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惠娘的心事

惠娘的情绪就有些低沉：“爹爹，女儿知道，最近宫里不太平，大大影响了新都珠宝行业的格局。咱们秦家本来一家独大，但头些年刚在新都崭露头角的那个万国珠宝行，才不过短短三五年的时间，竟把咱们家的买卖打压了不少。女儿听闻，万国珠宝行来头怕是不小，有传闻说，应是和郭家有些牵连。咱们秦家历代经商，看似挣下了泼天的富贵。可女儿知道，您和祖父，包括先祖们，都是十分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家业，不敢稍有懈怠。如今形势不由人，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怕的不是家业不保，而是怕一旦有个差池，就会连全身而退的余地都没有。

        爹爹，求人不如求己。放眼整个朝堂，将来能和郭家抗衡的，怕是只有国师了。”

        秦瑜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万万不可！敏儿，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妄加揣测的。秦家生意场上的事，自有爹和祖父安排。无论秦家如何，将来还有寒柏撑着，断轮不到你去做这么大的牺牲！咱们秦家的男人，怎么能躲在女子的身后苟且偷生呢！你只管好好的选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就好，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惠娘咬了咬嘴唇，不敢看自家爹爹的眼睛：“可是爹爹……”

        “没有什么可是！”秦瑜大手一挥，脸上是少有的严厉，“敏儿，从今天起，你就在家好好调养身体吧。爹爹会尽快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只等嫁人便可！”

        秦瑜挥袖而去，惠娘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汀兰小筑。她心下烦闷的很，拿起绣了一半的牡丹花，刚绣了几针，不小心就扎破了手指。春栀见状，急忙拿来药粉给自家小姐敷上，一面轻轻劝慰：“小姐，您且放宽心些。老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春栀是自己的心腹丫鬟，自小就被买来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什么事情都是不瞒她的。如今自己算是被父亲软禁在汀兰小筑了，闻听此言，惠娘就忍不住跟春栀抱怨起来：“春栀，我自然知道爹爹都是为了我好，可作为秦家人，总要为秦家做点什么罢。父亲和祖父撑起了秦家，寒柏这几年也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有模有样的。可我呢？就因为身为女子，除了嫁人之外，什么都为秦家做不了么？”

        春栀一边为自家小姐包扎，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小姐，奴婢跟您想的倒不一样。”

        “哦，”惠娘歪头看着自己最贴心的婢女，“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春栀笑道：“钱财这东西，固然是越多越好。可倘若为了钱财牺牲了儿女，那不就等于在吸儿女的血？自然有人是愿意吸儿女血过好日子的，比如奴婢的父母，在奴婢三岁的时候，就把奴婢卖给了人伢子。后来奴婢听说，他们拿着卖奴婢的银子，很是吃喝玩乐了一阵子。

        要不是奴婢命好，被老爷买了回来，恐怕就会不知道落在哪个污糟的去处了，更别妄想像现在这样，跟在小姐身边衣食无忧的，比小门小户的小姐们都强上许多。可老爷不是奴婢父母那样的人，所以是断不会做出牺牲小姐和少爷的事情的。”

        惠娘听得心酸，就握住春栀的手说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反正你和他们也多年不来往了。你说的对，我不该使父亲和祖父忧心。”

        春栀比惠娘还大上一岁，她三岁进到秦府的时候，惠娘才两岁。

        大户人家买这么小的孩子，自然刚开始也不指望她伺候什么，就只先做个玩伴，陪着小姐一起长大。等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才慢慢开始做些端茶递水的杂事。以后，她们就会成为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统领着院子里其他的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粗使丫鬟等。

        这样小就买进来的好处就是，能早早就对她们进行洗脑，以获得她们的绝对忠心。

        别小看小姐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她们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小姐们。倘若她们存了什么坏心思，甚至会毁了小姐们的一生。比如有那起子心眼儿过分活泛的，或者姿色上好的，就有想爬府里男主子床的，也有心心念念的想着将来跟随小姐出嫁后，开了脸做姨娘的。做姨娘也就罢了，还要拿捏小姐一头。也有非但不拦着陌生男子对小姐的窥视，反而干那牵线搭桥的事，怂恿撺掇小姐和男子私相授受的，不一而足。

        这样心术不正的丫鬟，当家主母们若能早些发现，轻则发卖，重则打死了事。

        春栀倒是个好的，被秦瑜买进来之后，就一直跟着惠娘，忠心耿耿的。她那吸血鬼父母，先是很快花光了卖掉春栀的银子，后又隔三岔五来找春栀要钱。初时春栀还对他们抱有希望，听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这些钱他们会攒起来，等攒够了银子就替把她从秦府赎出来，她还深信不疑。直到后来，发现父亲吃喝嫖赌地连母亲和弟弟都给卖掉了，才彻底死了心，忍痛和父亲断了联系。

        春栀可怜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央了自家小姐帮忙四处寻找。可谁知她弟弟是个短命的，被卖到一户人家之后才不过半年，竟然就感染风寒夭折了。而她的母亲，则被是卖到了一家勾栏院，竟在那里过得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到自己的烂赌鬼丈夫身边。

        自那之后，春栀对家人再也没有了任何念想，只一心一意地为小姐做打算。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打小跟着小姐读书识字，虽没什么大学问，可也算是个通透的孩子。对于她的话，惠娘一向还是很能听到心里去的。

        此时见自家小姐神色松快了一些，就又说道：“小姐，您说那国师，要在民间选圣女做什么？”

        惠娘冷笑一声：“能做什么，左不过是要迷惑世人，做些不明不白的勾当罢了。继护国寺大兴土木之后，那天师便在郭家的大力举荐之下，做了咱们大周朝的一朝国师。这两年，郭家和护国寺打着国师的旗号，明面上是为国祈福，暗里不知道敛了多少财物。至于他们拿这些财物干什么，可就不好说了。如今又要选什么圣女，蛊惑人心。圣上一向英明，不知这次却为何……”

        春栀瞪大了眼睛，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小姐，您明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怎么还要起心思去做那劳什子圣女？”

        惠娘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想以我微薄之力，竭尽全力为秦家谋一条后路罢了。秦家在宫里那位靠山，和郭家一向不睦。倘若我能借此机会接近国师和郭家，将来若有个风吹草动，许是能转圜一二。可如今……”

        春栀禁不住捂胸口念佛：“阿弥托佛，小姐快熄了这念头罢。这些事情，哪是您能插手的，老爷和老太爷自会安排。奴婢只盼您和秦家一世安好，这样奴婢才能跟着您享福一辈子呢！”

        惠娘乐了：“你这丫头嘴倒巧，等以后你家小姐我得好好寻个人家把你嫁出去，也不枉你对我这一片赤诚。”

        春栀也跟着傻乐：“小姐，奴婢不嫁，奴婢想一辈子跟着小姐呢！”

        主仆俩玩闹了一阵子，惠娘也就把做圣女的念头抛诸脑后了。

        她倒是消停了，可有人不消停。

        国师要选圣女的消息，在新都甚嚣尘上。

        没过几天，就看见官府有告示贴出来，上写着护国寺即将举办礼佛大典。大典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国师带领护国寺僧众诵经，第二步是国师和护国寺僧众带领去礼佛的老百姓为大周朝祈福，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第三步，也就是人们最关心的一步，就是要挑选圣女。

        告示还讲明了圣女人选需满足的三个条件，即年龄须为十八岁以下，须为处子之身，还须身无任何疾患。至于家世等等，尽皆未提及分毫。

        如果被选为圣女，则终身不可再涉足凡尘俗世，而是要被供奉在护国寺中，专一接受人们的朝拜。当然护国寺里全部都是男僧众，圣女不能和他们一起居住。为此，国师在重修护国寺的时候，特意在护国寺南侧，精心修建了一座独立的圣女庵。

        圣女庵和护国寺之间，隔着一片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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