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神病人：第二章

孟晓菲只觉得身体特别沉，全身无力。一缕朦胧的光照进她眼帘，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却十分吃力，眼睑灌了铅一样睁不开。那感觉就像是清晨的梦魇，意识清醒，全身僵硬，怎么也醒不过来。奇特的是她能够看见周围的一切，就像第三视角有一只自己的眼睛。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面都是弧线型，有点像直升机的内部，但比它大了许多倍。银白色的建筑墙体上除了一个小小不规则的四边形玻璃窗外，什么都没有。四周墙壁光滑透亮，弧形的天花板很矮，感觉只有一人多高，站着伸手即可触碰。这个空间里没有灯具，却非常的明亮，明亮而不刺眼，那是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发出来的光亮。

        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看去，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太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过窗户上反复确认，她确实没有看错，外面就是太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和星星，也没有云。只能看到不同大小的星体残骸，有球形，也有很多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像石头，但与以往她所见到的石头感觉又不太一样，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它们都飘浮着，像电影里的特效镜头一样浮在空中，有的静止不动，有的则在旋转。

        这情景比3d电影真实多了，身在其中，她能感受到四周的温度，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也能感觉到周围空气流动时的微弱变化，有些许凉飕飕的气流环绕周围。她的意识是清醒的，非常的清醒，但仍然不能睁开双眼，只能从余光中瞥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靠近那个小窗户边有一张像手术台一样的病床，躺着缠满绷带的人——那是她自己。两个高个子但辨不清男女的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身雪白的连体衣包裹着整个身体。那身衣服比我们现实世界里所见的防护服要修身得多，像皮肤一样紧贴在身上，光滑而富有弹性，有点像是白色款的潜水服，但是比潜水服的质地看起来更轻薄更细腻。这两人非常精瘦高挑，视觉上超过两米，胸部平坦，四肢修长，似乎更像男性。他们带着面罩，看上去像防毒面具，只不过也是白色的，面罩包裹着的脑袋看起来很小，与他们高瘦的身材有些不协调。

        孟晓菲有些吃惊，却不害怕。她努力的想看清他们的长相，她好奇面罩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可惜直到最后也没有成功，那个长得像潜水境一样的眼罩里，只见到模糊一片，眼睛是是圆是长都没看清。

        孟晓菲像被打了麻药一样躺在那张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的看他们走过来，她极力的想坐起身来，开口问问这究竟是在哪儿，无奈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直觉靠诉她，他们不是坏人。

        是她吗？

        是的。

        开始吧。

        他们是谁？究竟要干什么？孟晓菲心里紧张又疑惑。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场景是在一片黝黑的空间里，她没有乘坐任何飞行工具，只是悬浮在空中，像幽灵一样漂着，四周的星体和星体残骸也飘浮着，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有些星体本身是发光的，有的则晶莹剔透像矿石一样自带光泽。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身形修长一身白衣的女子，那女子非常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女子的笑容她还有些印象，虽然看不清五官，却能看见她是笑着的。她们聊了很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说，那女子时不时说上几句。梦里她们相谈甚欢，非常投缘，至于聊了些什么，梦醒之后她完全不记得，仔细回忆也无任何收获。

        莫非这次的梦也与上次有关系？

        对呀，那女子也是一件白色连体紧身衣，跟他们身上的很像。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是为了救自己，还是说自己己死了？

        孟晓菲的视线更加模糊，精神更倦怠，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孟晓菲！孟晓菲！孟晓菲……

        是谁？！

        谁在喊我？

        孟晓菲！孟晓菲！孟晓菲！孟晓菲……

        究竟是谁？！

        孟晓菲！孟晓菲！孟晓菲！孟晓菲！孟……

        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听不出来是谁，看着四周漫无边际的黑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心里并不恐惧，死亡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孟晓菲在黑暗里行走着，虽说黑暗，但在她面前总有一缕蒙胧的光晕，能照见她眼前一方之地。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顺着正前方走去，感觉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远远的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是一个头戴黑色帷帽、身穿黑袍的男人。

        是他吗？她心里泛起一丝希望。

        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长剑，她是第一次见到他将剑拿在手里，以前的时候，那把剑都是背在背上的。

        大概是感觉到身后有人，男人转过身来看着她。

        是他！真的是他！好久不见呀。

        孟晓菲心中欢喜，果然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见到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人冷冷说道。

        孟晓菲很想跟他说说话，问问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这时候，她眼前不远处横着一条河，他正站在河边，河里没有倒影，那些像水一样的液体并不流动。四周黑灰一片，能见度非常低，她看不到河对岸有多远。

        “赶紧回去，立刻离开这里！”男人近乎命令的语气。

        这么多年了，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高冷，酷拽，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孟晓菲高兴得快要哭出来，同时又不禁问自己：这条命是不是该留下，既然他每次都这么希望我活着，我又何必非要去死呢？

        ……

        孟晓菲听到远远的一阵哭声，迷迷糊糊中，越来越真切，是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医生，她到底怎么样？怎么几天了还没醒过来？”一名女子焦急的声音。

        “今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说话的声音，对话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朦胧的白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斜上方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正看着她。

        孟晓菲终于恢复了意识，醒了。

        这已经是事故发生三天后的上午。

        第一眼见到谢兰这张陌生的面孔，孟晓菲有些惊讶，然后再看看四周，发现原来自己躺在医院里。浑身的疼痛感逐渐袭来，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她缠满绷带的头和胳膊以及被石膏板夹住的腿，此刻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半边脸麻木无知觉，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看着这个勉强还算完整的身体，她完全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谢兰一脸微笑着说道。

        “你，是，哪位？”孟晓菲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嘴巴太干，嘴唇都起了皮。

        谢兰见状拿来一瓶水，用一个极小的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我是志愿者，有时候会来医院帮忙，我叫谢兰，自由职业，自媒体博主”。

        “谢谢你……”

        “大英雄还需要说谢谢，跟你比起来，我这些不算什么。陈曦这几天来过好多次电话了，你再不醒她会急死的，估计觉都睡不好。”谢兰笑道，继续给她喂水。

        “陈曦是谁？”孟晓菲一脸莫名道。

        “你救的那女的呀。”

        “她们没事吧，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孩子早产，不过没什么事，现在有事的是你，这次事故中受伤最重的就是你。这几天你心跳都停了好几次，你知不知道。”

        “啊？”孟晓菲一脸震惊，原来自己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又回来了。

        谢兰告诉陈曦请的护工应该今天下午就到，还说过段时间陈曦会亲自过来看她。孟晓菲此时只希望快点离开这里，但是又没想好出了医院去哪里。

        说到九死一生的遭遇，这的确不是她第一次经历。从前也好几次差点丧命，每次都是险之又险，令人胆颤心惊，一开始她觉着自己运气太差，老遇上这么衰的事儿。后来遇到多了反而想开了，还常常自嘲自己“属猫”的。命硬，连阎王都不收，想死都不能如愿。

        谢兰怕她无聊郁闷，就送来一台收音机，护工每天在她醒的时候就放给她听。护工大姐热心又温柔，关怀备至，反倒让她十分不好意思。平生第一次住院，被两个陌生人如此关照，孟晓菲心里感慨万千，五味杂陈。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以前会觉得孤独寂寞，期盼朋友常聚，后来渐渐的，身边人都结婚生子，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也就无所谓了，习惯是可以改的，心境也会变。年岁渐长，越来越不想再去了解一个人，不想结交新朋友，不想再对别人有多余的期待。划一个自己的领域，谁也不让踏入，独自悲喜，享受孤独。对于一个本性就喜欢安静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有时候别人过于热情反倒令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回应。

        孟晓菲正看着窗外出神，敲门声响起，护工大姐连忙过去开门。来的是陈曦的爸妈，两位老人大包小包的提了好些东西，水果鲜花，还有上好的补品。见到孟晓菲醒了，陈母瞬间笑容满面。

        “陈妈妈关切的问她喜欢吃什么尽管说，阿姨给你买。”

        “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

        “欸谢我什么，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我女儿和两外孙可能都没了，那样阿姨会伤心死的啦”。阿姨是申城本地人，说话有着本地的腔调和韵味儿，尾音拉得老长。

        孟晓菲笑了笑：“都没事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只是骨折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母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神采奕奕，话也多了许多，她们天南海北的聊起来。询问孟晓菲家里情况，现在在哪儿住，哪里上班，这儿有没有亲戚朋友，见陈母是个实在又热心的人，孟晓菲都如实作答，陈父则默默的坐在一旁看手机。

        “你的手机坏了，这个是新买的，你的手机卡我帮你装进去了，你试试看，这么些天你爸爸妈妈估计都急死了，打个电话回家吧。”陈父说着，递过来一部新手机。

        “谢谢”，孟晓菲接过手机看了一下放在一旁。

        “别谢谢，我们谢你才对，为啥老说谢谢。时间也不早了，你注意休息，我们走了哈，过几天再来看你，我特意买了榨汁机来，这些让护工给你榨成汁喝，受伤要多补充营养。”说完，便拆开包装，拿出一个精致的迷你榨汁机交给护工大姐又嘱咐几句才放心离去。

        这间是vip病房，平常住的多半都不是普通病人，电视、网络、沙发、茶几、饮水机、更衣室、独立卫浴，一应俱全。孟晓菲打量了四周，很没出息的想，这辈子大概就这么一次机会能住上这么豪华的病房了。此刻她非常清醒，可能是白天睡得过长，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医院的晚上特别安静，护工大姐没有回家，就睡在她旁边的一张折叠床上。大概是陈曦担心孟晓菲一个人害怕，特意交代让她晚上陪护。

        清冷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外面的街灯渐渐暗了，远处连绵的高楼被月光包裹着，像披了一件白纱。她此刻特别想趴在窗台边看看，感觉好久好久没有仰望过夜空，都快忘了夜晚的天空是什么样子。这个城市很难见到朗朗星空，比起星空，人们更沉醉于夜晚华丽璀璨、夺目而耀眼的霓虹灯，仿佛那才是大城市的荣光。

        孟晓菲又想起了那两个梦，她真的很想看看后续。做梦就像追剧，不完整的梦就像被腰斩的电视剧，令人遗憾难受。她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下半夜渐渐有了睡意。墙上的电子钟跳动着，像是催眠的道具，孟晓菲随之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大早，谢兰就过来了，还特意提了一罐汤，看她精神好了些，心里欢喜。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机问道：“嗯？这个是谁的手机？”

        孟晓菲有气无力道：“陈曦爸妈买的，这些都是。”

        “他们昨天来过？”

        “是的，你走没多久，他们就来了。”

        “你的手机卡呢？我帮你装进去。”

        “昨天叔叔已经装进去了，我还没设密码，应该可以打开的。”

        谢兰拿起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你帮我下个微信吧，我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昨天试了半天都不中用。”

        “你，不给家里打电话吗？这里也没有你爸妈的电话，多少？我替你拨”。

        “不用，打了也无用，他们只能是白担心，又帮不上什么忙。”孟晓菲又这样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现在动都动不了，身上绑得像木乃伊一样，左手更是肿得像腿一样粗细，好在只是轻微脑震荡，脑子没伤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可以替你联系。”

        孟晓菲看了看桌上手机的残骸，叹了口气：“不记得了，除了我自己的号码，别人的都不记得。”

        “……”谢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微信里都有，哟——”，孟晓菲有气无力道。

        “咋啦？哪儿疼？”

        “哪儿哪儿都疼，我是不是残废了，下半辈子该不会要坐轮椅吧。”孟晓刚想翻身却发现腿麻了，再挪动手臂顿时时得钻心的疼，不由心头一紧。

        “瞎说什么，医生说啦，你只是骨折，放心，骨头没碎，断得很干脆。”

        “是吗，那真是谢天谢地”，孟晓菲苦笑道。

        医院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熬油似的熬了一个多月，外伤见好，可以拆掉绷带，她终于有勇气照镜子。她懒得看手机，想去更衣室里的大镜子前照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见谢兰正在替她整理东西，便自己一只手推着轮椅进了更衣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片刻之后，更衣室里传来一阵尖叫声。

        “这是谁呀？！我的脸！我的脸！被换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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