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保健委员的场合

“不疼不疼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

        “……我还没倒呢。”

        星野遥手上的口子有点大，还沾了灰尘，得简单清创。此时白石正用左手端着她的手，右手准备往上倒生理盐水。

        遥特别怕疼，又觉得自己必须勇敢一点，然而表情依旧不可避免地如同上刑，还是白石劝她转过头去别盯着看了。

        保健室服从少女漫定理永远不见老师，轻易提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条件。此时被帅哥抓着手腕本应是令人心跳不已的剧情，但由于星野遥过于害怕，场面显得像拆地雷。

        身后白石手中的盐水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遥空出来的右手捂着眼睛，不时绝望地往身后迅速一瞥。

        “你倒了嘛！！”

        “……还没倒，别紧张。”

        “现在呢！！”

        “疼的话可以掐我。”

        遥转过头，白石正低眸看着她。

        帅哥口中的温柔杀伤力总是特别大，遥的心怦怦跳起来。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遥已经很清楚，白石的这份温柔是源于他的善良和果断，是因为他觉得有必要这么做——有必要的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此刻如果不是她，随便换个人，哪怕是个男生，白石都会说同样的话。

        况且遥也不可能真掐他，于是转移话题道：

        “白石，我自己举着手就行，你的绷带会被弄湿吧。”

        遥讪讪地打算收回手，白石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左手依旧捏得很牢。

        “防水的。”

        彳亍。

        白石瞥她一眼：“今天的帽子是第二名？”

        没想到白石忽然提起了排行榜的事情，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今天她戴的白色鸭舌帽上画着一个黄澄澄的小南瓜。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爱。我当初一眼就相中了它，其实我不喜欢吃南瓜，但是我觉得南瓜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它长成了太阳的颜色，还圆墩墩的，而且南瓜牛奶特别好喝！”

        白石似乎顿了一顿，赞同道：“嗯，很可爱。”

        遥像自家孩子被夸了一样骄傲得翘起了尾巴，然而下一秒——

        “疼疼疼疼疼——！白石，你怎么趁其不备！！！”

        “没办法，你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只会更疼。这样就洗好了，现在坐到桌边来，我给你贴纱布。”白石麻利地拧上瓶盖，找出了剪刀和纱布。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亏她还那么认真地解释。

        看在白石长得好看的份上，遥勉强原谅了他，即使已经疼得泛起了生理性泪花，还是乖乖地坐在桌旁摆好了手。

        白石倚桌坐下，自然地拉过遥的手握在手心，将自己的手垫在她与桌面之间，开始往伤口上擦拭碘伏。

        只是为了固定，不要有杂念，不要有杂念。

        遥在心里念经一般自我催眠。

        白石转动棉签的动作细致又轻柔，碘伏凉丝丝的，擦在皮肤上除却痛感竟还有点舒适。

        遥望着白石专注的目光，黎色的瞳孔仿佛让时间的流速变缓。

        不得不说白石不愧是校保健委员，不论是纱布剪裁的形状，预先贴好半边胶带的习惯，还是对药物的准确使用都无可挑剔，完美得像个专业的医生。

        注意到遥的注视，白石抬眼问怎么了，微微向上的视线居然显得有些天真。

        “我在想，白石有很多喜欢的事啊。”遥笑着坦言道，“打网球，写文章，研究毒草，甚至会想兼任保健委员。”

        白石没想到遥会用“喜欢”这个词，一般大家都是夸他很厉害，什么都做得很完美。

        白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哪个都是因为喜欢才舍不得丢掉。爸爸是药剂师，所以我家摆满了医药和化学书，大概是因为这个，我从小就对化学很感兴趣。加上家中经常有患者来拜访，好像跟人打交道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爸爸是药剂师啊……遥在心里默默复述，仿佛望见小白石还晃晃悠悠站不稳的时候就能抓着空药盒，点着上面的字乱读了。

        嘿嘿，有点可爱。

        遥抿嘴收住上扬的嘴角：“而且白石也不浅尝辄止呀，什么事都全心全意地努力，这样的白石光是看着就……”

        “就……？”

        白石正要取一旁的纱布，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遥，等着她的下文。

        遥口中本来顺理成章的话一时间竟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在这时，白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声等下，左手扳住她的肩膀，凑了过来。

        遥的呼吸瞬间滞住，忘了眨眼。

        两人四目相对，白石的脸近在咫尺，此刻星野遥已经不用再透过墨镜看这张仿佛经过精雕细琢的面孔。

        她之前就觉得白石的眼睛很漂亮，现在她发现原来白石睫毛也很长，而这双好看的眼睛正仔细地注视着她。

        “闭眼。”

        像是被下了蛊，遥如同牵线木偶般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

        白石身上有股熟悉的香味，但脑子混混沌沌的，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眼睛好像没什么事。”

        半晌，白石喃喃道，声音放得很轻，就像害怕惊走飞鸟一样。

        遥睁开眼睛，睫毛一颤，刚刚因为疼痛蓄的泪水居然汇成一滴落了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一道突兀鲜明的泪痕。

        以沉稳冷静著称的白石藏之介因惊讶瞳孔放大，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地说：“没、没事吧，是手疼吗？”

        遥呼吸有些凌乱，伸手抹去泪痕，发现原来自己的脸这么烫。

        这滴眼泪的时机也太尴尬了！遥想道。

        “没事！因为我从小就特别怕疼，一摔跤就嗷嗷大哭拼命喊我爸，把我爸都哭怕了。”遥想打散保健室里微妙的空气，故意像个棒槌一样说道。

        “嗯……马上就好了。”白石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好久才重新垂下目光给她贴纱布。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双双缄默。

        遥看着手上的伤口，在心里叹了口气——划伤的地方在手心，这样做菜洗漱也会有点不方便。

        “白石。”

        “嗯？”

        “要不你的防水绷带借我点？”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个伤口的形状不太适合……”

        “我开玩笑的。”

        “……”

        “还好伤的不是我能文能武能吃饭能写字的黄金右手。”

        “你还真是乐观啊，被抢了本子也不生气？”

        遥回忆了一下：“有一瞬间是很生气的，如果没遇到你们我可能就直接离开了吧。不过既然已经道歉，也没必要再计较了。如果是藏琳的话也一定不会责怪对方吧。”

        说完遥自己冻成了雕塑，她刚刚居然跟着小春喊了藏琳！

        遥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不幸中的万幸，白石似乎把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片胶布上，没什么反应，遥松了一口气。

        “好了，非常完美！”

        白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纱布四四方方，胶带平整漂亮，令人满意。

        遥也笑了，仔仔细细端详了被妥善处理的左手，对白石点头开玩笑说谢谢白石老师。

        白石十分配合，装模作样地推了推虚空眼镜，收拾好桌面，关门出去。

        “对了，你刚刚没说完的，看着就？”

        遥走在前面，关门的一刹那，白石无意间瞥到遥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封皮上被压出的褶皱，回过头看他时却是满面笑容。

        “我忘了，看着就痛快绝顶？”

        最终遥和白石还是完全错过了踩点，不过没什么存在感但是非常能干的副部长小石川已经整理出了他们需要的采购清单，准备接下来去集体购物。

        遥因为挂彩被强制要求回家休息，于是在礼堂门口等同来彩排的芽衣一起回去。

        “气死我了，这群小女生。”等来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芽衣，芽衣一看见遥就竹筒倒豆子地数落起来，“一听我们部长坚持跟男子网球部分开排节目，一个个都跟蔫了的白菜似的没了干劲，磨磨蹭蹭不说，还有几个甚至翘了踩点跑去蹲白石藏之介，被部长抓回来以后又不情不愿抱怨个没完，帅哥就有这么好看？我真的……你干嘛这个表情？”

        虽然遥很想回“可是帅哥真的好看”，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坦白，遥悲痛地双手捧出碎裂的墨镜：“芽衣，跟你说一件悲伤的事……你的墨镜……”

        “你的手怎么了？”芽衣像是没看见墨镜，一把抓起遥的左手查看。

        “疼疼疼！”遥赶紧收回手避免遭受二次伤害，接着向芽衣解释了墨镜摔碎的经过，强调了伤口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并且已经得到专业人士的妥善处理。说完遥颇为得意地跟芽衣展示了自己手上包得干净整洁的纱布。

        芽衣听完以后皱了皱眉头，见伤口确实包得不错，就勉强揭过了这一页。

        两人走了一段，芽衣突然开口问道：“你在男子网球部当记者……没问题吗？”

        “嗯？没问题指的是……难道是担心我会因帅哥浓度过高而晕倒吗？没事没事，虽然帅哥挺多的但是我已经练就了一身……哎哟！”

        遥满嘴火车还没跑完就吃了芽衣的一个毛栗子，泪汪汪地捂着脑袋抬眼，见芽衣抱着手臂露出了“你正经一点”的眼神。

        “我是说，男子网球部的几位正选，有染金发的，还有打五个耳钉的，剃光头的坊主，满头红发的小野人，天天穿木屐到处闲逛的，甚至……呃，有一些较女性化的，怎么看都是不良与怪人齐飞，那啥共奇葩一色嘛。我不想以貌取人哦，但是你在里面真的让我不放心，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

        “……”遥感叹芽衣居然对他们每个人的特征概括得如此精准，这么一说在外人看来四天宝寺男子网球部确实是一个怪人云集的地方。此时的遥又感动又好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为部员们平反。

        “他们可能是比较有个性啦，不过……”遥想了想，“都是很好的人，‘好’这个字可能太模糊了……都是很可爱的人，嗯。”

        遥说完以后很笃定地点了点头，对芽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芽衣也跟着笑了，拍拍遥的小脑袋：“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小南瓜。”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问题啦。芽衣心想。

        “哇，你好久没叫我小南瓜了。”

        “那以后多叫叫？”

        “算了吧……怪幼稚的。”

        “我觉得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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