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来人

宴客的前一天，三房搬回了新家。

        乔氏已经能下床行走，只是不能劳累，但这天还是在几兄妹的帮衬下，亲自下厨做了顿饭。

        主食是白米饭，还买了肉，一家人围着新打的饭桌，细细嚼着甘甜的白米饭，你来我往的夹着肉和菜，边吃边说笑。

        这些天来一直是南若带着小石头，吃饭时也紧紧挨着自己二姐，他一直很乖，吃饭也安安静静的，很爱惜饭菜，有时掉了一粒米饭在桌上，他也会捡起来吃了。

        他最小，大家就总是给他夹菜，也数他碗里的肉最多。

        可偏偏这个孩子从不吃独食，又把碗里的肉一块一块地分给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后来碗里还剩下三块肉时，他想也没想给南若夹了两块，自己只吃一块。

        花儿便醋了：“小弟，同样是姐姐，怎么就给二姐多给一块肉，给我和你四姐就少给？”

        小石头大大的脑袋看了眼三姐，又转头看向南若，拿他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奶声奶气道：“二姐姐摔了，要补补。”

        花儿诧异：“你竟还知道二姐姐要补补？”

        乔氏笑着道：“许是你二姐刚摔那阵子，我总是念叨着要给她补补，这小子就在一旁默默记住了。”

        花儿道：“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二姐应该好了吧？”说着关切地看向南若。

        南若摸了摸小石头的大脑袋，又朝其他人点点头：“早就好了。”

        花儿便嘻嘻笑：“二姐这伤是好了，可这性子却摔拧巴了，跟变了个人一样。”

        花儿只当说笑话，却不知正好真相了，南若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便弯了弯唇，语气也轻松了些，说道：“许是神仙上过我的身，我突然就懂了好些事，像长大了一般。”

        这个说法十分明智，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那位神仙大人身上，自从那晚的事情之后，乔氏就为那位不知名姓的“阴间使者”请来牌位，早晚请安不缀。如今修了新房，更是将那神仙的牌位放在中堂。

        乔氏忍不住感叹：“咱们家能有今天，多亏了那位神仙。”

        南若默默吃饭，并不答话。

        南木想了想却道：“娘，虽然的确要感激那位神仙大人，但我觉得，我们家里每一位都是大功臣，比如您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只要您好好的，咱们家就好好的；比如花儿草儿虽年纪小，却很是听话，一直在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小石头，更是乖巧安静，从不叫咱们操心。而且，我认为咱家贡献最大的，还是二妹。”

        说着他看向南若：“瓜儿，虽你说你的改变都是因为神仙大人，但自你受伤醒来后，一直就在为家里操心谋划，咱们现在能吃饱穿好有新房住，全靠你和老院子那边提出来；而往后家里有了收入，也靠你出主意叫咱们和王柱子老大夫学辨认草药。瓜儿，你是咱家的大功臣，大哥也由衷感谢你。”

        南木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大家渐渐停下吃饭的动作，安静听他诉说，到了最后，花儿忍不住连连点头道：“对，二姐很厉害。”

        乔氏再次红了眼眶：“的确，多亏了瓜儿，顶着重伤还要为家里操心，瓜儿，娘真为你骄傲。”

        南若慢慢放下筷子，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碗筷，心中有些陌生的、又酸又涩的情绪在蔓延。

        她不知道这家人怎么就突然煽情起来了，毕竟在她看来，她真的没做什么。

        至今为止所做的桩桩件件，要么是出于怜悯，要么是出于一时的心软，都不是站在南瓜儿的身份立场上，换句话说，她从未将自己当做南瓜儿。

        她很清楚，自己是南若，那个死得不甘不愿的南若。

        可现在算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这些人竟然哭了？难道亲人之间是这样的吗？那为什么上辈子她为了得到那家人的认可，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和想法，把自己当做免费的保姆、临时工，那些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付出。

        亲情，到底是怎样的？

        南若不明白，矛盾又挣扎，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贫苦艰难的三房才是那个一次又一次触动了她的地方。

        她默默地深吸了口气，说：“都是一家人，哪里要分得这样清楚，这个家里，少了谁都不行。”

        她嗓音轻柔冷淡，却有些不稳，乔氏默默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对的，瓜儿说的对的，这个家里，少了谁都不行。”

        花儿也瘪着嘴差点哭了，她拉紧了草儿的手，又抱住南若的胳膊，大声道：“是，我们一家人，少了谁都不行！”草儿在一旁跟着点头。

        一顿饭吃的一家人泪水涟涟。晚上躺在新打的大炕上，她的左边是小石头和乔氏，右边是花儿草儿，南木睡在最外面，一家六口整整齐齐的睡在一个大炕上。

        温柔的星光透过半开的床缝透进来，静静地洒在每个人身上，南若的思绪有些乱，心中一角却又莫名温柔，黑暗中，星光下，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也许，她真的可以有个家了。

        第二日一家人早早起床，大荷婶子带着几个交好的媳妇一早就来帮忙，村长伯的老婆孙大娘主理厨房事务，村长伯管着外面诸多事宜，三房一家换上新衣裳，接待上门的邻里。

        老院子那边来得也不算晚，一大家子都来了，就连一直称病的小刘氏也出了门。她人瘦了些，变得沉默寡言，时不时打量一眼南若，神情有些阴沉，却又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南若懒得搭理她，自从三房和老院子签了契书后，表面上看来几房是和好了，但来往都是村长伯在中间斡旋，老院子那边大出血了一回，心里哪能没有怨，只是一时忌惮罢了，因此这些日子两边依然冷淡。

        谁知今日上门，这些人脸上竟多多少少带了笑，甚至看不出丝毫勉强，若细细观察，尤其陆氏，还有些隐隐得意的模样。

        南若暗暗思量，可直到宴席散了，各家陆续告辞，也不见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南若不再关注陆氏，帮着大人收拾席面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惊呼：“哎哟，三弟你回来啦！这可正是时候呢，今儿可是你们家的大喜事啊，你们家盖新房子啦！”

        说着那声音似是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朝里面大喊道：“三弟妹，三弟妹！你快出来看看谁回来啦，你男人回来啦，哎哟，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三弟妹，你们一家终于团聚啦！哈哈哈~”

        “哗啦！噼啪——”

        南若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一沓碗碟从乔氏发颤的手里掉下，碎了一地，身着浅绿春衫的乔氏脸色惨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恐，浑身颤抖地盯着一个正朝她走来的男人。

        正是乔氏的丈夫、三房孩子们的父亲，那个五毒俱全的南三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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