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道遁其一

“咔嚓”，脚下又是一声。

        凌青鹭移开脚尖，低头一看，一节白森森的骨头随着他的动作滚了滚。

        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有白骨，而且零零散散的并不完整，多数都被从天而降的棋阵劈成渣子了。

        这片岩地面积极大，各个位置都有棋阵落下，一路走来他又闯过了三个。好在搞懂奥秘之后，棋阵非常好过，对他已是有惊无险。

        让他不解的是，此地并不危险，这些白骨究竟怎么来的，难不成是死在棋阵中？可那棋阵明明幼稚不堪，稍微懂一点棋就能破掉。

        带着满腔疑惑，他慢慢靠近了废墟。

        这里的建筑样式很奇怪，和大梁截然不同。

        在一处墙根下，他发现了一具干瘪发黑的尸体。尸体穿着一套黑色连体衣，身上安装着奇怪的金属架子。

        正打算仔细检查一番，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

        “哔哔！圆头圆脑，为您送终。天呐，小圆等了半年，终于又有人来啦。”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童真和欢快，落在这白骨森森之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凌青鹭连退几步，见到那干瘪腐烂的尸体身上咔咔一阵响动，竟慢慢站了起来！

        他扣住风云佩，强自镇定道：“何方高人，请现身一叙，勿作装神弄鬼之举！”

        “小圆就在你面前呀，你看不到吗？”那童声说着。

        干尸向凌青鹭挪动几步，抬起右手，僵硬地在他眼前一挥。

        凌青鹭：“……”

        他实在佩服自己，没有立刻亡魂大冒、屁股生烟地跑回东宫书房。

        “敢问前辈是……？”

        “什么前辈？”干尸挠头，“我是圆头圆脑，我是临终关怀机器人。”

        凌青鹭倒吸三口冷气。临终关怀，好恐怖的词汇。基气人又是什么？基于天地阴气存在的人？

        干尸绕着他走了一圈，道：“你身体虚弱，有返祖突变的症状，又被困在古棋绝地，一定活不过七天。太好了，你做小圆的新主人吧。”

        说的什么东西，根本听不懂。

        不过，倒也看得出它没有恶意。

        凌青鹭已是破罐破摔的心态，当下朝尸体拱手道：“不瞒鬼仙，朕乃是人间帝王，如今面临亡国，恳请鬼仙赐下神兵仙法，助我救困扶危，待国朝安定之后，朕自当全力侍奉，报答鬼仙。”

        “你在说什么啊，”对方回道，“小圆不理解。”

        “朕……”

        他又和“鬼仙”交涉一番，发现对方人如其声，的确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便换了直来直往的语气道：“小圆，你想认我为主？”

        “嗯嗯嗯，”干尸猛点头，“圆头圆脑是当前最先进的临终关怀机器人，致力于让绝症患者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以扮演多种身份，深入生活方方面面。圆头圆脑将‘帮助临终者’写入核心程式，以‘送你笑着走’为毕生目标……”

        凌青鹭：“停，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干尸“咔咔”一阵响动，瘫倒在地。黑色连体衣上附着的金属支架一根一根扬起来，收回到背后。随即，那尸体乱颤两下，掀过身来，只见它背部安装着一个连接金属支架的奇怪机械体。

        机械体脱离干尸后背，慢慢飘了起来。一边飘，一边把自己合拢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

        黑球飘到他眼前，说：“你瞪大眼睛，让我扫一下虹膜，再拔根头发，让我采集dna信息，就能得到我的权限啦。”

        凌青鹭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干尸，你是个黑球！根本没有什么诈尸，你是用那些铁架子控制干尸的。”

        “连外骨骼都不知道，唉，看来不仅患了突变症，失调症也很严重啊。”黑球对他很是怜爱，“两大绝症同时缠身，又被困在古棋绝地，真的好可怜喔。主人别怕，小圆给你送终。”

        凌青鹭尚未做好决定，黑球悄悄伸出铁爪，猝不及防剪了他一撮头发，然后大声哔哔道：“dna信息录入成功，权限移交成功，新主人，你好！圆头圆脑，为您送终～”

        …………罢了。

        欲挽狂澜，何惜己身？

        他迅速接受了被奇怪东西认主的事实，直切主题道：“小圆，你在此地多久了，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小圆是群星950年出厂，自从跟随第一任主人就被带到了这里。现在是群星973年，已经二十三年啦。这里是古棋绝地，洪炉山边缘的一颗小行星，是著名的有来无回之地。”

        古棋绝地？洪炉山？小行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自知，这些东西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懂的，自己的当务之急也绝不是刨根问底。

        于是道：“你在这里二十余年，想必送走过不少人。那些人的遗物还在吗？我想看看。”

        在他的认知里，小圆是个有怪癖的妖孽，而此地是妖邪之地，能来此地的都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能从遗物里找到几件宝贝。

        小圆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大部分遗物的能量池都被小圆拆下来了，那些物品也就自然报废了。”

        凌青鹭一再追问，才勉强搞懂这话的意思，“就一件也没剩？”

        “啊，对了，上一任主人的遗物里还留了几个小件。有一个小型阻力场发生器，一把光刃，还有一支窥龙镜。可是，这对主人你来说都没用啊。”

        “有用无用，拿出来看看再说。”

        小圆只得飞回废墟里，左翻右翻，找出三样东西递给他——一颗纽扣、一支圆筒、一枚指环。

        这纽扣状的东西就是“小型阻力场发生器”，它能形成一个底面直径一米、高三米的圆筒状阻力场，可以阻拦约等于一吨重量的力。

        凌青鹭不明白一吨有多重，小圆就给他换算：“十四个你同时从天而降。”

        他大为震惊，认为得到了坚不可摧的绝世宝盾，小圆却嗤之以鼻，说阻力场是用来防止“飞行器颠簸、车祸冲撞”的，“放在古代只是一条安全带罢了，连光刃都防御不了。”

        说到光刃，它可以发射一束激光，切割沿途固体。

        凌青鹭经过试验，认为此物无坚不摧，结果又遭小圆嘲笑。原来，光刃只是最低级的一种武器，在小圆的世界里，许多材料都能防御光刃切割。

        凌青鹭眼里俨然神物的阻力场和光刃，在小圆眼里却不值一提。他明白，两个世界有如云泥，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一介凡人来到了仙境。

        然而，令无数“仙人”葬身的刀剑棋阵，自己却能轻松破解，“仙人”口中有来无回的绝地，自己却出入其间游刃有余。看来这区区凡人，也自有凡人的优势。

        凌青鹭拿起最后一件物品，窥龙镜。

        此物顾名思义，可以窥见一个人身上的龙气。

        这简直令人震撼，没想到那玄乎其玄的“龙气”之说，竟然是真的。

        他立刻问小圆，“龙气”在它的世界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小圆答道：“‘龙气’是一种修行资源，和‘真气’差不多，有很多神奇作用。不过我只是临终关怀机器人，不是修行辅助机器人，所以知道得不多。”

        “修行资源？难道人人都可以拥有龙气？不是皇家子弟才有吗？”

        小圆道：“当然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极少数人才可以获得龙气。至于该如何获得龙气，小圆就不知道了。”

        与小圆相遇以来，它的每字每句，无不在凌青鹭眼前扩散成一个浩瀚的世界。他心知，倘若一一去了解，只怕要花费海量时间，可是眼下，他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做。

        他不再追问，拿起窥龙镜仔细查看。此物名为窥镜，其实是一枚指环，银色哑面，款式简单，只要转动一下，佩戴者就能看到别人身上的龙气。

        凌青鹭将指环戴在右手食指上，轻轻转动。

        首先看向小圆，并无任何变化，再低头看向自己，立刻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浓郁的紫金色光雾从自己脚边升腾，让人想到朝阳初升时，天边紫气东来的那缕霞光。自己的身体几乎完全被紫金光雾淹没，好似隐匿在云霞中。

        看来这方异界也承认他真龙天子的身份，令他龙气充沛。

        他将风云佩拎到眼前，发现在窥龙镜的作用下，玉佩竟也出现了神奇变化。

        那镂空玉球的内部，以紫金光雾汇聚，形成了一行细小但精确的字——拾捌之陆。

        这是什么意思？

        凌青鹭想不透便不再想，收起窥龙镜，对小圆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好等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黑球在凌青鹭身边上下晃荡，担忧地说：“完了，看来主人的失调症已经很严重了，竟然妄想能离开这……”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如果小圆有嘴，此刻一定张成了o形。

        只见它主人的手在玉佩上一抹，空中便莫名拧开一道漩涡。

        新主人冲它挥挥手，身子往后一栽，卷入漩涡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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