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致富者和清洁工（2）

孟晓菲刚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发现床上都是灰尘和像珠丝一样的网，密密麻麻覆盖着她的全身，她吓得一下子清醒了。阳光透过窗帘，朦胧的光线里，屋内到处都是这种灰白的细丝，地板和家具上的积了一层厚厚的的灰尘。她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把满是灰尘的被子掀到一边，扒掉身上的细丝，飞快的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房子还是那个房子，看房间的积灰程度，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打扫过。

        她伸了伸懒腰，趿着拖鞋，朝客厅走去。客厅里也一样积满厚厚的的灰尘，时钟上显示的时间与她记忆中的相差三个月。莫非她睡了整整三个月？！摸一摸肚子，居然没有感觉到饿。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面目全非，完全是另一个人。她似乎明白为什么之前看到的自己，与别人看到的自己不一样了。这下家人朋友真的就认不出她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总该有个结果。

        她迫不及待的买了第二天最早一班的机票，一路风尘仆仆的往老家赶。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屋里有人说话，而且正在谈论她。

        “你们也太惯着她了，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现在好了，她都三十多了还没有嫁出去，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大人怎么滴……”屋里是她小姑妈的声音。

        “唉，白养了，她没结婚，连累她弟也找不到，书都白读了。”是老妈，那个她心里天天念着想要好好挣钱孝顺的母亲，那个她一直以为的柔弱又可怜的女人。

        “就不该让她去上大学，书读多了心都野了，我们将来也指忘不上她，都三个月了也不打个电话回家，你说养着有什么用？”老爸的粗嗓门儿一如既往隔着老远都听得到。

        她原本喜悦的心情，像是骤然像被浇了一盆冰水，她打了一个寒颤，这冬日的风此刻更加凛冽刺骨，咄咄逼人。她之前盘算那么久该怎么面对父母，为此她曾特意去研究了一年的易容术。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父母是偏心的，从小到大都如此，但几十年来，即便是养的猫狗也不至于那么冷漠吧。怎么说他们也让自己念完了大学，她常常如此安慰自己。虽然那大学是自己拼尽全力挣取来的，上大学的费用都是她靠打工和每年的奖学金支撑着，尽管她自小到大每年都是优秀学生，换来的也不过是父亲的一句不咸不淡的“不能骄傲”。

        不能骄傲？她哪有资格骄傲？！

        她从小拼了命的努力拿第一，只是为了众人在聊到她的时候少点嫌弃。把目光从她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那里，分一点点给她。即便她拿了无数个第一也没换来一声赞扬，而她那可爱的弟弟拉个屎都能被当成笑谈。她也不曾有抱怨，她觉得父亲对她的期待值高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出人头地，至少在五年前，不，至少在三个月前她都这么认为的。而此时此刻，她彻底死心了，这个所谓的家对她来说还是那么冰冷和陌生，依然是她千方百计想逃离的地方。她默默的撕下面具，重新化好妆，把高跟鞋的鞋跟立起来，最后看了看镜子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摸了摸包里的东西，然后去敲那扇虚掩的门。

        “请问是孟晓菲家吗？”她轻轻的推开门，看了看那几个她本来很熟悉的面孔，用普通话问道。

        “是，你是？”孟晓菲的爸爸十分热情的迎过来，这张微笑的脸从来是给别人和别人家的孩子，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见过。

        “我是从申城来的，是孟晓菲的朋友”，说着便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她，她人呢？”孟母迟疑的问道。

        “她，她去逝了，三年前她就得了绝症，一直没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这是她的死亡报告，这是她的银行卡，密码是阿姨您的生日。”孟晓菲把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一摆在茶几上，此刻她异常冷静，仿佛死的真的是自己，她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朋友，尽最后的义务。孟母在抹眼泪，几次想开口却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父亲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有小姑妈开口发问：“她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

        “这里面的钱是她这些年所有的收入，还有她委托我卖掉的房子钱，一共二百八十二万六，已经公证过，你们尽快取出来。”孟晓菲没有理会小姑妈的话，这个几十年来时不时在父母面前扇阴风点鬼火的女人，她已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二百八十二万！他们一听这数额有点惊呆了，一直躺在沙发一角玩游戏的弟弟也站起身凑了过来。拿起那份死亡证明看了看，没有任何表示，就像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她人呢？现在在哪儿？”妈妈强忍悲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不愿意回来，遵照她的遗愿，送她去了一座道观。”

        孟母听了更难过了。她不懂，为什么三年没回家的女儿到死都不想回来。

        孟晓菲交待完一切，就转身离开了，刚出门就被门槛绊了一跤，惊出一身冷汗……

        孟晓菲顿觉身体往下一沉，醒了过来，该死！果然又是梦！她赶紧开灯看看房间，又跑到镜子前照照自己，跟睡前没什么两样。她坐在床边，回想着刚刚的梦境，好真实。告别么，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叮叮……叮叮叮叮……

        这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她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么晚会是谁呢，听声音离她很近，不像是附近的邻居家。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又是一阵刺耳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该不会是谁喝多了走错地方了吧。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院门外站着一个黑影。那人正敲着院门，“叮叮”的响，目测那人身量高大，至少超过一米八，应该是个男人。这里地处偏僻的郊区，离镇上有几站路的距离，附近又没什么人。离她最近的邻居也隔着一条马路，那户人家前几天去外地旅游还没回来。她有些害怕，一想到电影里歹徒半夜入宅行凶的场景，寒毛都竖起来了。可是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也没得罪什么人，想她死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想了半天，一个念头闪过——不，家里有一样东西，就是那把价值七位数的折扇。不过，为着这个实在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敲门，悄悄偷走她未必会发现，所以应该不是折扇的缘故。

        那会是谁呢？

        她拉上窗帘，关掉卧室主灯，检查一遍门窗是否关严锁好，然后坐在床上胡思乱想。楼下的敲门声又开始了，“叮叮叮……”吵得人心烦意乱。如果是熟人来找她，必定会打电话，而且不会这么晚过来。她翻开手机里的来电，并没有漏接的电话，也没有预约短信，所有的社交软件都没有人给她留言说要来家找她这回事。真是奇了怪了，该不会是个精神病或者变态吧，不然这大半夜的谁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溜达？她顾不上披衣服，连忙拿起手机报警。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自己认识的人里，是没有这一号的。男人她总共也就认识几个，关系算不上亲密，更没有什么男朋友或前男友，谁会这个时候来找她呢。最后琢磨来琢磨去，只可能是精神有问题的变态。

        警车来得很快，孟晓菲听到鸣笛起后，才从楼上下来。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她打开客厅大门来到院子里，警察已经到了院门口。

        “先生，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一名警察正在盘问那人。

        “我，我来找她的。”他指着孟晓菲说道。

        “你认识她？”警察疑惑道。

        男人点了点头。

        孟晓菲听到那人的声音，愣了一下，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面前这个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一顶破斗笠，俨然武侠故事里的杀手的家伙是谁？

        “孟晓菲”，对方叫出她的名字。

        这声音？！不是张敏之嘛，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想到刚刚脑补的那些变态杀人犯的故事情节，顿时尴尬得一阵脸红，好在夜色深重，没人看得见。

        “张敏之，你不是说去东北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孟晓菲打量他一番，这一身古装扮相倒像是去参加cosplay的活动。

        张敏之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连忙跟警察解释道：“实在不好意，让你们白跑一趟，这人我的确认识，只是刚刚听到他一个劲儿的敲门，不打电话，也不作声，还以为是变态呢，太害怕才报警的，实在对不住。”说着，又向张敏之埋怨道：“我不是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了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呢？这大半夜的敲门叮叮的响，也不吱声，你想吓死我？”

        警察见他们真的认识，便没有继续追问，很快离开了。待警车走远，孟晓菲又问道：“说吧，你这大晚上的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张敏之说道：“我没地方住。”

        孟晓菲无语得想笑，她没想到为了图清静住得这么偏远，居然都有人找上门儿来借宿。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我没给你这里的地址，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张敏之面露难色：“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孟晓菲又问道：“你申城没有别的熟人？”

        张敏之答道：“没有”。

        孟晓菲摇头叹气，嘟囔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说着就引他进屋，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

        刚进客厅，他将斗笠放在门口，孟晓菲看到他的外衣已经湿透，下摆沾满泥浆，鞋子也泥泞不堪。难以想象，他究竟走了多远的路。

        孟晓菲一把拦住他：“等等，我今天刚拖好的地，你不能就这样踩进去。”说完，冲进屋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的拖鞋给他换上，还叫他把外衣脱掉，放在一个脏衣篮中。她整理好一楼的房间，拿了一份备用的洗漱用品、吹风机和被子交给他；又到厨房里开火，下了一大盘饺子放在餐桌上。

        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她实在太困，感觉上下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跟张敏之打了声招呼就上二楼睡觉去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深夜造访的男人，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再强的好奇心，此刻也抵不过被窝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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