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17章一夜无眠（2）

（一）

        心竹把苏桂扶回左稍间时，周妈妈跟紫陌正在回廊处徘徊，看样子是等了许久。苏桂进屋后，心竹手脚麻利的取来银丝炭，烧旺了炉鼎。左稍间瞬间暖和起来。紫陌给苏桂沏来梅子茶润口。

        待苏桂从里屋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后，周妈妈便向苏桂汇报今夜早前苏质前来别院之事。

        苏桂惊讶于苏质的行事速度。没想到她下午方暗示了苏质一番，今晚苏质就找来了。得知苏梅跟苏质交谈虽短但表面融洽，苏桂禁不住松了口气。若苏桂猜的没错，明日苏质怕是会在大宴时将苏梅重归族谱之事给定下来。

        也好，早些处置好此事，苏梅也能光明正大回苏道安旧宅把她生母的墓给迁出来，了却她多年心愿。

        周妈妈谈完苏质拜访一事后，与紫陌交换了个眼神，径自向苏桂提出，希望苏桂想办法让苏梅抚养如蔚。

        心竹一听眉毛一挑，喜上眉梢。

        没想到，所有人都存了一样的心思。这个原本由随柳提出的天方夜谭的想法，此刻竟然得到屋里屋外所有人的认可，包括周妈妈、紫陌、苏桂，甚至是苏梅。

        紫陌道：“白夫人，您是没瞧见，夫人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在意蔚姑娘。她讲的话，她握的笔，她写的墨字，夫人都分毫不差的记在心里。蔚姑娘一个眼神往哪里瞟，夫人也跟着往那里瞧。紫陌虽然愚笨，但看得出来，夫人是真的喜欢蔚姑娘。您总担心蔚姑娘跟了刘姬，日后不得志，学不得好，也许不着好人家。我家夫人虽说也是庶出，但对蔚姑娘的心是实打实的。夫人有才学，见识广，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对蔚姑娘来说，是最好的师父。紫陌不敢说蔚姑娘跟着夫人一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但紫陌保证，庄里所有人一定会宝贝蔚姑娘，当她如珠如宝般，好好照顾她长大。白夫人，您总说，庄子里太安静，夫人也太寂寞。与其领养一个不知来路的孩子，还不如让蔚姑娘住到庄子里去。有蔚姑娘在，夫人一定能够开心起来，您也不用时时为夫人操心。”

        紫陌说得情真意切，连心竹都被感动得湿了眼眶。

        苏桂没有立刻答话，只向周妈妈询问意见。

        周妈妈当即表明态度：“白夫人，我晓得您的想法。我家夫人毕竟是个被赶出家门的人，说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跟着夫人，蔚姑娘日后许人家，怕不那么尽如人意。老婆子承认，在这点上，我家夫人确实不如赞老爷府上的夫人和姨娘们。但是白夫人，您想想，那大宅子里，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对蔚姑娘好的？我家夫人虽说名分上有欠缺，但心绝对是最纯正的。夫人寂寞了九年，庄子里来来往往走了好些丫鬟。眼看院外的梅林又要落季，老婆子不忍心再让夫人这样落寞下去。若白夫人能答应，老婆子代表庄子上下向您保证，一定照顾好蔚姑娘。日后，姑娘及笄了，老婆子一定会帮夫人一起，尽全力为蔚姑娘谋一门好亲事。还请白夫人看在与夫人的往日情分上，全了老婆子这心思。”

        一时说得情动了，周妈妈还冲苏桂跪下去。

        苏桂既惊异又感动，赶忙起身把周妈妈跟紫陌扶起来，道：“哎哟，瞧你们两个，快起来。好好说便是，在我这里，不兴那套规矩，都给我去了。”

        周妈妈和紫陌相视而笑，不约而同望向苏桂。

        “白夫人，您看，蔚姑娘之事……”

        苏桂冲周妈妈笑了笑，道：“周妈妈就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和阿梅如愿的。”

        周妈妈既惊又喜，一把抓住苏桂的手，激动道：“白夫人说的可是真的？您真有办法让蔚姑娘归了夫人教养？”

        苏桂安慰的拍拍周妈妈，道：“真真真，珍珠都没这么真。周妈妈，你跟紫陌且放宽心。明日大宴后，待你等启程回青城之时，便是如蔚随阿梅回庄之日。”

        有了苏桂这个许诺，周妈妈便完全放了心。

        对着苏桂大表一番感激后，周妈妈跟紫陌心满意足的退出房去。明日苏进安府上大宴，苏桂必然是要养精蓄锐出席的，她们两可不能耽误苏桂休息。

        周妈妈跟紫陌离开后，心竹伺候苏桂沐浴。

        铺床时，心竹忍不住道：“夫人，您去苏大人府上时便想好让梅夫人抚养蔚姑娘了吧？”

        苏桂坐在一旁的梳妆台前，一边擦着香膏一边道：“也不是。当时还没下定决心。去了五叔府上后，看他们兄弟两的一番做派，才坚定了这心思。庶出怎么了，再是庶出，蔚儿身上流的也是苏家的血。这没娘的孩子就是惨，爹不亲娘不爱的。既然三年了都没想起来有蔚儿这么个闺女，那以后也就别惦记了。我苏桂当得蔚儿一声姑姑，就会为她好好谋划。如今看来，阿梅确实是适宜的抚养人。与其把蔚儿交给赞弟府上那些个居心叵测的，还不如让蔚儿跟个我信得过的。我相信，‘遗世山庄’所有人都会好好照顾蔚儿，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心竹把苏桂扶到床边，略带忧心道：“夫人不担心日后蔚姑娘的许亲问题吗？”

        苏桂用力敲敲心竹的脑门，道：“本夫人能让蔚儿输给她的一姐一妹吗？心竹，你且看着，我有预感，蔚儿将来必然是这苏家女儿里最出挑的。想娶苏如蔚的，等着排到城门口。若入不得本夫人法眼，就休想让媒婆跨进‘遗世山庄’递帖子。”

        苏桂的话说得既坚定又狠准。

        很多年后苏如蔚及笄，那求亲盛况确实验证了苏桂今时今日的话。多方求娶之下，选谁来当（侄）女婿，苏桂、苏赞姐弟变得十分头疼。最后意外的让命定的缘分人“捡”了“便宜”。

        （二）

        翌日一早，雀鸟啼叫伴随着鸡鸣唤醒了“乐圆别院”。

        天还未亮，周妈妈就起了个大早，指挥下人把正堂、大院、厨房、马厩等一众活计给做了。

        苏桂应辰起床时，院子里忙碌声阵阵。周妈妈洪亮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点缀得别院一片生机勃勃。

        心竹听到稍间里屋有声响，便知苏桂醒了，赶紧吩咐下人把漱口净面的水打来。

        端水进屋时，苏桂瞧着心竹这一身柳黄丝绵水纹裙打扮，甚为满意，夸赞道：“我的好心竹，今日这打扮可是要去伯爷府给本夫人长脸来着？”

        心竹漾起甜美的笑容，顺着苏桂的话头道：“是啊是啊，今日苏家各位老爷夫人齐聚，必然争奇斗艳。心竹帮不得夫人太多，也只能在装扮上出出彩。您瞧，夫人，我还戴了您赏我的三大件。”说着，心竹还晃了晃鹅黄乳石玉耳坠跟银手环，顺带显摆了脖子上挂着的珊瑚珠串。

        苏桂被逗乐了，笑道：“这感情好。等明年你婚期到了，本夫人再给你打造个九大件，让你风风光光从白家嫁出去。”

        心竹把铜盆端到苏桂跟前，让苏桂顺利漱完口净完面，又把苏桂扶到梳妆台前，认真询问道：“夫人，今日给您梳个牡丹头可好？再配您那套镶金四瓣钿，您觉得呢？”虽说是询问，可心竹已经手脚麻利的开始替苏桂梳起头来，顺带吩咐两个随侍丫鬟把12件镶金四瓣钿从首饰盒里起出来。

        苏桂向来由着心竹折腾发髻，不发表任何意见。想着心竹明年就要嫁出去了，突然有些不舍道：“你说，以后你嫁出去了，我可怎么办？日后，谁还能替我梳个我满意的牡丹头呢？”

        心竹微微一笑，道：“瞧夫人说的，嫁出去了又不是不回来……萍花，去把夫人的雪青孔雀羽取出来。”

        “蔚儿跟正春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日子特殊，不管是妆容还是打扮上，切不可失了体面。

        “夫人放心吧。我昨晚提醒过云妈妈了。她知道分寸的。大少爷那边，我也跟金铃说了。金铃办事，您放心。梅夫人那边您就更不用操心了。随柳肯定会把梅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把金钿给我。”说会儿话的功夫，心竹就把牡丹头给梳好了。别上纯金打造的12个镶金四瓣钿，富贵无双。

        随侍丫头按照心竹吩咐伺候苏桂穿上新制的雪青孔雀羽，心竹取出耳挂、手饰、颈带跟腰配，一一替苏桂戴上。从上到下瞧了三遍觉得满意后，才让人把铜镜取过来，让苏桂看看效果。

        苏桂不得不一边感慨心竹手巧，一边叹息心竹即将出嫁。

        （三）

        辰正，周妈妈领着嬛嬛和妙云在正堂内摆好早点。精心打扮好的苏桂、苏梅、如蔚和正春纷沓而至。苏桂把妹妹、侄女和儿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觉得甚是满意，直夸几个丫鬟手巧当赏。

        驱车前往“永恩伯府”时，苏桂跟苏梅一辆车，如蔚跟正春一辆车。

        如蔚因今日晴好的天气、好吃的早点开心不已，一上车就迫不及待跟正春显摆自己的新衣服。正春看着天真活泼的如蔚在跟前活蹦乱跳，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分离，心里好一阵难过。若此番回去三个弟弟见不到如蔚，白家怕得有一阵不得安生。

        如蔚自顾自吹嘘了半天，发现大哥哥没理她，便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正春，问道：“大哥哥，蔚儿说错了吗？你为什么不理蔚儿？”

        正春连忙冲如蔚咧出一个笑容，道：“不，蔚儿没错。是大哥哥走神了。都是大哥哥不好，没认真听蔚儿说话。”

        如蔚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正春的胳膊道：“大哥哥在想啥，可以告诉蔚儿不？蔚儿现在长大了，大哥哥告诉蔚儿烦恼，蔚儿也能给大哥哥解决。”

        正春捏了捏小丫头的俏鼻子，道：“蔚儿真乖，都想着要给大哥哥解决烦恼了。”

        “那是自然的。大哥哥是谁呀？是蔚儿的哥哥，蔚儿当然要给大哥哥解决烦恼了。大哥哥快告诉蔚儿，烦恼是什么？”

        正春把如蔚抱在怀里，道：“大哥哥在想呀，日后，不知谁能有这福气把我家蔚儿给娶回去作当家主母。”

        如蔚把玩着自个儿胸口挂着的小金锁，顺着正春的话问道：“当家主母是什么？能吃吗？”

        正春一下子被逗乐了，抱着如蔚好一阵闷声笑。

        云妈妈不禁摇了摇头，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生就这么好奇这些大人事儿呢？”

        如蔚扁扁嘴道：“先生说了，不懂就要问，要不耻下问。”

        正春闻之，笑得更厉害了。

        （四）

        苏梅坐在领头马车里，听着后方马车传来如蔚、正春断断续续的声音，忽觉十分温暖。曾经，她数度问天，为何要让她的灵魂来到这个异世，占据这具并不优秀的躯体，接受这样的生活和命运的安排。问询无果之时，是这具躯体的生母周氏用温柔的言语、暖和的双手和可口的汤水，慰藉了她缭乱的心情。数载暮暮朝朝，周氏已然成了她最尊敬、最珍惜之人。可惜的是，大和五年周氏的轰然离世，压倒了她对这个异世最后一丝留恋。曾经她以为再不会贪恋这个异世分毫。但此时此刻，苏梅不得不承认，她被正春的笑声蛊惑了，被如蔚的乖巧笼络了。心底猛然生起的强烈欲望告诉苏梅，她也想拥有这样的快乐。

        苏桂用力握住苏梅的手，了然一笑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苏梅反手握住苏桂，好半响方展颜，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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