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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三第章 爱德华与乔治:一个传说


他们两个是远亲——大概是较远的表兄弟之类的事吧。他俩还是婴孩时就成了孤儿,被布兰兹夫妇收养,这对夫妇没有孩子,他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两个小家伙。布兰兹夫妇总是对他们说:“要纯洁,诚实,认真,勤奋,体贴别人,生活就必定取得成功。”此话孩子们听了大约好几千次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在能够说主祷文很久以前,就自己也能重复那句话了。它被用颜料写在儿童室的门上,那大概是他们学会读的第一句话。它注定了将要成为爱德华·米尔斯坚定不移的生活准则。有时布兰兹夫妇把这句话稍加改动为:“要纯洁,诚实,认真,勤奋,体贴别人,你永远都会有朋友。”

        爱德华使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感到宽慰。他想要糖而又得不到时,就听大人的话,没有也不生气。而乔治想要糖时,他就会哭个不停,直至得到为止。爱德华很爱护自己的玩具;可是乔治很快就把自己的搞坏了,弄得很不高兴,怎么也劝说不了,为了让家里安宁下来,小爱德华便听大人的话,把他自己的玩具给了乔治。

        两个孩子长大一点后,乔治在某一方面成了一个沉重的经济负担:他一点不爱惜自己的衣服,因此倒常常穿得一身新崭崭的,而爱德华却常常穿着旧衣服。孩子们长得很快。爱德华越来越让人感到宽慰,而乔治越来越让人感到担心。要回答爱德华的请求,这样说就足够了:“我宁愿你不要去做那些事。”——指游泳、滑冰、野餐、采浆果、玩马戏等等之类男孩们喜欢的事。但对乔治来说,没有任何回答是足够的。你不得不迁就他,满足他的各种要求,不然他就要变得专横不讲道理,非去做不可。自然,他游泳、滑冰、摘浆果等等比任何一个男孩的次数都多,比任何一个男孩都玩得开心。夏季的夜晚,好心的布兰兹夫妇不让孩子们九点钟以后出去,因为那时他们要睡觉了。爱德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但乔治常常快到十点时从窗口溜出去,一直痛痛快快玩到半夜才回家。要打破乔治这个坏习惯似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布兰兹夫妇让他玩棒球的球,打弹与游泳,终于把他留在了家里。善良的布兰兹夫妇把他们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千方百计用来管教乔治,但却徒劳无益。他们感激涕零地说,爱德华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他那么好,那么体贴人,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完美无缺的。

        不久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可以工作了,所以布兰兹夫妇便让他们去学一门手艺。爱德华心甘情愿地听了大人的话,而乔治却是哄着、用东西诓着去的。爱德华勤勤恳恳地劳动着,已不再成为善良的布兰兹夫妇的经济负担,他们称赞他,师傅也称赞他。但乔治却跑走了,布兰兹先生不但花钱还添了不少麻烦才把他找回来。没过多久他又一次跑掉——又让布兰兹夫妇花更多的钱,操更多的心找回他。可是他第三次又跑掉——这一次还随身偷走了几样小东西。布兰兹先生不得不再一次花钱费心去找回他,此外,还非常非常艰难地才说服了师傅,不要去告发这个青年的偷盗行为。

        爱德华踏踏实实地工作着,终于成了师傅生意上的正式合伙人。乔治却没有长进。两个年老的恩人对他一片爱心,他却老给他们添尽麻烦,为了不让他给毁了,两个老人什么样的新花招都用尽了。爱德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对主日学校、辩论社团、小型传教活动、抗烟组织、抗渎神协会等等之类的事感兴趣了。长大成人以后,他开始帮助教会、禁酒会以及所有旨在救助、提高人们道德的活动,尽管做得默默无闻,但却是扎扎实实,很可信赖的。人们并没有对此说什么,也没有产生任何注意——因为那是他“天生的爱好”。

        最后,两位老人去世了。他们留下的遗嘱表明了他们对于爱德华的喜爱和自豪,而只给乔治留下少量财产——因为他“需要”,而这都要“归功于慷慨的上帝”。爱德华却不是这样。财产留给乔治是有条件的,他必须用这笔钱买下爱德华的合伙人全部产权,不然这笔钱就要捐献给一个叫做“囚犯朋友会”的慈善组织。老人们还留下一封信,恳求亲爱的儿子爱德华替他们照管好乔治,像他们一样帮助和保护他。

        爱德华恭恭敬敬接受了两老的恳求,乔治因此成为他生意上的合伙人。但他并不是一个有用的合伙人:以前他一直爱贪杯,现在很快就成了一个酒徒,经常喝酒,从他那副肉体、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来,讨厌极了。一段时间来爱德华在向一个温和可爱、生气勃勃的姑娘求爱。他们俩相亲相爱,并且——可就在这个时候乔治却开始去缠她了。他眼泪汪汪地向她哀求,最后她哭着去找爱德华,说他面前明明白白摆着崇高而神圣的职责——她绝不能让自己自私的欲望去妨碍这一职责:她必须嫁给“可怜的乔治”,“使他改过自新”。这会使她心碎的,他知道会这样,还会有别的痛苦;但职责归职责。所以她就嫁给了乔治,爱德华的心和她的心一样几乎快碎了。然而,爱德华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并娶了另一个姑娘——同样也十分出色。

        两个家庭都有了孩子。玛丽尽她最大努力诚心诚意帮助丈夫改过自新,但是这个任务对她来说也太艰巨了。乔治继续酗酒,没多久他便虐待起她和孩子来。许许多多的人都努力帮助乔治——事实上他们总是如此——但他厚颜无耻地把这些努力当作是自己应得的权益,是别人的职责,所以并未改过自新。不久他又添上一个恶习——暗地里搞赌博。他弄得债务累累,凭着商行的信用向别人借钱,并且尽量做得隐秘一些。他长期采用这种方式,一直非常成功,可是有一天上午该县的行政司法长官接管了他们的商行,两个表兄弟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了。

        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情况越来越糟。爱德华一家人搬进一个阁楼里,他日夜漫步在街上,寻找工作。他四处恳求,但实在难以找到。他非常吃惊地发现,自己的面容多么快就变得不受欢迎了。他吃惊而伤心地发现,过去人们曾经对他的那种兴趣多么快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然而,他还是必须找到工作。所以他只好忍气吞声,把苦恼往肚里咽,继续辛辛苦苦地找工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活儿:用砖斗把砖块搬上梯子,结果又得到了人们的感激。但那以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或关心他了。他本属于各种从事道德教育的组织,但现在也无力维持那些应交的费用,眼看自己被停职,蒙受耻辱,他也不得不忍受这种内心的剧痛。

        但是公众对爱德华的认识和关心越是消失得快,乔治却越是快地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一天早晨他被发现躺在街沟里,衣衫褴褛,喝得醉醺醺的。一位“妇女禁酒避难所”的成员把他弄出沟来,负责照看他,为他筹备到了一些捐款,使他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喝醉过,然后还替他找到一份工作。此事报上还作了报道。

        于是人们普遍对这个可怜的家伙引起了注意,众多的人挺身而出,支持他和鼓励他,帮助他改过自新。两个月里他滴酒未沾,同时还深受善良的人们宠爱。然后他又栽倒了——栽在街沟里;大家对此又感到苦恼和悲哀。但是高尚的姐妹们再一次挽救了他。她们替他把一身收拾得整整洁洁,喂他吃的,听着他那些可悲而动听的忏悔,又替他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个可怜的畜生,这个在致命的烈酒中挣扎的牺牲品,现在又得以恢复正常,全城的人因此沉浸在幸福的泪水中,报上又发表了关于此事的报道。人们又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禁酒运动,运动主席先作了一番振奋人心的讲话,然后激动地说:“现在我们要征求签名了;我想你们眼前将出现一个奇观,这个大厅里的人见了十有八、九都会流泪的。”这时大家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然后乔治由“妇女禁酒避难所”一小队身系红腰带的成员护送着,登上讲台并在誓约上签了字。空中顿时传来雷鸣般的掌声,人人都高兴得哭了。大会结束后人人都去紧紧握着这个改过自新的人的手;第二天他的薪水增加了;他成了全市人们谈论的话题,成了全市的英雄。报上对此又作了报道。

        乔治每隔三个月都要有规律地栽倒一次,但每次都被切切实实地救起,得到人们帮助,得到好的工作。最后,他作为一个改过自新的酒徒被带到全国各地去演讲,听众成千上万,他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

        他在国内深受人们欢迎和信任——当然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凭一个重要公民的名字,在银行里提取大量现金。他因为犯下伪造罪而造成恶果,为了救他人们施加了巨大压力并取得一些成功——他只被判处两年的“监禁”。一年结束时,那些仁慈的人们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获得了成功,他衣兜里揣着一份赦免状从监狱里走出来,“囚犯朋友会”的人在门口迎接他,为他提供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所有其他乐善好施的人们都走上前来,给他以忠告、鼓励和帮助。有一次爱德华陷入极度的困境时,曾向“囚犯朋友会”申请过工作,但一句“你做过囚犯吗?”的问话,就把他的申请简短地回绝了。

        当发生这一切事情的时候,爱德华却一直默默地在逆境中挣扎着。他仍然过着贫穷的生活,不过有了一份稳定、足以为生的薪水,因为他当上了一家银行的出纳员,受人尊敬,使人信赖。乔治从未来找过他,也从未听说打听过他的情况。现在乔治已经很长时间不在城里了,他在外面为所欲为。人们对他有些不好的言论,但又没有什么确切的东西。

        一个冬天的夜晚,一些戴着面罩的夜盗强行闯入银行,发现只有爱德华一个人在里面。他们要求他说出“暗码锁”的密码,让他们打开保险箱,但他拒不从命。他们威胁说要他的命。他说他的雇主们信任他,他不能背叛这种信任。如果必须的话他可以去死,但只要还活着他就要忠于职守,所以他是不会说出“暗码锁”的密码的。因此夜盗们就把他杀害了。

        侦探追捕到了罪犯,其首犯原来就是乔治。人们对死者的孤儿寡妇寄予了广泛同情,全国所有报纸都在请求全国所有的银行慷慨解囊,资助他那个现在失去经济来源的家庭,以表明对被杀害的出纳员忠于职守的英勇行为的赞赏。结果是汇聚起了一大堆硬币,有五百美元以上——平均约占联邦每家银行一分钱的八分之三。出纳员所在的那家银行为了证明它的感激,极力表明(但却可耻地失败了)它这位盖世无双的雇员的帐目尚未结清,为了避免被发觉和处罚,他用一根大头短棒打碎了自己脑袋。

        乔治要被提审了。人人都为可怜的乔治担忧,他们似乎把死者的孤儿寡妇忘记了。为了救他,凡是金钱和权势能够做的都做了,但一切都白搭:他被判处死刑。于是一份份减刑或赦免的请愿书立即向着州长纷至沓来。它们有的是眼泪汪汪的年轻姑娘送来,有的是悲哀忧郁的老处女送来,有的是哀婉的寡妇们派代表送来,还有的是成群结队、令人感动的孤儿们送来的。但是不行,州长——就这一次——坚决不让步。

        现在乔治信起宗教来了。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四处传开。从那时起他的单人牢房总是有许多姑娘、妇女和鲜花。那儿一整天都在祷告、唱赞歌、做感恩祈祷、布道、哭泣,从不间断,只是偶尔才停顿五分钟吃茶点,喝喝饮料。

        这种情况一直到执行绞刑时才结束,乔治头戴黑帽,眼见当地最可爱、最优秀的观众在为他悲哀恸哭,不无自豪地“回老家”去了。一段时间他的坟墓上天天都摆着鲜花,墓碑上在一只高高地指着的手下面刻着这样的文字:“他英勇地战斗过了。”

        而在勇敢的出纳员的墓碑上则刻着这样的碑文:“要纯洁,诚实,认真,勤奋,体贴别人,你永远都会——”

        任何人都不知道是谁让那样刻的,但碑文就是这样刻着。

        据说出纳员一家人的生计现在难以维持,不过没关系。对于如此英勇忠诚的行为,许许多多满怀感激的人是希望给予报偿的,他们筹集了四万两千美元——用这笔款修建了一座“纪念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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