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拳头发痒

　　孟户、刘章两人来到案发现场——粮仓，马原已经提前在那儿等候了，并且安排仆役，将现场恢复到了那天管家马福看到的情形。

　　粮仓内，正中央，一条锦被铺在光溜溜的地上。而锦被上，马韩氏尸身覆盖了一块白布，横躺在当时发现她的位置上。天气炎热，虽然这几日马原调来冰块保护，但尸身依旧有些腐坏，一股淡淡恶臭散发。

　　此外，在马韩氏尸身旁边不远处，一名身材壮实、容貌憨厚、粗手粗脚的壮汉，四仰八叉躺着。

　　“这就是那日，管家马福撞开门进粮仓后发现的情形。”马原对刘章低声道。

　　马原以父亲受惊过度，情绪不稳为由，由父亲的长随王大——这名壮汉，替代出现在现场。

　　刘章微微点头，先看了看王大躺着的位置，目测了一下与马韩氏之间的距离，皱眉摇了摇头。

　　接着他自怀里取出了一方丝巾，孙科弓上前一步，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将兰陵美酒倒在丝巾上。刘章将丝巾绑在脸上，覆盖了口鼻，走上前，蹲下身来，掀开马韩氏尸身上覆盖的白布开始验尸。

　　大理寺那名老年仵作情知刘章接手的案子，都要自己再亲自验尸一遍，因此也不留在这儿自讨没趣，已然提前离去。

　　见刘章丝毫不顾忌马韩氏尸身已然开始发臭，检查的无比仔细，马原禁不住露出感激之色。

　　叉腰站在一旁的孟户，双眼也不禁露出满意的神色，虽然对刘章平时各种没有正形、引来不少物议的举动大为头疼，但对他查案时，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聚精会神的专注神情，特别目光犀利独到、能够在不可能处发现提取出线索的强悍专业素养，也是真心欣赏。

　　刘章将马韩氏尸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查看了两遍，最后将重点放在马韩氏脖颈上缠绕的马步贞的腰带上，是端详了又端详，比划了又比划，最后更解下又系上，折腾了两三次，慢慢的，一双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足足检查了小半个时辰，刘章才站起身，后退一步，解下覆盖口鼻的白布扔掉，又接过酒瓶灌了两口酒，长长吐出口气，挥手道：“勘查完了，这尸身赶紧烧掉吧，天气太热，引起疫病可就麻烦了。”



　　管家马福带着几名仆役，从粮仓外走了进来，将马韩氏尸身、地上的锦被，统统收拾抬走。

　　马原一脸紧张，盯着刘章神色，禁不住动问道：“刘大人，不知你可查看出有什么疑点？”

　　一听马原的话，管家马福、从地上站起的长随王大，连同收拾尸身的一干奴仆，都不仅转头看来。

　　“马大人，刘大人这么辛苦，不能让他休息一下再问？——这么热的天，让你爬在一具臭尸上检查半个时辰，再问你话，看你有没有心情回答？”孟户见刘章满头汗水，神色疲乏，喘息粗重，禁不住微微心疼，厉声呵道。

　　一旁的孙科弓也不由露出了不忿之色。

　　被主官训斥，马原面色尴尬，连声道歉，道：“是我太心急了，是我太心急了……”

　　刘章虽然脸色疲乏，双眼却是贼亮，神情更极为亢奋，摆了摆手，道：“这马韩氏确凿无疑是被勒死……”

　　马原一听，面色一层灰白浮现，无比失望。

　　刘章好像是安慰他，连声道：“还没有到最后关头，我再看看，我再看看……”

　　马原听出刘章话语中的应付，留下管家马福伺候，自己告罪一声，低头匆匆赶去了老爹的卧房。

　　对神色惶急而去的马原视而不见，刘章站在粮仓内四下环视，发现这座粮仓极为宽阔，青石块为基，黄泥夯土为墙，极为坚固，屋顶是平顶，开有四个碗口大的小天窗，而在头顶上方就有一个。

　　刘章又走到大门处，检查粮仓被撞坏的大门，发现粮仓大门果真是被从里面下了门闩，被自外撞击断裂而开，微微点头，双眼越发灼亮，又围绕着粮仓转了一圈，还通过搭在粮仓房外的梯子，爬到了粮仓顶上去。

　　见刘章像一头勤勉的驴子一样，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围着粮仓转来转去，爬上爬下，忙忙碌碌，汗水四流，躲在粮仓前一棵大杨树阴凉下的孟户，越发钦佩：“那怕是走过场，也走得这般扎实，查看的这等到位，马原要是还不满意，胆敢怪言怪语，哼！”

　　“这粮仓里里外外打扫的真是干净，省了我不少事儿，你们马家的仆役好勤快啊。”终于刘章查看完了，擦着汗对孟户走来，一边对马福随口道。

　　“大人，这一点不是小人自吹，我们马家的奴仆那真是有一个算一个，勤快，老实，本分，就拿打扫粮仓的王大来说吧，既是老爷的长随，还兼管粮仓，不仅伺候的老爷舒舒服服，平时的粮仓清扫，夏收、秋收的粮食入库、盘点，都指靠着他，是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儿纰漏。”马福絮絮叨叨地道。

　　走到绿杨下，站在树荫中，长长松了口气的刘章，对马福不咸不淡道：“接下来，你也来说说吧。”

　　马福一愣，眨巴着眼，疑惑道：“大人，小人不明白……”

　　“就是你来说说案情，——将你知道的，按照时间，挨着说来就是。”刘章不耐烦道，旋即又一瞪眼，厉声道，“我的身份，你想必也知晓，不要以为你家老爷是少卿，我就治不了你罪，我身边这位可是大理寺卿，正是你家老爷的顶头上司，真要拿你，你家老爷也保不住你。因此，叙说案情，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当时发生了什么，就老老实实说什么，胆敢添油加醋、曲歪事实、撒谎撂屁，小心将你丢进大牢，重重治罪！”

　　马福吓了一大跳，苍白着老脸，连叫不敢，一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当日情形。

　　孟户暗暗一拧刘章胳膊，低声道：“你还询问什么？既然已经查清楚了，直接公布结果就是，接下来一切按照流程来走，还多余问什么？你这是嫌大理寺公务不够忙？”

　　“审问案情知情人，也是走过场的一部分嘛！”刘章一脸肃然，也低声道，“大人，走过场，咱们也要走得扎扎实实，认认真真，——蜻蜓点水，浮皮潦草，应付凑合，怎么能行？大人，你的这种思想很危险，可要深刻自省啊。”

　　孟户一听，大为气结，看着这厮一脸的一本正经，就觉拳头又一阵阵的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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