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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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成文磷看着面前一层楼高的台阶,脑子里飞过一大片羊驼。
平时从没特别注意过的,教学楼门前的这一层楼梯,在他眼里忽然就变作一层天堑。
正当他咬着牙,开始在楼梯上以一种诡异且僵硬的姿势挪动时,救兵终于到了——
成文镭正好也到学校了。他从后面拍了怕成文磷的肩膀,看着周围人有点异样的斜视,小声说:“哥,你给我打个电话啊,我背你上去不就得了。”
成文磷看着弟弟,懊恼地撇嘴说道:“不用,又不严重。”
成文镭看见了他脖子上的那条黄白围巾:“我咋不记得你还有条围巾啊。”
成文磷被问得一怔。
他本来想告诉弟弟,这是那个大叔送自己的。
但是话到嘴边,居然被他给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他自己似乎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这个周围终日都环绕着一片低气压的怪蜀黍,和自己刚认识,就要送自己东西。
他只好敷衍道:“啊。以前买的,一直没拿出来。那个,家里啥情况?”
成文镭搀扶着成文磷,犹豫了一阵子,神情复杂地小声答道:“妈那头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原来是她喝了酒,和老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舅还当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就发火了。”
成文磷用鼻子喷出一口长气,没有回答,只是把眼神撇向了一边。
他知道,老妈总是看见自己就烦。
这种烦躁和反感的空气,在老爹失踪、兄弟两人上了高三之后,就越发地明显起来,反正近期,他在家里几乎从不和他妈说一句必要以外的话。
从前自己三下两下就蹦跶上去的台阶,在此刻的沉默里显得却那么高,那么漫长。
快上到顶的时候,成文磷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成文镭道:“镭镭,你想去哪上大学啊?”
成文镭一愣。
他皱着眉想了很久:“给我问住了,以前真没怎么想过,大概还得看考得咋样吧。但是,我还是想去南边一点的地方,咱这儿,太冷了。”
成文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那,你说魔都怎么样?”
成文镭笑着说:“魔都冬天也很冷呢,而且,那儿太挤了,倒也没啥想去的。”说罢用胳膊肘顶了顶成文磷的后背:“我看,是你想去吧。”
“你怎么知道?”成文磷不解道。
“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喽。”
“有那么明显吗?”
“你看看你手机,锁屏都是我以前去那里的时候拍的照片,你当初神秘兮兮地问我要来,还生怕被谁知道了一样。”
成文镭把他哥送到教室前,有些不知所言,他扶着成文磷的肩膀,认真地说:“我当初应该想办法也带你一起去的。”
“我去干嘛,你是去参加英语竞赛的啊,我去了那不就白送死吗,我连个像样的单词儿都说不出来。”成文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推着他说:“上你的课去,你们班主任不是可狗了吗,非得叫你们提前半小时到。”
送走了弟弟,成文磷也慢慢进了旁边自己的班级。
不同于经历了一晚上离谱事件的自己,教室里的人们都表现得很平常,甚至很困。趴在桌上拿着笔写东西的人占大多数,也有人无精打采地翘着腿呆呆地瞪着手里的书。
昨天被打了的肩膀还是在隐隐作痛,兴许大课间的时候可以去再问校医要一片膏药。成文磷想着,来到了后排靠窗处他的位置。
桌子上密密麻麻地画着一排铅笔线,都是用涂卡铅笔画成的一道道粗线条。成文磷刚坐下来,就掏出橡皮,擦掉了一根。
离高考还有82天,黑线也就对应地有82根。
成文磷总就在想,这排线就是个自己和这个风沙飞扬的城市告别的倒计时。
当这个“进度条”一天天变短,最后消失的时候,自己就能参加高考,然后去往那个自己一直瞎猜着、揣测着会是个什么样子的魔都了。
昨天晚上大叔问自己想去哪里时,自己居然脱口就把这个从不和别人说的秘密说出来了,大概是知道了自己挨打的真相之后,心中的委屈,便更让那个去魔都的梦想变得急不可耐了吧。
他掏出课本,却见到课本扉页的空白页都呗映成了一片淡淡的绯红色,原来是外面刚升起来的太阳照的。窗户外面的朝霞轰轰烈烈地燃烧着,如同烈火一样,看得他莫名有些震撼。
“磷总,你鼻子咋了?”
前面的声音打断了成文磷的思绪。
是贺一飞,自己的前桌。
“飞哥,你有镜子吗?”成文磷还不知道自己的鼻子出了什么事,大概是昨天伤到了吧,但是医生检查的时候也没说来着
“你不会是打架了吧?”贺一飞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一面镜子,却看到成文磷同桌陈美玉的书堆里夹着一片小镜子,便顺手抽出来递上去:“磷总,这都要高考了,你不会是去打群架了吧?善哉善哉。”
“屁。”成文磷抢过镜子,一看,果然自己的鼻梁上已出现了一道淤青,横亘在鼻梁骨处,还挺显眼。
成文磷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用袖子把小镜子擦干净,塞回陈美玉桌子里,便撑着脑袋,自顾自看起了英语书。
“你到底咋了嘛,咋了嘛咋了嘛?”贺一飞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伸出手来抚摸着成文磷的脑袋:“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不能让咱儿子受这种气。”
“小混混打的!我惹上我舅舅了。”成文磷拍开贺一飞的手,烦躁地说:“你让我看会儿书吧!”
贺一飞从没见过成文磷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按理说成文磷这货平时精神得很,在高三这几天,班里都弥散着一片疲劳和绝望的时候,唯独成文磷每次做题看书时精神到眼睛里都跟要喷出火一样。可今天,却连话都懒得说了。
贺一飞想了想,也没多问,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到他桌子上:“不爽了吃点甜的,就爽了。”
成文磷头也没抬,只是抬手扒过巧克力,撕开就吃。巧克力刚从外面拿进来还很硬,他就嘎嘣嘎嘣地嚼着,似乎连牙齿他都要给一起咬碎了一样。
“磷总!”
贺一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成文磷还是没抬头,就只看见有一叠创可贴从贺一飞那边飞了过来,砸在书上。
“你拿这个先遮一遮。”贺一飞笑道。
成文磷拿起创可贴,又抬眼看了看贺一飞,不仅笑了起来——自己或许还没有那么倒霉,至少从昨晚开始,遇到的所有人就都在帮自己,留自己过夜的大叔,送鸡蛋的警官,自己的亲弟弟,还有
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2b。
他还想要认认真真谢过贺一飞,却抬头就看见贺一飞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一脸坏笑。一如既往地欠揍,每次这厮一做点好事。就一定会得意成这幅样子。
“谢了”
“别整那虚的,叫爸爸!”贺一飞无情打断了成文磷的感谢。
成文磷此刻就在想,要不是腿疼,今天高低要给这个逼按地上锤。
这时,老师进了教室,贺一飞见状立马飞速转过身子去,成文磷也贴上了创可贴,想要进入状态背背单词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安静下来之后,他脑子里却忽然蹦出了大叔的样子。
他掏出手机,藏在桌壳底下看了看,果然来了个好友申请,应该就是狄明大叔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近乎纯黑色的头像。
再看名字:“沙城悍匪”。
成文磷没忍住噗嗤一笑,但旋即又注意到班主任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前面贺一飞的前面,吓得他赶忙把手机塞回去。
所幸老师似乎没发现。
只是大叔那天塌下来都和他没关系一样的冷淡语气又浮了出来,成文磷想想觉得反差还挺大的,看不出来大叔还挺有中二之心的。
他想起贺一飞常说的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忽然就觉得挺有道理的。
这时,桌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拖长的震动声,吓得成文磷一激灵。好巧不巧,班主任老李这时也恰好走过他身边。
糟。
成文磷捏紧了拳头。
手机昨天晚上没充电,刚刚大概是自动关机了。
老李推了推眼镜,居然对着成文磷坏笑了一下:“来电话了?”
成文磷心下暗想着,完了。
他心虚地看着老李的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这老男人一般不会轻易发火,但是却不知为什么,特别有压迫感。
同桌陈美玉迟到了还没到,老班就不疾不徐地坐在了成文磷的旁边,伸出他那只粗糙的大手,紧紧盯着成文磷:“拿出来。”
成文磷却一动不动,只是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不知所措。
成文磷此时的心情,并不亚于昨晚被人围的追堵截时候。
好在老班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真的就伸手去搜,他只是活动了一下眼神,示意着成文磷桌子上那露在英语书下的半截“进度条”,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你跟我说说,等你这个倒计时结束了,你希望能考上什么学校?”
不得不说,虽然这老男人有点烦,但是也是真的他太有洞察力了。
成文磷把声音压得很小,紧张地回了句:“魔都的f大吧。”
班主任听罢“哦哟”一声,捏着下巴,站起来上下打量着成文磷。
成文磷只觉得这被打量着的几秒简直是煎熬,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好吗!
但是班主任却没有开始说教,他只是伏下身子来,又慢慢伸出一根都被烟熏黄了的手指头,弯曲起来,敲了敲桌上的倒计时,笑着说道:“那,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哈。”
说罢,就笑着走开了。
只留成文磷在原地凌乱。
不过,他却还觉得有些感动。
别看老班看上去一副甚至有点猥琐的样子,他其实也算是受学生们敬重的一个老师了。
而且,老李还一直都挺照顾自己的。
只是成文磷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进度条”也居然早就被他看穿了,平时看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想不到眼神这么好。
眼神
成文磷重新翻开书,却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法医大叔。
和老班一样,大叔的眼神也是那种一看就在无时无刻观察着四周的眼神。只是,大叔的眼睛却很特别,他记得昨天晚上在厨房照着大叔做饭时,大叔的眼睛澄澈得就像水一样,在淡淡的手电光下,透出好像在发着亮一样的淡棕黄色。
同桌陈美玉姗姗来迟,悄悄和成文磷打了声招呼,成文磷这才发现自己发了好久的呆了。
该背书了课文里的单词都没几个认识的,再不背高考真要出事了。
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对这个大叔如此的
如此地念念不忘呢?
五
狄明把家里的窗帘全都拉上,又让自己自由落体地倒在那软塌塌的沙发里。他摸出沙发边箱子里最后一瓶老白干,却发现这是个空瓶子,里面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
狄明很想喝到烂醉如泥,然后就像是陷入了黏稠黑暗的沼泽中一般,沉在这张沙发里头,然后就再也别想起任何往事来。
可是上天似乎早就剥夺了自己烂醉如泥的能力——狄明很早就发现,自己怎么喝也喝不醉,酒对于他来说,就像白开水一样。
任凭一整瓶下肚,自己最多也就是有点发困,而脑子,却愣是仍旧比喝了咖啡之后都还要清醒。
这应该是某种病吧。
他在脑子里搜刮着以前学过的东西,但似乎真就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病例。
他呆呆地盯着纯白一片的天花板,眼神里写满了彷徨。
天花板还很新,一点脏污都没带着,根本不像是七八年的老房子。这栋房子就是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财产了——据说,在出意外去世之前,老爹不知是为了看什么病,花光了所有的钱。于是,留给他这个独生子的,就也只剩下这栋新房子了。
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狄明就和家里的关系很紧张。
而其实这一切的矛盾只是因为,在狄明刚上高中时的某一天,他和父母坦白了一件事情——
他说,他其实喜欢男人。
狄明的父母都是颇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所以,其实当时的狄明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地抗拒和恐慌。
旷日持久的焦虑、哭泣和病急乱投医像是瘟疫一样迅速攻占了整个家庭,狄明却依旧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狄明的父母很着急,甚至试图单方面停掉狄明的课,带他去寻医。狄明开始还会耐心地试图和他的父母讲明白道理,但是后来他也放弃了。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面前这两个生养自己的人本质上还是两块只出不进的顽石,自己的任何观点都是绝对不可能真正编插进他们的基本观念之中的。
于是狄明很早就已经失望了。
从高二开始,狄明就自己跑去住校,上了大学后,更是和家里断了一切来往。
他的父母很快变成了仅存在于褪了色的记忆中的一些残影。
所以他其实也并不想要继承这偏远小城里的小房子。
可是两年之前,他因为在实习期未经允许私自解剖了他的挚友——姑且称作是“挚友”——李灯的遗体收到了严厉的警告和处分。后来,他就以自己眼睛得病为由,很快辞职了。
之后的两年里,他离开了原来的行业,试图在魔都打拼打拼。但是他的尝试最终也没有成功,正当创业上的失败让他再次变得一穷二白的时候,父母的死讯也忽然传了过来。
狄明权衡了一阵,最后还是无奈地承认——家乡那边唯一留给他那套房子,可能已经是他最后的去处了。
虽然如此,狄明却还是总以为自己其实早就把过去全都放下了。
可是在慢慢操持丧事的时候,狄明还是开始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然空空如也了——
所谓“麻木”,也不过于此了吧。
没有了任何目标,没有了任何盼头,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心里空得像是世界末日之后,一个生物都没留下的地球一样。
狄明闭起了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东西。
很久以前,他不知从哪个老师口中听过一句话:如果心里烦,就给心思做做减法,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当成废纸一样,一团团扔掉。
别想法医。
别想李灯。
别想爹妈。
别想魔都。
啥都别想。
这办法每次都很有用。
脑子里最后剩下的一幅画面就是一片风雪交加的雪地,除了一片呼呼的风声以外,什么也没有。
可就在这时,雪地边却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
是个画出来的小人,正裹着一身厚厚的衣服,蹒跚在一片满天飞雪之中。
这是
是成文磷的头像。
狄明惊醒似的睁开眼睛,点开手机。
已经傍晚了,成文磷却依旧没有回应自己的好友申请。
狄明咂了一下嘴,皱着眉盯着黑暗里发亮的屏幕上,“等待验证”的四个大字。
他放下手机,用力挤了挤发干的眼睛。
夜幕又一次降临了,狄明看了看对面亮起的黄灯,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
然后他发现,就连叹气吐出来的一口气都是一股子浑浊的酒味。
自己以前没这么堕落的。
他慢慢站起身来,披上衣服,轻轻把门关上,又一次逃进了风沙城的夜里。
狄明的生物钟很奇怪。
他一到白天就困。
特别讨厌太阳,但是周围一黑了,却反而能稍微精神点。
他想着,要不也出去走走吧。
酒都没了,出去买点吧。
随便买了瓶白酒之后,他就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风沙城这地方建筑挺高大整洁的,柏油马路也很平整,看起来真的就很像是一二线城市。
确实,如果这里的石油没有消失,那估计这两年风沙城已经确实变成一二线城市了。
然而那些高楼大厦终究都是些已经死亡了的躯壳。这些躯壳的灵魂早就随着黑色的石油一起流失了,现在的风沙城也只剩下少数恋家的人,以及那些满城晃来晃去的风沙了。
狄明望着夜色里如同一座座死亡已久的墓碑一样的楼影,一手揣兜,另一手拎着酒瓶,像个流浪汉一样乱逛。
没走多久就又晃到了学校对面。
或许,也不仅因为这是自己的母校,也是因为这里是这个风沙四起的大墓地里,为数不多活着的一块地了。
狄明想起了什么,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好友申请,成文磷却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狄明忽然就发觉自己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可他没明白,一向对整个世界都冷漠如冰的自己,为什么总会不时地想起来成文磷这个误打误撞认识的学生。
狄明下意识地对自己这种反应感到一丝不解,然后,便如梦初醒,大彻大悟似的睁大了眼睛。
“我”
狄明轻轻地自言自语着,他扶住脑袋,盯着学校的一排排灯火,随即露出了一个如同酸涩而卑微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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