帷幔马车稳稳停在“黄金”位上。车上帘子一掀,一美艳少女踩着脚蹬在两个俏婢的簇拥下走下来。

        见开口说话的白然一身下人打扮,美艳少女扬起尖尖的下巴,语带不屑道:“这位置又没写你家名字。我家马车怎就不能停了?大家都是来赴宴的。这满院子都是主子,主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下人在这里嗷什么?”尖锐的声音、上扬的下巴,满脸的高傲和蔑视,让白然心里很不舒服。

        正要回嘴,车里的正春叫住他。

        白然这才压了压心里的怒气,冷着脸跳下马车摆好脚蹬。

        正春掀帘而出,看了看车架情况,对白然道:“咱家马车大,也停不进这里。再找地方便是了,勿要多言。”

        白然不服气要辩驳,可被主子一个眼神横过来,只能硬生生忍住。

        美艳少女见车里出来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本打算表现一下少女的娇羞。谁知这人光看车不看人,竟对美貌的自己视而不见,顿时一股怨气愤涌上心头。要知道,她可是奈良有名的闺中美人,见过她的少年郎哪个不是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副讨好模样。这人哪里来的,如此摆谱没眼光,竟也不瞧她。

        正春抬眼逡巡了一下不远处,发现母亲和姨母车架已行至数米外停留,便唤白然把马车架过去。还未说完话,身后突然传来一把恼怒女声。

        “大外甥好大架子。莫不是姨母家有什么不周到的,让大外甥不高兴了?”

        正春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连忙回头,便见朱红帷幔马车内走出一华服妇人,一身的大红金边苏缎百褶裙搭指宽狐狸毛边路绸石榴红斗篷,富贵无双,四只九转赤金祥云镯在嫩白的腕上碰得脆响,不是苏榕又是谁。

        美艳少女一看母亲眼里的怒气,便知她要出头,脸上禁不住浮现几丝得意。

        正春连忙躬身行礼,擒着谦和的语调道:“姨母万福。不知姨母车架在此,多有得罪,还请姨母见谅。”

        苏榕晃着一对红宝石耳坠,沉声道:“岂敢?受你一声姨母,已是不容易。怎敢还有其他言辞?回头你母亲该来教育我了。”

        云妈妈把如蔚从马车上抱下来,瞧见苏榕那来者不善的样子,悄悄拽了拽白然衣袖,抛给他一个眼神。

        白然读懂云妈妈眼里的意思,趁着苏榕教训正春的空档,偷偷溜开去寻苏桂。

        苏榕端着姨母的架子训着正春。从说话口吻到尊卑礼仪到教化下人,无一不点。正春轻弯着身子站在苏榕跟前,微低着头一一受过,恭敬称是,毫无半分反驳之意。苏榕见他没什么不恭反应,心里倒也舒坦了些。正欲离开时,猛地瞧见站在正春腿弯边的如蔚小豆丁一脸不高兴的盯着自己,想起那日苏桂母子来拜谒父亲时的风光,苏榕气又涌上来。她嘲讽一笑,瞪着如蔚道:“怎么?你桂姑姑就是如此教你规矩的?见了长辈不用行礼请安吗?”

        正春一看苏榕把矛头对准如蔚,连忙把小家伙护到身后,赔笑道:“姨母息怒。蔚儿还小,之前一直住在阿木伊,关内长辈识得不多,失了礼数。还请姨母念在她年幼,勿记怪于她。”

        苏榕满脸写满不悦,冷笑道:“这样啊,那是我这个姑姑不够格,还当不得蔚丫头记挂了?”

        侍立在一旁的美艳少女顺着母亲的话尾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然敢对我母亲无礼。还不快给我母亲请安。”

        池鱼眼看就要被殃及时,救兵来了。

        “外甥女好大架子。一开口便是野丫头,敢情是我家这不成器的丫头开罪你了?”人未至声先至。吵架讲究气势,如是苏桂。抓住苏榕之女谢秋波话里的“失礼”,即刻就开炮。

        谢秋波抬起一双美目循声而望,瞧见来人是自家那位厉害的姨母,顿时缩了缩脑袋,不敢回嘴。

        苏桂瞧也不瞧妹妹苏榕,盯着外甥女谢秋波道:“听你外祖父说,你在奈良也是上了女学请过先生的。多年不见,外甥女个高了,模样俊了,怎生这嘴也叼了?蔚丫头好歹是你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这当姐姐的好好与她说便是,如何还满口野丫头叫上了。哪位先生教的规矩,如此不知礼数?就算你谢家小姐瞧不上姨母这关外人门户,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雍州的赞舅舅又是怎么得罪你了,他家的宝贝丫头还得受你嘴刀?”

        不尊长辈、不善幼妹、不知礼数,帽子一顶顶扣下来,压得那美艳的谢秋波头都抬不起来,一身的双凤比翼白蝶裙和赤金头面硬生生失了颜色。

        苏榕素来疼爱自己的这个头胎女。一见自家闺女受庶长姐的训,立刻为她出头:“瞧大姐这话说得,这丫头见了长辈不行礼,难不成还有理了?秋波作为姐姐,连训一下都不成。敢情这官家出身的姑娘,就比我们这种商人家庭的丫头来得金贵?”

        苏桂微微一笑,见招拆招道:“听妹妹这意思,是要赞弟家这个刚满三岁、入关不过一月、大病初愈的丫头来给你见礼了?”

        苏桂讲话很有“艺术”。既点了如蔚的出身,又把如蔚年龄小、识人不多、大病刚好的事实给点了出来。言下之意是,你苏榕端着远房姑姑的架子欺负个三岁大的孩子。

        苏榕一听更火大,立刻就否认,摘清自己。

        苏桂夺过话头道:“牧公祖在世时就常念叨兄弟姐妹间要兄友弟恭,做长辈当亲和宽厚,当晚辈的要谦和恭敬。苏家祖训有云,上善亲,掌上亲,德言亲;下睦恭,敬守恭,德才恭。外甥女不姓苏,不懂这道理就罢了。妹妹可是出自苏氏一门。这些道理难道不懂?莫不是需要去父亲跟前说道说道?当年战乱时,赞弟将蔚儿交到我手中,看中的就是父亲一直以来的亲善治家,相信我能同样亲善待之,照顾好这没娘的孩子。在阿木伊时,我尚且不随意责骂蔚丫头,怎生送回了关内,你这个当姑姑的就要为难她?可是道理?”

        “你……你信口雌黄,我没那意思。”苏榕气得浑身发抖,插在弯月髻上的缂丝垂金钗微微颤动着。苏桂把苏家和苏迢安搬出来,愣生生让她反驳不得。她向来是管内院的妇人,哪里比得上苏桂这既主外又主内的好手。自家几个走商道的兄弟都不如苏桂这般能说会道,更何况她。

        苏桂上扬着语调噢了一长声,笑语盈盈道:“我知道妹妹没那意思。妹妹放心,刚刚妹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一个字都不会漏到父亲和赞弟的耳朵里。蔚丫头有个头疼脑热发烧,也定是大姐我照顾不周,跟妹妹和外甥女没有半分关系。”

        苏榕气得偏过头去,不去看长姐。

        苏桂见好就收,佯装生气的斥责了白然一番,让白然给苏榕母女赔不是,然后大获全胜的带着人和车马转身便走,从头到尾都没有让如蔚给苏榕见礼的意思。

        苏榕气结。余光中看到苏梅牵起如蔚的手,顿时吃了一惊。连正春离开时给她行礼也忘了回应。

        谢秋波踮着脚尖看了看苏桂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不解的问道:“母亲,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她没见过苏梅,并不知道姨母苏桂身边跟着的,是苏家的一位传奇女子。

        苏榕目送那姜黄背影,喃喃自语道:“怎生是她?她怎么来了?不是被逐出苏家了吗?”

        谢秋波不解的望向苏榕身边的贴身侍女莺歌。

        莺歌显然知道自家夫人说的是谁。但事关苏家脸面,哪里是她一个下人能随便嚼舌根的。只听她宽慰道:“夫人,白夫人就那性子,刀口无德,您别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咱出门已经迟了。这就进去吧,老太爷看不到夫人,该担心了。”

        苏榕点点头,自说自话道:“是迟了。是迟了……”

        莺歌看主子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让车夫锁了车。一行人由小厮引着向伯府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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