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哑女的世界（2)

次日，高应龙早早的出门去，那两人也跟着他一起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当天晚上，两人吃完饭就从高家离开了。齐琼芳苦劝他们再住一晚。二人都说，他们已找好住处，日后长驻申城，多的是机会来打扰。齐琼芳也就随他们去了，派司机小冯送他们到住处。

        高应龙在送走二人后，被一通电话叫走，叫走他的不是别人，而是金融界新贵顾罗生。高应龙在一次名流汇聚的舞会上结识了金融巨子顾罗生，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朋友。顾罗生是顾家大少爷，顾俊贤最看重的嫡长子，他生性风流，人生得也英俊，因此女人缘极佳。

        顾俊贤为了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在顾罗生十七岁的时候，就他送出国留学。六年后回国成了申城一家洋行的经理，次年成家，娶的是江都首富吴少康的千金吴清兰。

        这位吴小姐没念过什么书，中上等样貌，裹着小脚，典型的旧社会女性。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时专注针织纺线，不通文墨，不懂附庸风雅，因而顾罗生初见她时便十分的不情愿。这桩婚事是双方父母在他们幼年时期就私自定下的，早年间顾俊贤遭难，幸得吴家出手相助，他便记下了这份恩情，发迹后与吴家一直交情甚好，才结为了儿女亲家。后来顾罗生留洋回来曾向父母提出退婚，被顾俊贤一顿呵斥，说他出国吃了几两黄油，就嫌弃人家姑娘没文化、没上过学。顾罗生拗不过父母，只得作罢，娶归娶，但爱不爱父母无法强迫，只当是个闲人养着，自己照旧灯红酒绿、眠花宿柳。因而结婚多年才得一子，取名顾青虬。

        顾罗生虽生性风流，为人倒是极大方，行止见识不俗，对于生意场上的种种也是得心应手，洋行的经理职务他做的很出色，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商界名流。初见高应龙时，便深受对方赏识推崇，经常一处品酒喝茶，言商论道，来往甚密。

        顾青虬自小生得俊秀，聪明伶俐，颇得顾家长辈的喜欢。顾家家底雄厚，想与之结交的众多豪门中，自然有不少想与之结亲的，高家也不列外。高璐璐小姐与他从记事起就认识，经常一处念书玩耍，对于这个小他两岁的小妹妹，顾青虬打心里喜欢。又因两家长辈有意向结为姻亲，关系亲密更比别人不同。

        1927年春，顾家也在思安路置了一所花园洋房，顾罗生带着一家老小搬进了这里，此时他已娶了两房姨太太。主母吴清兰虽然觉得委屈，却也不敢太抱怨，至少儿子争气让她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顾罗生对她不咸不淡，却也是以礼相待，并没有刻薄她，再加上看重儿子，对她也偶有关心，因此，她只一因操持家务，照顾公婆，搏个贤良的名声。听闻高家太太知书达理，驭夫有术，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因而对于儿子顾青虬和高璐璐小姐的亲事，她比丈夫顾罗生更加期待。

        闲暇时，经常带着儿子出门溜达偶遇高家太太。这一日，顾青虬下学回来，看着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她便带着儿子出门散步，穿过两条林荫小道，远远的就看到齐琼芳也带着儿子女儿们出门溜达。此时对方也看到了她们，还亲切的走上前与她打招呼。与她往日见的那些富家太太果然不同，对于她这样没什么见识的传统女人，高太太没有一丝轻慢鄙夷，仍旧尊敬有加以礼相待，这让吴清兰内心更加欣喜和安心。若不是两家孩子太小，她恨不得立刻就让他们完婚，好做定了这桩婚事。

        “早听闻姐姐收养了一弃婴，想必就是这个孩子吧”，吴清兰看了看佣人手里抱着的婴儿说道。

        “正是呢，去年小年夜扔在我家门口，还是璐璐最先发现的，否则那么冷的天儿说不定都冻死了。”齐琼芳轻轻抚摸着婴儿脸蛋说道。

        “倒底是姐姐心慈仁善，也是这孩子的福气，她才能活下来。若是换了旁人，就当前这样的光景，恐怕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了别人。”说着，从佣人手里接过孩子，抱着逗她玩耍一回，边夸道：“这孩子模样真漂亮，白白嫩嫩的看着倒像是家生子。妹妹愚笨，只会一些针线手艺，前段时间给我外甥女做衣服鞋子，多做了两套，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当是我送给这孩子的新年礼物吧”。说毕，便让佣人回去取来。

        齐琼芳见她这么热心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母家曾经也是高门显贵，见过的珍品好物也不记其数，眼光自然不差，这位顾太太的手艺着实了得，比外面的那些私人绣坊的看着更好些。

        “常听人说吴姐姐的厨艺精湛，没想到绣工也如此了得，这样的手艺在江都只怕也不多见吧。”齐琼芳拿着那小衣小鞋细看时，连连感叹道，夸得吴清兰两腮泛红，十分不好意思。

        在夫家的这些年，她一直克己守礼，活得小心翼翼，虽然公婆从不曾为难自己，但丈夫顾罗生几乎从未正眼瞧过她。每次不得不跟她说话的时候，那眼神像是略过一道高墙，跨过障碍一般，或者干脆让下人传话。唯一的儿子也是因为顾罗生一次在外应筹喝醉了酒才有的，十月怀胎，他从不曾问侯，直到儿子出生几个月后，会笑了他才偶尔抱抱孩子，对于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冷淡，无话可说。几年的时间，顾罗生在外面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先后娶了两房姨太太，这两位姑奶奶见顾罗生不尊重她，也都不把她当回事儿。与其说她是顾家主母，不如说是老妈子更恰当些。

        齐琼芳对她的手艺丝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并表示想向她学习刺绣，齐母也是江都人士，只可惜外婆去逝得早，没有人教母亲做这些，婚后也没能再学起来，因而齐琼芳小时候没有接触这些，做姑娘的时候跟着同龄的姐妹学过一阵，后来全家移居申城，她接受新式的教育，上学念书，就再也没有多少机会拿针线了。吴太太见她如此说，只当遇上知音，从这以后，只要齐琼芳有空，她就带着儿子过来，一处讨论厨艺烹饪，针织刺绣，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她从齐琼芳那里学到不少西洋的菜式和点心，以及新潮的妆扮。她活得比以前潇洒自在，也不再受家里那两位妖精的闲气了，只一心过自己的日子。

        吴清兰虽然没什么文化，却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中西料理都信手拈来，特别是西式点心的各式做法，她见过吃过一次就能学得八九不离十，精心钻研之下，甚至比别人的更可口。借此招待顾罗生的生意伙伴们，大约也是因为这项绝技引得圈内人纷纷夸赞，说他娶了一位好太太，顾罗生才没有十分嫌弃她，面子上还是相敬如宾的好夫妻。吴清兰近来的改变，使得顾罗生对她的好感度大大提升，有时候还会品评一下她的衣着打扮，或者夸赞一回下午茶点心，偶尔还跟她聊聊家常闲话。对于丈夫的态度转变，吴清兰打心底更感激高太太，对她好得快当成一家人了。

        顾青虬与高璐璐同在文景路的一所学校念书，与他们同校的还有文景路杜家的千金杜华荣小姐，孙家的孙如玉小姐。杜华荣与顾青虬同岁，孙如玉则比他大一岁。这两位千金大小姐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不对付，经常为着一点子小事儿争吵不休。

        这一日，顾青虬所在的话剧社招募女演员，杜孙二人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两人找到顾青虬，都想演女一号。

        “就你那笨嘴拙舌，台词说得利索吗？”杜华荣白了孙如玉一眼，讥讽道。

        “就你那轻浮浅薄的样儿，演得了端庄大气的女一号吗？演个女反派勉强凑合。”孙如玉也不甘示弱，嗤笑回敬道。

        顾青虬劝住一个又劝另一个，头疼不已，只好让她们俩试戏。社长王靖则强烈推荐高璐璐饰演这个角色，他曾在一次集训上看到过高璐璐，对她一见倾心，还向顾青虬打听有关她的情况。

        “可是，她才十三岁，年纪太小了点吧”，孙如玉说道。

        “扮相成熟点就可以了”，社长没有理会，直接叫高璐璐过来试戏。杜华荣看到孙如玉一脸不甘心的表情，顿时乐了，对她来说，这个角色落到谁头上都可以，就是不能落到孙如玉头上。

        高璐璐虽然年纪尚小，领悟力却很强，她与顾青虬一起饰演一对青梅竹马的年轻男女。与其说是在演戏，不如说是将自己的亲身经历通过表演的形式搬上舞台。短短两分钟，就让社长王靖决定由她出演女一号梅香。杜华荣客串她的姐姐玉莲，孙如玉则饰演一个恶毒的女反派，因嫉妒女主暗地里几次三番设计害她。尽管孙如玉非常不喜欢这个角色，但是她若不接就没有上台的机会，因此只得不情不愿的应允。

        自此，每天下学后，他们便在学校的礼堂里练习。高文兮为了等妹妹一起回家，每天课后来礼堂观看他们的排练，有时候还会亲自指导。

        “文兮哥哥，听说你以前也是话剧社的，对吗？”孙如玉娇嗔道。

        “嗯，半年前还是，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不再参与话剧演出了，顶多也就写写剧本。”

        “哇，你还会写剧本，好厉害！”孙如玉的表情和语气夸张得有些做作，看得杜华荣直咧嘴。

        “看来她又转移目标了，盯上你哥哥了，可怜的文兮哥哥。”杜华荣悄悄对高璐璐说道。璐璐情窦未开，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杜华荣也懒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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