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哑女的世界（3)

这一天下着大雨，课后高文兮又去礼堂等着和妹妹一起回家，他们的剧目还有三天就要公演了，这几日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刚进礼堂，杜华荣从里面打开门，两人差点撞上。

        高文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抱歉，你们排练已经结束了吗？”

        杜华荣回头看了一眼舞台，摇了摇头道：“没，我的戏份结束了，璐璐应该还有一会儿，那我先回去了，再见。”说着就径直走了出去。

        “你等等”，高文兮在后面叫住了她：“你带伞了吗？外面雨很大的。”

        杜华荣做了个鬼脸笑道：“没带，不过你也没有多余的呀。放心，这种程度的雨不打紧，我先走了，再见。”说着就准备冲出去，没成想被高文兮一把拉住。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淋雨，拿着”，高文兮将手中的伞给了她，又说道：“我跟我妹妹共用一把伞就可以了，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

        杜华荣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就已经进了礼堂。

        礼堂里只有顾青虬、高璐璐以及社长兼导演王靖三个人，正在排练男女主临别的戏，璐璐最近的状态不好，老是说错台词，已经重复了好几次，连她自己都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停！”是高文兮的声音，台上三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王靖正想说话，被他打断：“都不在状态，今天到此为止吧，再练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王靖有些不满，从台上跳下来说道：“不是，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你……”

        高文兮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不在状态，你再重来十遍也没用，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练，啊。”

        王靖顿时一张黑脸：“你说得轻松，我们只有三天了，不抓紧时间根本来不及。”

        高文兮安慰道：“你急也没用，行了，散了吧，我回去给她补课。”

        王靖听他这么说也就罢了。

        次日，杜华荣去找高文兮，打算把伞还给他。恰巧被孙如玉撞上，她远远的看着杜华荣和高文兮在走廊上聊天。

        “文兮哥哥，谢谢你的伞，我已经收拾干净了，还你”。

        “没什么，小事一桩，不用这么客气”，高文兮接过伞微笑道。

        “今天你还来看我们排练吗？”杜华荣又问道。

        “当然，这话剧本子毕竟是我写的，自然想看看效果如何。我听说，你还学过法文，能读懂原版的法文著作？”

        “文兮哥哥，你听谁说的，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最多也就会读几首法文诗歌，不值一提。我爸外文倒是说得不错，跟他比我差远了。”看着高文兮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杜华荣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泛起了红晕。“你太谦虚了，咱们这所学校里懂外文的只怕不多，像你一样懂两国外文的估计也就你一个。我刚刚得了一本法文版的诗集，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改天有机会向你请教。”高文兮郑重其事的的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

        这时候，孙如玉从后面走过来，瞟了杜华荣一眼，嘴角下垂，鼻孔朝天，恨不得她立马滚蛋。高文兮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去时，孙如玉立马切换一张笑脸。

        “文兮哥哥，社长有事找你。”

        “他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是来传话的。”

        高文兮离开后，孙如玉立刻又换一副面孔，斜眼看了看杜华荣道：“杜华荣，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这样处处跟我做对，有意思吗？”

        杜华荣冷笑一声：“孙大小姐可真是笑死人，我什么时候跟你作对了？不要自作多情好吧，明明是你处处找茬，还反咬一口。你见不得文兮哥哥跟我聊天而不理你，变着法儿把他支走，你以为我不知道？”

        孙如玉听了她的话，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恼羞成怒道：“你？杜华荣，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说完气呼呼的离去。

        晚间的排练，是第一次完整的彩排，孙如玉与杜华荣的对手戏中，有一场正是杜华荣因为妹妹的事而与孙如玉针锋相对的骂战。在台上，她们二人的表现惊呆了导演王靖，也让台下的高文兮惊叹，谢幕后连连夸赞她们的表现非常出色，有当演员的天赋。他哪里知道，孙杜二人本就窝着火，算是本色出演这场戏。

        两天后的公演，高文兮临时有事来不了，只得让母亲带着雪儿去给她撑场子。顾青虬的母亲吴清兰也与她们同去，吴清兰从来只听戏，没看过话剧，看到几个演员在台上叽里呱啦一脸迷惑，齐琼芳一旁小声给她讲解，引得她们四周的学生纷纷侧目。

        话剧讲述的是原本还算富足人家的姐妹二人，在父亲去世后与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终于食不果腹活不下去的时候，母亲不得不狠下心来将妹妹送入一户姓戴的人家做童养媳。妹妹长到十四岁，刚与未婚夫成了亲，夫婿在一次出门的时候被一个富家千金在街头相中。那千金小姐家底丰厚，且有钱有势，并扬言非他不可。得知他已成婚，企图设计害死妹妹。戴家哥哥不愿意受她家胁迫，却又无计可施。闻声而来的姐姐气愤难平，便与她展开了几次博弈，最后巧妙的破了她的阴谋。

        吴清兰听完齐琼芳的讲述，不禁连连夸赞道：“姐姐真是有福气，一双儿女都这么有才华还孝顺，文兮少爷也就比我家青哥儿大一岁，行事却稳重老练得像个大人。”

        齐琼芳忙说道：“吴姐姐过奖了，青虬少爷才是灵性十足，招人喜欢。我家老高常夸他不仅模样周正，学问，礼仪，待人接物样样都是年轻一代的楷模。他又那么孝顺，姐姐是有后福的。”

        吴清兰听了喜欢，又说道：“我也一心想要个女儿，可是我家老顾那个人，姐姐也是知道的，只怕这辈子没这机会了，若是有璐璐这样一个闺女，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日后两家结亲，我一定把她当亲闺女看。”

        齐琼芳笑了笑：“姐姐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他们现在还太小，等过两年长大些再议也不迟。我那傻丫头现在还啥都不懂，还是个小孩子呢。”

        两人说说笑笑间，离开了学校，刚到校门口，顾青虬和高璐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两家的大人，二人似乎有些意外。

        齐琼芳看了看他们后面，问璐璐：“你哥哥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顾青虬忙说道：“文兮哥有事耽搁了，他说让我们先走，他要晚些回去。”

        齐琼芳嘟囔道：“这孩子，每天不知道忙些什么，算了，不管他了，咱们走吧。”

        此刻，高文兮和杜华荣正在文学社，他们和几个社员正讨论校报的事。杜华荣原不是社员，硬被高文兮拉过来。这会儿看到孙如玉坐在她对面，两眼珠子正瞪着她，又觉自己得来对了。时不时朝对方做个鬼脸，翻个白眼，恨得孙如玉牙痒痒。其他人开会所说，两人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在会上用表情互殴了半小时。会后杜华荣把高文兮拉到一边质问道：“说，你是不是故意拿我当挡箭牌？”

        高文兮吞吞吐吐道：“不，不是，我是希望你能来出出主意，你一向对时事新闻比较敏感。所以……”

        杜华荣嘴一撇，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明明是被她缠得受不了，才拉我来给你挡烂桃花。不过，虽说是被利用，但我心甘情愿。”

        高文兮见被拆穿，也不辩驳了，问道：“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矛盾？”

        杜华荣一本正经道：“没有呀，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那一副做作的样子，给她找找不痛快，我就觉得挺痛快。”

        高文兮听了笑着摇头：“你这姑娘，真是坏透了。”

        这时候，孙如玉正远远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目露寒光，脸色相当难看。

        一周后，著名的爱国人士何纪尘被暗杀，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引起轩辕大波。申城市民代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实行全市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和商人罢市。申城总工会发布罢工令，武装起义正式开始。

        高文兮作为学生代表首当其冲成为起义军的一员，一方面协助武装人士进行动员和游说工作，另一方面组织学生以及市民保障后方物资供应。这一年他才十六岁，也是第一次亲临战场，参与斗争。

        起义军接连攻占了申东，申西，和南市等地的通讯单位，警署和兵营，并占据了申城大部分的重要交通要道。在十多天的来势汹汹的攻击下，敌人连连败退，终于缴械投降。

        高文兮在救治和转移伤员的过程中负伤，一度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只有杜华荣陪在他身边，眼睛肿得像两个小灯笼。问及才知道，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中途发了高烧。

        “这是哪里？”高文兮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紧张的问道。

        “百福医院，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杜华荣说着打开一个食盒，给他盛了一碗汤。

        “你，没告诉我爸妈吧。”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告诉去。”

        “别，别跟他们说我受伤了，再说这只是皮外伤，两三天就好了。”

        杜华荣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看着他喝汤。

        高文兮又说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杜华荣回道：“我家管家把你带过来的，那边环境太差，这里人少没人打扰，还安全。这是我舅舅家的医院，你可以放心住。”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连璐璐都不告诉吗？她很担心你。”

        高文兮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跟她说我很好，别说我在这儿，过两天我就离开了。”

        杜华荣疑惑道：“你要去哪里？”

        高文兮道：“你还是别问了，不知道更好，帮我看着点璐璐，她最听你的话。”

        高文兮不肯说，她便不问了。杜华荣是个识趣的姑娘，不会刨根究底，这也是令他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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