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苦幻之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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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雨星一直在寻找她。
从未停止前进。
她的人生从甘雨月失踪开始，变得阴暗又无趣。
父母决裂，一家人都陷入了对过往的阴影里。
她对小时候的记忆，最深刻的不是去了哪里玩或者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情，而是那一张张寻人启事。
贴满了街头巷尾。
这个家，由于甘雨月的离开不再完整了。
这个想法深深扎根在她心里。
于是甘雨星发誓，终有一天，她会带姐姐回家。
回到那个已经破碎了的家庭里。
父亲不用再每天跑到街上发寻人启事，母亲也不用再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找到。
直到，她工作的医院附近发生了入侵。
她来到了阿努尔集中营。
她看到为了活下去痛苦挣扎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帮助他们。
她想，她总有一天能带姐姐回家，这些人也总有一天能回家。
他们都有家人在等待。
甘雨星泪流满面。
她疯狂地去挖土，越挖越用力。
泪水一串串滴入土里。
洛四钏沉默不语，默默帮她挖着。
公主忽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再回来时抱了两个大木箱，正是装了甘雨月残肢的木箱子。
一小块白皙皮肤从土里露了出来。
甘雨星愣了愣，然后丢开工具，哭着用手去挖。
洛四钏停了手，静静等甘雨星挖出甘雨月的残体。
一具赤裸的女体出现在坑里。
甘雨星痛苦地抱起那上半身，开始痛哭不已：
“月姐……月姐……”
公主想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还是没能说出口。
甘雨星开始慢慢拼凑甘雨月的尸体。
头、身躯、手臂、腿。
最后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外衣，盖在了甘雨月身上，遮住她的身体。
甘雨星痛哭不已。
洛四钏起身，站在公主身边。
这时，甘雨星忽然去看公主：“月姐……月姐她……”
公主沉默两秒，回答：
“幻神陨落，神体已经死了。无论是哀神还是甘雨月，都无法再占据这个身体。”
“等第三天堂消散，她就会彻底死亡。”
甘雨星瞳孔放大，嘴唇发抖。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泪珠滚落。
她亲人的尸体就这么倒在怀里。
以丑陋无比的方式。
甘雨月没能安息。
她被利用，被操控，被肢解。
无数个苦幻之间的日夜里，她活着，也死了。
月亮仍照耀苦幻之间，可月亮下这里唯一的活人慢慢在痛苦中死亡。
也许甘雨月也曾在这苦幻之间里看着月亮，思念已经没有了日月的表世界？
“小星。”
一声温柔的女声。
甘雨星愣了愣，然后抬头。
巨大的樱花树下，女人坐在外露的树根上，宽大红色和服曳地。
黑色姬发直直垂落。
温柔的眉眼紧紧凝视甘雨星。
甘雨星眼泪流的更多了：“……月姐。”
许多年前，她们还不曾分离。
甘雨月会牵着尚还年幼的甘雨星走街串巷。
两个女孩的欢声笑语在平民街道里回荡，哪怕天空一片阴霾，人们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天空一片阴沉，神明与怪物藏在天空之上，俯瞰下方低微的蝼蚁。
所有人类的痛苦，憎恶，爱怨，神明都不在意。
而那个时候的甘雨星，根本不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
甘雨月牵着她，和她一起活在艰难的世界上。
父母就站在她们身后，一家人不害怕这个充斥着痛苦的世界。
直到一个下雨天。
一位神明来到了平民街。
强大的神力入侵，数人当场死亡，还有人重伤垂危，濒临异梦病发。
甘雨月就站在街道口，看着那个神明慢慢走近。
祂温柔的白发拂过。
“你痛苦吗？”
甘雨月不懂眼前的人是谁，也不懂她说的话。
而对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不够。”
“你心里还不够痛苦。”
然后祂蹲下身，朝她伸出手：
“来吧，我的第三枚火种。”
“以后你的名字，叫哀。”
甘雨月一瞬间被入侵。
大脑在强压下完全碎裂了，连痛觉甚至都已经麻木。
再然后，那位神重新拼凑了她的大脑。
“还不够。”
于是，她被送入苦幻之间，附身到了一个名叫藤陇苏弥子的人身上，一遍遍，看这个幻境不停重演。
玥矢玉城娶她，爱她，杀她。
她渐渐变得精神失常。
那位神明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
「悄悄吃掉他的大脑。」
她开始被迫吞食一位神明的大脑。
每重来一次幻境，她都能吞掉一点玥矢玉城的大脑。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不断增长。
她本以为能活在这玥矢玉城的记忆里已经很好了，毕竟还算是或者，她只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家。
她知道，她的家人还在等她。
父亲会抱起她，接她回家。
母亲会煮好并不丰盛的菜，等她回家。
妹妹会笑着到门口迎接她，一起回家。
可天总不如人愿。
那位幻神发现她了。
于是，幻境第一次有了变换。
因为被发现了，她仓皇失措间误打误撞离开了藤陇苏弥子的身体，回到了自己在第三空间的小空间里的身体。
可幻神追了上来，撕开小空间，抓住了她。
她被肢解了。
可那具身体，是她自己的，而不是藤陇苏弥子的。
她的四肢、躯干和头被分开了。
头被放在了那个小空间，尸体的其他部分却被幻神带走，藏在了第三天堂的任意位置。
但最后，她没死。
或者说，她成为半神了。
在巨大的身体和精神痛苦中，她越来越接近神。
可她的精神日益恍惚。
她终日在第三天堂里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家的方向，为什么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那位白发神再次出现。
祂站在她面前：
「一个劣质火种。」
然后祂抬手，撕裂了她的灵魂。
于是，真正的哀出现了。
哀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她则慢慢开始消失了。
哀是神的仆人。
甘雨月是无家可归的鬼魂。
挣扎。
永不停歇的痛苦。
她到底是神，还是人？
家人的模样，日益模糊。
她知道——
她再也没办法回家了。
甘雨月坐在树下，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她看着对面的甘雨星，忍不住朝她抬起手，露出一个笑容来：“小星。”
樱花慢慢下落。
在死前，她又一次见到了亲人。
甘雨星靠近她，坐在她身边。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靠在一起。
樱花花瓣落了满身。
不知过了多久，公主悄然出声：
“她，死了。”
甘雨星靠着甘雨月，闭上眼睛。
眼角溢出泪水。
她没有告诉甘雨月——
她们的父母，在几年前都已经死了。
于是甘雨星更执着要找回她。
因为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可惜现在，只有她了。
她走过被阴沉的天空笼罩住的城市，身侧是漫天飞舞的泛黄的寻人启事。
她回头，背后空无一人。
她想要找回的，全部离开了。
破碎的家，再也无法复原。
离开的人，再也无法归家。
甘雨星靠着甘雨月，很轻地说：
“月姐，我带你回家了。”
看不见回家的路也没关系。
因为有人来接你了。
你看见了吗？
一声巨响。
洛四钏抬头，看见天空破开了一个大洞。
公主低声说：“第三天堂要崩溃了。”
洛四钏看向甘雨星：“甘雨星……”
甘雨星没有动作。
她只是说：
“我没有留念了，洛四钏。”
洛四钏一顿。
“谢谢你们。”
甘雨星笑了笑。
她的头靠在甘雨月的肩上，就像小时候抱着她的手撒娇。
甘雨月是笑着的，甘雨星也笑着。
樱花越落越多。
堆了满身。
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
欢迎回家，甘雨月。
第三天堂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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