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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鸟为贪食


  五枚暗钉,完完全全的堵住了清珞的后路,让她避无可避。

  又是背后空门,楼若淳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娄归那一边了。

  顿时身体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个温柔的身体瞬间抱住了她,替她挡住了后背的攻击,让她那一瞬间忽然怔住了。

  是清绝。

  “清绝。”

  只在一瞬间,清珞扬起了右手,将手中的袖中剑挥出,朝着楼若淳的方向。

  然而,那十二银翼便纷纷拔刀朝着清珞和清绝他们身边而来,让辞渊和锦烈丝毫没有防备。

  “王姊,小心!”

  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低呼,她被人猛拉了一把,脱离了那力量的笼罩范围。

  清绝在最后一刹及时掠到,一手将她拉开,侧身一转,将她护住,那一击立刻落到了他的背上!

  长剑顿时刺入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身体,同时贯穿了两个人的肌肤,透过清绝的身体,刺到了清珞。

  那些暗卫是真的不顾性命暗卫,哪怕是牺牲了清绝,也一定要给清珞致命一击的吧。

  “喀喇”一声,有骨骼碎裂的清晰声响,清绝和清珞同时都踉跄了一步,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

  然而同时那个黑衣人眼里妖鬼般的神色也黯淡了下去,在用尽全力的一击后,也终于是油尽灯枯,颓然地倒在地上。

  “清珞!”辞渊脱口惊呼,心胆欲裂向她踉跄奔去。

  清绝的血溅在了她青色的衣襟上,而她全身发出了难以控制的战栗,望着那个用血肉之躯挡住必杀一击的弟弟,眼里有再也无法掩饰的伤感。

  黑衣人倒地,长剑抽出的那一瞬间,他们便纷纷的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倒下去了。

  清绝的身体被一剑贯穿,必然是......

  清珞由从清绝身体之中刺入的剑正中了心肺,倒是伤的有些厉害的。

  “阿暖,阿暖......”他扑到地上,将她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呼唤着她一直喜欢的名字。

  清珞的眼睛一直朝着清绝的方向望过去,伸出手想要再次抓住那个弟弟的手,可却再也抓不住了。

  “姐...姐姐...姐姐,我在。”

  清绝的声音慢慢被涌上来的鲜血给淹没,直到清珞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这个弟弟很好,不跟她的所有哥哥一样,从来都不会让她有丝毫的心烦,甚至害怕她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愿意付出自己来成全姐姐。

  如果他不是娄归的孩子,或许清珞从小就会真的疼爱这个弟弟的。

  一生都被娄归当做棋子来利用,他又何尝得到过父母的的疼爱、兄长和姐姐的关心呢?

  没有,或许是没有的!

  就连这最后一刻,他都是在为亲姐姐着想,又是多么可悲呢?

  他笑了起来,张了张口,仿佛想回答她。

  但是血从他咽喉里不断的涌出,将他的声音淹没。

  清绝凝望着眼前的亲姐姐,眼神渐渐涣散。

  那一刹那,清珞眼里的泪水如雨而落,再也无法控制,她倒是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痛了。

  她的手衰弱无力,抖得厉害,几次想要握住辞渊的手都没有抓住,那一剑直接正中她的心肺,虽然没有贯穿,但也是极其危险的。

  “哈……哈……”满身是血的女人笑了起来,踉跄着退了退,靠着喘息,望着委顿在地的三个人。“到了最后,就连我的亲儿子......都想让我死!”

  眼神亮如妖鬼,忽然间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是寂寞而绝望的笑——她的一生铁血而跌宕。

  清珞渐渐没有了声音,辞渊极为担心的唤了几声,却也是毫无回应的。

  此时此刻,曹翼才刚刚带着人往这边过来了:现在的场面混乱不堪,楼若淳在一旁被清珞的峨眉刺一刀正中心口毙命,黑衣人们死伤无数,娄归也只是独自一人了。章德帝为了救清珞,被黑衣人一剑穿心、清珞也不慎伤了心肺,昏迷不醒。

  辞渊带清珞先回去,景崎和南鸿岳也带着章德帝回了墨枢。

  这里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锦烈还守在这里,看着远方树丛后面的楼若淳,心口上还有清珞刚刚挥发出去的峨眉刺。出手拔了出来,上面还沾着鲜血,一点情面都不留。

  娄归所带的人,早就被他们绞杀殆尽了,她的计划,已经全盘落空了。

  娄归,娄归......她的名字其实叫碧城。

  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似乎是雪亮的闪电,将黑暗僵冷的往事割裂。

  故国的筚篥声又在记忆里响起来了,幽然神秘,回荡在荒凉的流亡路上。

  回鹘人入侵了家园,父王带着族人连夜西奔,想迁徙往罗普重建家园。

  幼小的自己躲在马背上,将脸伏在姊姊的怀里,听着她用筚篥沿路吹响《折柳》,在流亡的途中追忆故园。

  而流沙山那边,隐隐传来如雷的马蹄声——所有族人露出惊慌恐惧的表情。

  五岁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想撑起身追上去,然而背后有人辟头便是一鞭,登时让她痛得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荒原上已然冷月高悬,狼嚎阵阵。

  族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无数莹莹的碧绿光芒在黑夜里浮动——那是来饱餐的野狼。

  她吓得不敢呼吸,然而那些绿光却一点点的移动了过来。

  一点点的往尸体堆里蹭去,手忽然触摸到了一件东西。

  ——是自己平日的吹曲子用的筚篥,上面还凝结着血迹。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绝望。

  金色的马车嘎然而止,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路踏过尸体和鲜血,所到之处竟然连凶狠的野狼也纷纷退避,气度沉静如渊停岳峙。

  “是楼兰的皇族么?”

  那个人俯下身看着遍地尸首里唯一活着的孩子,声音里有魔一样的力量,伸出手来,“可怜的孩子,愿意跟我走么?

  他瑟缩着,凝视了这个英俊的男人很久,注意到对方手指上带着一枚巨大的宝石戒指。

  那个时候的她,忽然间隐约想起了这样的戒指在西域代表着什么,啜泣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将唇印在那枚宝石上。

  那个男子笑了,眼睛在暗黑里如狼一样的雪亮。

  命运的轨迹在此转弯。

  只有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才能够真正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只有活下去才不会有旁人看轻了她,只有活下去她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有活下去了,自己才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不是敦煌城主的女儿,只不过是养女罢了。

  至于她自己爬上裕帝的床,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而已。在敦煌,又有谁会真正的把她当作一个敦煌人看呢?人人都说她是楼兰的遗孤、人人都看不起她,只有她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才能自己掌握自己。

  那之后,又是多少年呢?

  她甚至很少再回忆起以前的种种,静如止水的枯寂。

  然而,那一支遗落在血池里的筚篥,一直隐秘地藏在她的怀里,从未示人,却也从未遗落。

  这一生,她算是输给了她自己了吧。

  她的声音尖利而刻毒,朝着锦烈,“我不懂,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呢?”

  除开那些被安插进来的人,各个在选择之前都会犹豫,都不会那样决绝的选择别人的。除了缱云,是他们设好的局,让她没有选择的跳了进来,还就真的没有人背叛过清珞了。

  娄归不懂,她不懂也不甘心!

  “因为她不会跟你一样,随随便便的利用任何人!”

  凛冽的剑气逼得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了半步!

  雪亮的剑光一闪,地上的青石被一剑划为两半——

  “作为皇帝的生母,我给你一个痛快!”

  面对着无数的禁军,紫衣披发的娄归,恍如妖鬼一般而立,目光烈烈如火,然而表情冷漠如冰,看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冷。

  刚刚锦烈的那一剑,让后面的禁卫军不知不觉停住脚步,在那条线凄厉的弧线面前。

  她忽然微微笑了,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欣悦,伸出手,抱住了虚晃中自己的影子和声音。

  空中,忽然有了烟花......

  仰头看时,这些美丽的花朵从天空的某一点散开,朝他们笼罩下来,就像是一场奇异的流星雨。

  焰火在他们身边爆炸,伴随着从天空飘落下来的灰烬,像一片片飘忽的雪花。

  雪是死去的雨,而这灰烬……则是烟花的尸体吧?

  万人仰望时刻的满天绚烂,而转瞬掬捧时却是空无一物。

  周围的人,一时间竟惊得鸦雀无声。

  风中的紫色衣裾,宛如一个坠落在深渊里的迷梦,永不再醒。

  她的手只抓住了空气。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吧。

  马车疾驰,在所有人的严密监护之下,将清珞和清绝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宫里。

  太医已经在华梨苑和溶星居等候了,就等着他们回来了。

  清绝还撑着最后一口气,但是能不能得救,就只能看他的命了。清珞不一样,之前很多病痛的加身,更何况溱羽之毒的后遗症,一下子全部极涌上来了,让她再也撑不下去了,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之中,外界任何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因为失血过多,太医们已经对章德帝的伤没有办法了,他就算是留着一口气,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景崎的脸色像乌云蔽日一样沉了下来,眸子深了起来。

  他的心感到一阵局促,有种说不出来的忧虑,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该对清绝说什么。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要来的迟早要来,想躲也躲不了,有些事,有些人必须去面对。

  “景崎.....别着急,一切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死以后,你就,你就去跟着曹司空,曹司空会善待你的。”

  景崎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是应该很清楚他的意思。

  主仆一场,给了他最好的后路,也应该是清绝唯一能够做的了吧。

  这座雄伟而高大的建筑,笼罩在秋夜薄雾里,显得神秘而宁静。

  然而,里面却灯火通明,珠光摇曳,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人的哭泣声和叹息声。

  皇宫里面的钟声响起,连续的十五声。

  这个钟声传出,就连墨枢城里面的百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银杏开了,金黄色叶子已经茂密的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而宫里,却是不一样的状况。

  大胤三十年,九月。

  章德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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