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雨

“所以不用怕，想做就去做吧，如果叶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随时传信到桂城连镇府，我会与爹娘提前讲好，届时定为姑娘分忧。”

        叶茶愣了愣，她不太清楚连镇是个什么样的官衔，不过想来应该不算低，听起来像是个镇长之类的官衔，遂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公子。”

        但她犹豫了片刻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说，“公子，今日叶茶嘴碎了些，这些事，可不可以请公子不要对外说？”

        柳问沙抿笑点了点头，“自然，今日还要多谢叶姑娘款待，天色不早，在下也该回去了。”

        正巧离那桥不远，柳问沙就停了停脚步，云百川近了身，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柳问沙便奉礼告别，“叶姑娘，有缘再会。”

        桥上还有些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在奔跑戏耍，天际初金，余辉拉长了影子，叶茶低首奉礼，“再会。”

        她这一声很细微，像是被那孩童的嬉笑声掩盖住了，有些轻飘飘的，并不算正式庄重。

        叶茶看着那一青一白越走越远，她在桥头呆站了许久，直到目光所及再不见那一抹温润的青，都迟迟不愿意转身离开。

        也许是因为叶茶突然发现了这小桥流水的美，想要再多看几眼。

        人皆坎坷，浮沉难定，叶茶庆幸自己遭逢不幸时遇到了像柳问沙这样的人，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会在心里给自己钩织一场美好的梦，有些似醒非醒，有些沉迷其中，虽说梦总归是要醒的，会被现实击穿打碎，但叶茶却衷心的希望，柳问沙的那场梦，能晚一点醒。

        直到夕阳西下，叶茶才缓缓转过身来，桥下溪水潺潺，哗啦作响，田野道路上时不时错身而过几位农人妇幼，有些言笑晏晏，也有些愁容满面，叶茶路过时会打一打招呼，偶尔寒暄几句，马上就要到了忙作的六月，虽然叶茶的家里并没有种庄稼，但她需要忙碌的，却比忙收作的农人还要多一些。

        刚回到院子，春姨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问道，“那两位公子呢，走了？”

        叶茶点了点头，“嗯，走了。”

        “那小茶你和他们聊了些什么啊？有没有同意跟着那小公子？”春姨又问，看着叶茶平淡的神情，心想着应该还是拒绝了，叹了口气后问，“说实在的，小茶，这种机会那是别人磕破头也求不来的，你这姑娘也是倔，唉。”

        叶茶有点哭笑不得，但不管怎么说，春姨也是为了她好，心里可惜才会过意不去这个坎儿，便笑着说，“春姨，你不用担心的，我能照顾好小元就已经知足了，别的暂时还不想多想，你饿不饿，我刚才就顾着给柳公子做了道菜，还没做咱们吃的呢，等我我洗洗手，这就开始做饭。”

        她一笑，春姨也跟着笑眯眯得，只单做个排骨俩大人俩孩子肯定不够吃，春姨就回了家，摘了几个茄子来，叶茶进到厨房又看到那油纸包的极其亮眼的蔗糖，怔愣了一小会后又封进了陶罐里，没过一小会春姨就回来了，春姨添火管灶，叶茶切菜配菜，排骨收汁时叶茶也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手里揪着几片枯叶枝撕着玩，和春姨唠些家常杂事。

        饭菜做好后叶茶先端了一小盘给送进了屋里，叶元吃完就抱着那本褐皮书看个不停，也不再刻意装睡觉了。

        收拾了碗筷和碎骨叶茶才回到院里和春姨一起吃，小六子早就急得跳脚了，春姨给了他一巴掌，笑骂了一句后对叶茶说，“小茶姑娘快来，你再不来啊，六子都要蹦桌子上了。”

        叶茶笑着说，“你和小六子先吃吧，我刚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

        春姨眼里满满都是慈爱，“那哪行，我要是让六子动筷子，等你出来估计都没剩下什么了，这破孩子又贪嘴又不长记性，吃撑了还往嘴里塞，顿顿跟半个月没吃过饭一样。”

        小六子委屈又一直吵个不停，直到叶茶坐下春姨才松开他。

        春姨一边吃一边夸，吃完也没直接回家，领着小六子一块把锅碗刷了，蹭了顿肉食外加叶茶炒的蒜香茄子，说什么也不要叶茶再忙活，老早就把叶茶推进了屋。

        她进屋时叶元正撑着手臂举着看书，瞧见她后就把书收了起来放在一边，叶茶抿唇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将他扶着坐起来，“想看就看啊，藏什么，上面的字认识吗，要不要阿姐教你？”

        叶元眼里有了光，奶声奶气地说，“好。”说着就又把书翻开指着上面的字问，“阿姐，这个字怎么读啊？”

        叶茶不仅教他读，还用手画着横竖撇捺，教叶元正确的书写方式，一大一小看着一本书对着空气写了好久好久，叶元才困得直打哈欠，叶茶就收了那书，这下连哄都不用哄了，没一小会叶元就睡着了。

        他一睡后叶茶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张房契，上面按的手印应该是柳问沙的，也有可能是云百川的，总归是谁的不重要，现在已经属于她了，在前世里，网络太过发达，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美食食谱，很少有厨师觉得抱着一道菜的秘方就能发家致富，谁能掌控更好的火候，更熟练的刀工以及更精巧的手艺做出真正受人喜欢的美食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她做菜时从不避讳别人看，麻婆豆腐反响不错，若是孙叔也做了出来，她也没什么可惜的，如果能在酒楼长期干下去，她不介意再多做多教一些新的菜式，只要不被注意到锋芒，对叶茶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

        叶茶爱做菜，不仅仅是喜爱吃美食，更爱做出美食的成就感，细心地搭配食材，嗅着各种调味料爆香后融合起来的芬芳，在味蕾之上感受着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看到食客尝到菜时诧异惊喜的眼神，不住口的夸赞，以及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时的忘我神态，这些都让她极其满足。

        民以食为天，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更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在叶茶眼里，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东西，让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所以菜谱这事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想到这里叶茶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点她若是早点知道了，当初凑钱哪还能这么难，柳问沙给她提示了这点，而这个房契，也算是完成了叶茶的一点点小心愿。

        她真的不需要多么豪华的酒楼，也不需要多么贵重的报答，仅仅是这一间小小的饭馆，就足以暂时支撑起她的梦，凭借着自己的一点点努力，一点点变得更加优秀。

        至于葛丁香，叶茶不是不想去考虑，她在前世碰到过不少难缠的客人，也遇到过不少抱怨不停的员工，但都被她一一解决了，葛丁香于她而言，即便是要找她的麻烦，也不过是断了她的活计，而她有了这房契，卖什么开不开饭馆就由她自己说了算，即便是想做什么手脚，她也不是个大大咧咧任人欺负的性子。

        乌云之后隐着月光，给那云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圈，叶茶想着想着就开始歪头犯困，她又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田野，最后进了屋休息。

        第二天叶茶起的依旧很早，她是被雨声和凉意惊醒的，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加上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叶茶总觉得有些不适应，察看了一眼叶元后，就忙着去做饭，就在这时雨声转而加剧。

        做好饭后叶茶就站在屋檐下，看着檐下雨水连成珠串，院里一些坑洼地已经蓄了不少的水，炸起的水花很高，她的旧布裙边都被雨水溅湿了，还沾了不少的泥点子，她将屋里的门窗都关的结实，吃完饭后就搬了个板凳趴在床边继续教叶元识字写字。

        可这雨越下越大，叶茶心里也跟天气一样沉闷，时不时地敛眸沉思，这样的天气，路应该很难走吧，不知道柳问沙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也有可能因为雨天不利于出行，拖延了行程呢，说不定现在还在葛家呢，叶茶揉了揉脸颊，在心里暗叹自己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到底是富家的小公子，即便是下着雨，轿子抬着旅店住着云百川也不会让他淋着，有她操心个什么劲儿。

        叶元还在小声地念叨着，用手指在被褥上划来划去照着那本书上的字描，成了叶家院里除了雨声外唯一的声音。

        隔天一大早雨才停，叶茶套上叶麻子破破烂烂的大草鞋，踩着泥水去了镇上，回香酒楼不算热闹，也许是因为刚雨过天晴，赶集的和来吃饭的都不多，今儿正好是佟小平在外面迎客，叶茶踟躇了好一会才敢上前，佟小平见着她时怔了怔，也或许是叶茶鞋子上太过泥泞了，多少有些狼狈，佟小平低声骂了好几句鬼天气才问，“小茶姑娘，你今儿怎么就来了啊？”

        叶茶对他笑了笑，没敢踩酒楼前的石阶，虽说她在进镇子前仔细清理过鞋裙上的泥，但却没办法彻底清理干净，那双沾满泥的大草鞋格外显眼，裙角也是湿哒哒的。

        “我来找钱掌柜问问事儿，他在店里吗？”

        佟小平忙点了点头，“在店里呢，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正巧张材也走了出来，对着叶茶笑着说，“小茶姑娘这么快就来应工了吗？”

        叶茶低头看了看自己鞋上的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就来问掌柜点事，我我鞋上全是泥，进去你们还得多拖几遍地，可不可以帮我叫一下钱掌柜啊？”

        佟小平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今儿进来的都有泥，快进来吧，掌柜不会说你的。”

        叶茶又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又在地上磨了磨鞋底，直到踩不出泥脚印才敢进到酒楼里，这次钱掌柜没在雅间，正在柜台前站着算账，见着叶茶进来时面露一丝异样，只这一眼，叶茶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原先的钱掌柜看她的眼神是个宝，现在却别别扭扭的。

        “叶姑娘怎么过来了？”

        她走上前去先是附了俯身，随后轻声说，“掌柜，我来跟你说说我做工的事儿。”

        钱掌柜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开口说，“叶姑娘实不相瞒，上次在店里跟你说的让你来，是我没考虑好，我家里婆娘嫌我招的人太多，昨儿刚跟她提了这事她就不乐意了，这事呢，是我没想周全，正好你弟弟不是腿伤着呢嘛，要不你再照顾一阵？”

        张材和佟小平一听到这话就愣住了，佟小平是那个最惊讶的，一下子就急了，“可是掌柜的你不都说好了吗？小茶她做的菜好炖的汤也好，又没差哪里，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张材拽了拽佟小平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他不知道葛家来人吩咐了，只以为钱掌柜既然说了招的人多，那就是定死了人数，叶茶要来就得赶一个，几个人都在一起做事好几年了，佟小平这样死缠着，到时候在店里说不准又得和曾二羊闹出不和来。

        叶茶也十分平静，客气地回，“没事，不过还是谢谢钱掌柜了。”

        钱掌柜没多寒暄就上了二楼。

        见他一走，佟小平那原本时常洋溢着笑容的脸也耷拉了下来，有些愧疚地说，“小茶姑娘，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钱掌柜会突然这样。”

        叶茶觉得心里最过意不去的就是佟小平，这个差事说到底麻烦最多的是佟小平，最后没有成也因为着方方面面的原因，她不假思索道，“没事，小平哥，你别心里过意不去就行，后头也别跟钱掌柜抱怨，人数都是定的，突然加进来一个又要多付工钱，不要了也正常。”

        “那你后面要怎么办啊？你准备去哪做工啊？”

        讲明白了也没什么，她也就剩这一条路可走了，虽然也是她一开始准备要做的，但还是左右想了一下才说，“可能自己开个小饭馆吧，也可能做点别的，我没事，小平哥你这些天帮我辛苦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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