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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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文磷慢慢收拾好东西时，班里大多数人都走光了。
他弟弟成文镭每天晚上都会提早离校去补课班的，唯一的铁哥们贺一飞这每天下课也要赶回他家的店里帮忙。现在都已经是放学后半小时了，教室里也只剩成文磷一个人了。
成文磷从电脑柜子里面一个隐蔽的犄角旮旯里摸出来充了一下午电的手机，关上了教室的灯。
他尝试着走下楼梯，却只觉得膝盖弯一下就疼一下。学校的医务室贺一飞帮他去找了，但是据说里面根本没人——那个医务室已经沦为摆设有好几年了。
艰难地下了楼，教学楼门前正对着大学校大门的路上却仍旧有一组两层楼高的大阶梯在等着成文磷。
成文磷烦躁地闭起了眼睛，干脆也就放弃了下楼梯的念头。
他苦笑着扔开书包，径直修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了那大阶梯的正中央看起了星星。
每次一觉得孤单了，成文磷就会就抬起头，随便看看星星。
可是今天阴天，整个夜空就像是深紫色的帐子上又覆盖了一层雾霾一样，乌漆墨黑的，糊成一团。
糟心。
回家吧？
回去和老妈服个软，然后回自己房间自闭，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果然还是不想回去。
而且自己的腿比脑子更不情愿回去，那腿不活动还好，一动就难受。
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校门口，不知所措地盯着一排发着纯白色亮光的路灯。
突然成文磷好像看见，学校对面打了烊的门面房前面，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他把手机开机，一看都快十点半了，他想了想，学校附近都没什么居民楼，一到晚上冷清的很，这可不会是他舅舅来堵他了吧。
一阵子绝望和恐惧的空气忽然就升了起来。
他打开手机，用相机充当望远镜放大看了看，发现那人不是自己老舅。
而是狄明。
他想起什么来，连忙点开白天还没来得及同意就关掉了的好友申请界面，通过了验证。
可是大叔却啥也不说。
刚才他明明就看见，大叔坐在那里是在看手机的。
但是似乎也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成文磷看着大叔那黑咕隆咚的头像发了好久的呆，试图找出一个话题。
他甚至还想着要不要给大叔转点钱。
毕竟人家又是留宿又是做饭的。
可是随即他就觉得这样似乎更尴尬了，狄明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大概不会收的。
成文磷的视线停留在和“沙城悍匪”空白一片的聊天框上，终究也没想到什么话可说的。
大抵是自己嘴太笨了吧，要是搁着贺一飞来说，那肯定能连珠炮似的喷出一堆话题，那本事，啧啧，自己肯定学不来。
“嗯”成文磷正盯着手机，却忽然听到面前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刚还在街对面的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如同瞬移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自己面前，依旧是那一身黑，只不过今天没戴帽子，露出的头发刘海都有点遮住了眼睛。
“叔，你”成文磷很显然吓了一跳，他有点不解，按理说这个点了，学生想进来都不太可能了，会被保安拦着的，可是
“哦，我和保安叔儿说我来接你，你腿伤了不是？”狄明低着头，用鞋底搓着楼梯棱子，就是不抬眼看成文磷一眼。
成文磷刚想说什么，就见狄明左右张望了两下，然后背过身去，耷着胳膊蹲了下去。
“我背你下去。”大叔的声音闷闷的。
成文磷想要拒绝，但是狄明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两个钢瓶子，一大一小，头也不回地砸在楼梯上：“顺便，这是跌打喷雾剂，你拿着用吧。”
钢瓶被扣在地上，一前一后，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动。
似乎堵住了成文磷的嘴一样。
搞得成文磷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本来想要自己站起来下楼，让狄明看到自己其实没啥大碍，自己也可以的。
但是狄明就那么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蹲在楼梯上，也不说一句话，似乎不可商量地，就是要让自己上去。
成文磷于是犹豫了一秒，居然真的拎起书包，叫狄明背了起来。
狄明没说什么，只是慢慢架住成文磷的腿站起来，稳稳地朝着台阶下走去。
又有一阵风吹了起来，把狄明的头发吹得晃来晃去的。
成文磷的下巴贴着狄明的头顶，感觉大叔的头发还挺好闻的，不知是不是洗发水的味道，有种淡淡的木头香味。
狄明一言不发，成文磷便只能感觉到随着下台阶的脚步而传来的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摇动。
大叔把狄明放到楼梯的尽头，没有回头地问道：“咋了，今天还不能回家？”
成文磷想了想，点开手机，看见了成文镭的留言。他弟弟说一切正常，还叫他赶快回家。
于是他回答道：“应该是能回了。”
可是沉默地往前踱了几步了，成文磷又站住了：“但是我不想回。”
狄明本来都转过身去要走了，听到这里，也跟着一起停下来：“为啥？”
成文磷咽了口唾沫，眼神游移着，想了想，还是转移开话题，说道：“叔，你是一直在等我吗？”
这回轮到狄明无言以对了。
成文磷扫视了一眼学校对面，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但所幸还有街角上的一家削面店似乎还开着。
他走上前，笑着拍了拍狄明的肩膀：“叔，我还没吃晚饭呢，顺便也请你吃碗面吧？”
狄明有些惊讶，他下意识地把掖在衣服里的兜帽拽了出来，扣在了他那略显杂乱的头发上，压得本来就参差不齐的刘海索性遮住了眼睛。
成文磷看着狄明这架势，还担心着，大叔这是要拒绝了吧
然后他就听到，狄明小声地回了一句话：
“嗯，行吧。”
成文磷兄弟俩还挺喜欢吃面的，他们也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都和他俩特别熟了。
本来老板虽然刚打算关店，看见成文磷，还是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坐下。
“开水要现烧，你们多等一会儿，行哇？”老板说的话带着浓浓的口音，却让成文磷感觉挺温暖的。
“没事，大爷，不耽误你回家就成。”成文磷笑着回答。
“耶呀，我一个老光棍，有啥着急的嘞！”老板咧着嘴提来一个水壶搁在那有点脏的桌布上，就回到后厨做饭了。
坐在对面的狄明却用手撑着脸，一直不抬头，依旧一言不发，进了屋里，也不摘掉帽子。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成文磷咬了咬嘴唇，想了想，问狄明：“叔，我都忘了，昨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狄明依旧心虚似的把双眼埋在帽子和刘海的双重掩护之下，他指了指窗户外面学校的光荣榜，说道：“偶然看见的，你名字挺特别，一下就记住了。”
成文磷咂了一下嘴，说：“是，我跟我弟弟名字一个比一个离谱，他叫成文镭，镭射的镭。”
狄明终于是抬起了头，嗯了一声：“这名字怎么来的啊。”
成文磷的表情变得有点严峻：“我爹起的，他是学化学的，特别喜欢这些元素。但是具体是为什么，我从小也没问过。直到后来他失踪了，才觉得应该问一问来着。”
听到这里，狄明的眼神抬了起来，被挡在刘海后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莹亮的灯管，叹了口气：“你爸，或许是希望你们能闪闪发光吧。”
说罢他慢慢把帽子摘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成文磷想了想，镭似乎的确也能发光，课本里没讲过，但是自己似乎在某本竞赛用书里看见过。
但是镭的荧光是来自于自己的放射性，可是不一样的是，磷想要发光，就必须要氧化。
换言之，想要发光就必须要燃烧自己。
“我也暗暗好奇过这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如果老爹一直不回来，那这恐怕就要变成一个世界未解之谜了。”成文磷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嘲的无奈。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什么：“叔，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狄明。”
对面飘来两个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哈？”成文磷有点疑惑。
“狄明。明天的明，呃，狄仁杰的狄。”大叔稍微提高了声音，却依旧显得非常局促。
成文磷笑了笑，问：“狄明叔，你咋了？你不对劲啊。”
狄明却抬起头来：“没啥，你别管了。”
成文磷有点奇怪，他看了看大叔瘦削的脸，这才注意到，大叔摘了兜帽后，脸颊上露出隐隐的青紫色红晕。
风沙城的晚上一向特别冷，大叔这怕是等了自己很久了吧，成文磷想着。
“叔，你是一直在门口等我吗？”
狄明叹了口气，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我就是逛到这附近了，稍微坐一会。”
“然后还给我买了药？”
成文磷抬了抬眉毛，有点戏谑的语气，问的狄明不知所措起来。
狄明只是用鼻子长舒一口气，然后用手扶着下巴，沉默起来。
看着狄明似乎还在努力地，像是在给自己找着什么借口一样，成文磷露出一个认真的笑，伸出手拍了拍大叔支在桌子上的胳膊，朗声道：“叔，不管怎么样，真的谢谢你，真的。”
狄明有点怔，他有点局促地把那只被拍了的胳膊慢慢往回缩了缩：“嗯。”
面馆老板的喊声从成文磷身后传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放香菜。成文磷想了想，问狄明：“大叔你吃香菜不？”
狄明刚刚以特别缓慢的动作把头转到了一边，正在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听到成文磷的问题，也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成文磷说了声好嘞，就站起身来，主动去端面条，但是他还是在夹咸菜的时候，瞟见大叔在低着头，咬着手指。
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大叔不对劲啊。
怎么了这是，昨天晚上还像审犯人一样盯着自己看来着，今天忽然就变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样子了。
难不成我做错事了？
成文磷仔细回忆着和大叔说过的每一句话，却想不出什么来，或许是大叔本来就习惯和别人保持距离？
他只感觉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总之就是很难形容，且不太好受。
成文磷把一碟子咸菜和两碗面先后端上桌子，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狄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什么，只是憋出来一句：“叔，给你筷子。”
见狄明接了过去，他也给自己拿了一副筷子：“嗨呀，不过叔你看着真不像二十多的我也是不知道该喊什么了，就一直叔啊叔啊的叫，对了你二十几来着？”
“二十四。”狄明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那要不我还是叫你狄明哥吧，叫叔的话，越想越奇怪。”成文磷捏着筷子，有点忐忑地看着狄明。
狄明嘴里含着汤，鼓囊囊的，听了这话没出什么声，只是咽汤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停了一下，而后又继续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汤。
成文磷有点奇怪：“哥，你都不吃面只喝汤的吗？”
狄明终于是放下了碗：“啊。你还是叫我叔吧。”
成文磷看着狄明脸上复杂的表情，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有点尴尬，还似乎有点紧张。
“那叔，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成文磷没有想到狄明居然这么喜欢超级加辈，也被他整的不知所措起来，只好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
“我没工作。我是在魔都创业失败了才回来的。”狄明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始夹起了面条。
狄明说到这里，眼神就又重新变得迷离起来。
“你昨天说你也想去魔都，还说想考f大来着？”
狄明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凄凉，他吸了一口面，又吸了一下鼻子，抬头望着成文磷身后：“告诉你个秘密。”
成文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大叔看着的那个地方，却只看到后厨房的玻璃上因为开火煮水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面馆大爷在里面打扫厨房的身影在上面模模糊糊地摇动着。
“什么秘密？”成文磷转头问。
“我就正是f大法医系毕业的。”
狄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呆滞的笑意，仿佛他不是在盯着一扇蒙着水雾的玻璃，而是真的在瞭望着，那被神秘的烟雨缭绕着的江南大城市。
成文磷有点惊讶地望着狄明，忽然就好奇起来——心里就像是有一窝笋芽正在破土钻出来一样，好多奇怪的问题都冒了出来。
从前成文磷经常有意无意地和他弟弟打听魔都是什么样的，但成文镭的回答也总是含含糊糊的。
要么就是说着“自己当时也没去太多地方”这样的话，要么干脆就摆出照片给他看。而除了他弟弟以外，周围的认识人也都再没有一个去过的了。
而此时，一个不仅是在魔都混过，还是在他一直憧憬着的学校念了四年书的人就坐在对面，成文磷一时间都激动地有点想不出要问什么。
大叔收起了那呆滞的笑容，默默地继续吃起了面，吃了一口，痴声补充道：“其实如果是冬天，半夜的魔都和咱这现在还挺像的。”
“可是他们都说魔都没有夜晚。”
成文磷认真地盯着狄明，眼睛里都是问号。
狄明却干脆放弃了用筷子夹，直接端起碗来，开始用扒的。
大半张脸都被碗遮住了。
整的成文磷不知所措。
迅速吃完剩下的半碗面以后，狄明把碗一放，直接用手背刮了一下嘴：“想知道的话，就自己考去看看呗。”
说罢就拉起了拉链，作势要走。
成文磷有点慌：“不是，这么快就走了？”
狄明已经站了起来，或许是听到成文磷的声音里多少带着点焦急，便又默默坐了下去，一边俯下身系鞋带，一边问：“嗯，还有啥要问的？”
成文磷被这个问题堵得哑口无言。
的确还有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想要问问，但是似乎到了此刻却又都说不出口来了。
可大叔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
狄明把帽子一扣：“赶快回去吧，这地方晚上可没有魔都那么安全。”
随即站起身来，想了想又说：“有困难你可以给我发消息。”
成文磷见大叔起身要走，也跟着站起来：“哎，叔，等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嗯？”狄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成文磷。
成文磷拎起书包，从里面翻了翻，终究是扯出来一本显然是丢了封皮的黑皮书，递给狄明。
“叔，你看小说不？”
狄明终于抬起了头，他伸出手默然接过书一看，是一本《白夜行》。
“我”成文磷的手捏着书包，“真的，叔，一天都觉得没啥可用来感谢你的，又是收你围巾又是拿你药的，要不”
狄明抬起头，看了一眼成文磷，把书放下说：“这本我以前······看过，看过好多遍了。”
但他刚把书放回桌上，手还没挪开，就停住了动作。然后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挪回了书脊上，重新把书拎了起来：“啊我这几天也没事干，看看也行，过两天还你？”
成文磷有点意外，他本来都以为狄明又要拒绝了。
“不，叔你别还了，我打算高考前都不再看这些书了。”
可狄明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缩进袖子里，说了声再见，便自顾自拉开门出去了。
狄明的背影逐渐在空旷的街道上越来越远。
成文磷发了会呆，便拉起书包拉链，继续吃起自己的那碗面。
只是，看着对面的空碗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一双筷子。
不管怎么说，狄明最后收了自己的礼物。
虽然那书是他很久以前买的，都很旧了，但也是这两年他买的唯一一本闲书，还挺贵的。
成文磷从白天就想着，狄明帮了自己大忙，所以要不要送他点什么东西。可是想了想，成文磷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东西拿得出手，账上的余额也更是令人堪忧。最后他还是好不容易才从桌壳的深处“挖”出来这么一本看着还说得过去的东西。
现在想想感觉还是有点寒酸。
成文磷还没吃完这口面，手机就响了，是成文镭打来的：“老哥你去哪了，妈让我问问你还回不回了。”
成文磷不紧不慢地一边嚼面，一边用含着东西模糊不清的声音回答着：“她还会关心我啊？”
成文镭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吃啥呢，妈还给你留饭了来着。”
成文磷用鼻子哼了一声：“你直接说是你留的就好了呗。用脚趾头是想都知道她不会给我专门留，晚了就没了。”
成文镭没有否认。
成文磷吸了口面，嗤笑道：“老妈现在估计是巴不得我这个小三的孩子赶快滚的吧。”
“哎呀，你这话算了，别说这个了。”成文镭的语气已经很难过了：“重点班这边今天发了点复习资料，我给你印了一份，你早点回来看看吧。”
成文磷看着面前加了醋浑黑浑黑的一碗面汤倒映着灯管微弱且苍白的光，想了想，还是轻轻应道：“嗯。”
然后站起身来，戴好帽子，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不用给我剩了，你都吃了吧，吃不完就放冰箱里。”
六
成文磷其实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不幸，虽然自己出生在这个破落的如同一座荒坟的小城市里，虽然他爹已经失踪了好几年；虽然他昨天还因为后妈的一场哭闹就被人给群殴了一顿。
但是他其实总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是有人撑着的。
至少刚挂掉成文镭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想的。
回家的路上，成文磷望着夜空，看了好一阵子乌云，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掏出手机，点开狄明的头像。
头像里的背景就和眼下的夜空一模一样，像是一大团黏稠且黯淡的紫薯泥。
而那个坐在夜空下电线塔顶上的小人，也似乎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成文磷不禁打开了狄明的朋友圈。
他本来以为，自己都可能被设置成朋友圈不可见了，就算可见，大叔看着也不像那种会发朋友圈的人。
想不到大叔的朋友圈没设任何权限。
确实已经有三四年没更新了，但最近的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一张三年半前的照片还是第一时间显示了出来。
是张蛋包饭的照片。
配文：“真难做啊”
成文磷打开一看，那蛋包饭金灿灿的，蛋皮上看不到一点粗糙的褶皱，上面还整整齐齐地铺着几排番茄酱。
他又想起来狄明昨天做的鸡蛋泡面，确实挺香，还一点都不腻，至少比自己平时煮的那种快要软成糊糊了的面好吃。
说不定，即使是煮泡面这种简单活儿都是很有讲究的呢。
想不到看上去这么邋遢的大叔还会挺会做饭的。
成文磷家离学校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他摸出钥匙，却又对着面前的家门发起了呆。
老旧的防盗门，锁都已经坏过几次，换成那种简陋的老式锁芯了，上面的防虫网上都沾满了一层灰尘。
从猫眼里却还是能看到房间里熟悉的灯光，里面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声音。
但他忽然就觉得，这道门简直就像一堵墙一样。
成文磷轻轻把钥匙插进去，没发出什么声响地打开了门。
但是老妈还是像一个游魂一样从客厅飘了过来。
“鞋换了吧，”老妈的眼神歪向鞋架子，却一点都不落到成文磷身上，表情也透露着些许的心虚。
“磷磷，昨天你舅舅”
“成文镭已经和我说过了。”成文磷略微提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把鞋子踢到一边去，换上拖鞋。
“你真没和警察说吧？”老妈转头看见了成文磷鼻子上贴着的创可贴，却还在瞪着眼睛追问着。
“说了又怎么样？我现在也能打电话说。”成文磷只觉得那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是盖不住了。
他抬起头来，睁圆了眼睛，瞪着他妈。
成文磷怎么说也有一米八，这样居高临下的注视让他妈觉得很不自在，但她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舅舅就是冲动了，一家人，没必要都给告到警察局里面去。”
成文镭听到声音，也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哥？”
成文磷脱下校服外套，又把鞋摆好，没说什么，只是拎着书包就要走回屋去。
“等等，你们俩出来。”老妈在后面说：“还有一件事儿跟你们说。”
成文镭放下笔头，走出门来：“什么事？”
“过几天周末，跟着我去给你们爸爸去扫墓吧，亲戚们都去。”
“哈？”成文磷听见这个，一瞬间脑子忽然就停机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时候的墓，我爹尸体找到了？”
成文镭凑到成文磷身边，小声告诉他：“其实去年就建了个衣冠冢，怕你生气，没和你说。”
成文磷的下巴颤抖了起来：“你们，早就当他已经死了？”
“他都已经没影四年了，我等了四年了，法律上也是失踪四年就宣布他死了，我都办了手续了。你迟早都得接受，这个家没了他也照样得过下去。”老妈的语气又硬了起来。
“哎呀妈你现在说这个干啥，至少等高考以后吧？”成文镭表情焦急地试图把他哥推到自己身后去：“我不是说了再等一年，等高考完再告诉他吗？”
他妈笑了一声说道：“人家成绩不比你好？你们重点班老师主动叫他去，他都拒绝的那种，肯定用不着你操心吧？”
成文磷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只觉得浑身发冷，气都有点喘不上来，他每次一生气了就这会这么上头。
成文镭见势不妙，赶快把他哥往屋子里拉：“哥，哥咱别理她，先回去，先回去。”
可是成文磷还是爆发了：“你他妈不是人！”说着就抡起书包带字要把书包砸过去，还是被成文镭强行拽住了，才没动手，成文镭连拉带拽地把成文磷弄回房间，关上门还锁了两重，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成文磷使劲咬着嘴唇，激动地下巴都在不停打着磕，头上也是青筋暴突，他仿佛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大喊出了一声：“你他妈做梦都别想让我承认我爸死了！”
吼完这一句，便像是一个瘪了的气球一样，塌到了床沿上。
成文镭陪着他一起坐下来，拍着成文磷的肩膀，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外面飘过来老妈的一句若有若无的嘟囔：“就会窝里横，白瞎养了个白眼狼。”
成文磷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成文镭，质问道：“你明天也去？”
“我”成文镭答不上来。
“你也觉得爸死了？”成文磷的嘴唇还在跟着下巴一起打颤。
“其实妈也未必是就认定了爸死了，她就是想改嫁，毕竟咱们马上都要上大学去了。”
“屁！”成文磷揪起成文镭的衣领子：“我就问你，你明天去不去？”
然而成文镭似乎有点被震慑到，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成文磷。
成文磷看他弟弟一声不吭的样子，咬着嘴唇拍了拍成文镭，然后就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大步走回自己的那张床上，也不脱衬衣，直接就用被子捂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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