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指尖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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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本心承不承认,每一个人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悄悄换一种性格。
生活中本来就充满了失望,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够如愿以偿的。
什么最可悲?
遇见了一个人,犯了一个错,就当自己想要弥补偿还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无力回天,犯下的错误根本就是无法补偿的。
从须臾到不朽,从一叶到知秋。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和美好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的。
谁也无法说服他人的改变,因为每一个人都守着一扇,只能够从内心深处开启的改变之门。不论动之以情或晓之以理,都不能够替别人打开那道门。
然而一生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都得尝尝是什么味道的,才不枉真正的来此世间,走过这么一遭。
很多时候,善良的建议反而会让人变得平庸,人生总要一些一意孤行。
为了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就要勇于放弃一些东西。
这个世界没有公正之处,也永远得不到两全之计。
若要自由,就得牺牲。
若要闲散,就不能获得别人评价中的成就。
若要愉悦,就无须计较身边的人给与的态度。
若要前行,就得离开现在停留的地方。
话多之人,总是会试图隐瞒什么东西;沉默之人,心里肯定在坚信这什么。
很多人,总是要过到半生的时候、总要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曾经亲手舍弃的东西,再后来的无限时光之中,再也不会遇到了。
因为国玺与主权的原因,清珞不得不重新回宫。
在外面不管是公主府还是百霜阁,对于百姓那些流言蜚语,自然还是会不太好的,
议论纷纷的多了,百姓说的便就很不一样了——一传十十传百的话语,到了最后,总归是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
在一望无际的游廊中,每七步便会有两名手执金刀的侍卫于两侧把守,其森严壁垒让人不敢亵渎这个神圣的地方。巍峨殿宇朱碧耀,一名素青衣女子领着一小队宫女徜徉在蜿蜒的游廊中娓娓前进,近秋的凉风卷起她的衣袂,发丝飘零飞扬。
华梨苑的人全部都换成了百霜阁自己的人,由缨宁和随织相执。
推开华梨苑的门,诸位宫女便井井有条的开始打扫着房间。
因为清珞有洁癖,若身上沾染上一丝灰尘便会不太开心的。故而打扫房间便成为宫女们最为重视的一件事,一进便熟稔的打扫着书房。
随织负手立于案前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个闲人般呆立着,暗想起那日曾听起辞渊提醒她的话。
“华梨苑的书房必要着重看着,不许那些旁人看到里面的任何东西。”
思绪恍惚之时,竟无意将一卷置放在桌案边缘的画轴碰落,一声轻响,所有奴才皆僵住,默默的凝视着那卷由金镶边的卷轴随着重力而敞开。
随织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肤若美瓷,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如描似削身材,举措多娇媚。
绯衣若飞若扬,画的栩栩如生,宛如洛神再现。
手中的鸡毛掸子划落,她的步伐控制不住的上前将画拾起,默念起左上角那几行透着霸气的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随织一怔,这词定然只是上阙。
果然,在下面又看见一行娟秀的字,明显与上阙不是出自同一人手笔。
她不禁喃喃念起: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奴才们呆立原地,痴痴凝望画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又听随织口中那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皆有动容之色。
那画中之人,便是清珞的生母、大胤朝裕帝的皇后,傅庭兰吧。
那样倾之国色的人,竟然那么早就过世了,当然是很可惜的。清珞十二岁就失去了母亲,这么多年了,还保留这样的一幅画儿,必然是很想念吧。
深夜,桌案上的红烛仍旧耀眼的燃烧着,清珞因腰伤的牵引、疼痛的无法入睡,宫廷御用金疮药药效不大,腰间仅仅只是有清凉的感觉蔓延,丝毫没有抑制疼痛的感觉。
晚风凉凉的由那扇敞开着的窗中溜进,有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恍惚间瞧见一个身影由门口走了进来。
清珞瞪大了眼睛看清了来人,竟是素和清霁。
微弱的烛火映射在他的侧脸,忽明忽暗,瞳中藏着令人心惊的冷意。
见他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对面,用那藏着熊熊怒火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干笑两声:“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他仍旧不言语,看着那个早已经被腰伤折磨的、痛到说话都吃力的女子,终于怒不可遏的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杀月华轩的那个女人了?”
素和缱云的事情必然不会被任何人原谅,清珞当初也没准备放过她,只是七王爷白日的行为,让她不得不妥协了。
清珞缓缓的从榻上微微作正了身子,使劲的扶着一旁的扶手,腰伤的牵引让她身上使不上任何的力气。嘴唇泛白,现在的样子其实还是挺惹人心疼的,看着平日行事雷厉风行的样子,谁又会知道这位公主私下,竟然是忍受着这样的苦呢?
“七伯伯用自己的性命,换她不死。”
清霁愤怒的打断了她继续下去的解释,“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全都因为一句私情给磨灭了吗?你知道宋锦玉吗?你知道素和缱云杀她之前,将她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部拔下来了吗?她是素和家的人没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忘了你当初回来时候的决心了?”
清珞根本没有将清霁后面那絮絮叨的话听进去,反而很好奇的问:
“你就不问清绝罪己诏的事儿?”
她知道,素和清霁这么晚来这里,应该不是简简单单的想要问月华轩的事情,素和缱云死不死,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用处。
素和清绝的罪己诏,若是清珞真的认了或许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清珞偏偏不肯交出国玺!
深知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便勾起苦笑,“罪己诏不是被你撕了么,章德帝还是章德帝,九瑶公主还是九瑶公主。”
是啊,章德帝还是章德帝,九瑶公主还是九瑶公主,可他什么都没有。
就连生母死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也不能够好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人,他这个二皇子当得真的是有名无实啊。
手中拿着兵符又如何,兵权与禁军的势力也全部都掌控在曹翼和辞渊的手上,她手上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
清珞身边无数的有利之势,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集齐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罢了。
“他是娄归的儿子不错,可他愿意在那个时候顶着压力封我为嫡公主、也愿意在我回来的第二天就书下罪己诏、她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永远囚禁在宫内、将所有的权利都摆在我的面前、等我来拿。她是我弟弟啊。”
这个弟弟的交情不深,但是这些事情可以看出来,他想要的是安乐和平,绝对不是别人心里那种权欲熏心的样子。
“怎么,因为这些事儿,你便感动了?”
“难道,不值得感动?”
这句反问引得屋子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诡异。
素和清霁,素和清梵都是她哥哥没错,清梵更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可这二位哥哥的行事做法,对于自己妹妹的算计,可没有一丝一毫的逊色吧:
素和清梵为了让她不跟辞渊有任何的关系,将很多事情都瞒了下去,甚至在岁朝宴上的那一次见面,也是刻意安排的。为了让清珞走他们安排好的路,还真的是不断的费尽心机啊,不得不承认清梵是很疼爱这个妹妹,可是什么选择,都想自己为她做好。
素和清霁不一样了,不是一母同胞,更没有那么多感情,他们之间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敬意的感情吧。然而清霁在梁渝去救她,不过是为了她手中的国玺罢了——面对巨大的权力,谁又不会动心呢?
只是素和清霁的身上还保留着良知,他从来不会强硬的逼迫。
拿出握了很久的兵符,毕恭毕敬的摆在了清珞的桌案前,想着能够让清珞拿出国玺来吧,毕竟章德帝已经得到他们的认可了,不能够让他手上没有任何权利吧。
但是这样,并不会打消清珞的警惕。
“我从来不在乎谁坐在皇位上,公主的身份与我而言,也没有这么重要。”
“可你既然回来了......”
清珞徐徐的打断了眼前之人的话,“他想让我回来,我便回来了。”
她的回归不为了任何人,只是辞渊想让她回来解决清楚后面的事情罢了,只要辞渊想要的,她便一定会跟他一起的。
“原来素和家的事情,都不比一个外人重要?”
“辞渊也姓素和,他不算是素和氏的外人。我当初说过的,素和氏能够给我的一切,傅家照样能给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傅阿暖的身份。”
傅家从来都没有惧怕过素和氏的一切,傅家的身份更是自由、不拘束的,她也能够做她想做的事情、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的一切不正是清珞一直想要的么,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为什么实现不了?
“可你还是九瑶公主,这个身份,没有那么容易摆脱。”
“所以,我不会轻易的把国玺拿出来的,若是清绝能够学会成长、学会不依附与景崎的判断,我把东西交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今日,她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这么急迫的想要?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清霁的声音飘渺又显得遥远,怎么抓也抓不住。
而音调中不时露出自嘲与轻笑,声声入耳,清珞缓缓站起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心底五味参杂。
“每个人都会成长,每个人都会看清现实的,不会一直就这样停滞不前的。二哥,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姑娘了,什么手段,对我没有用了。”
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素和清霁不会不明白清珞是什么意思的。
当初三言两语打着亲情的名义哄骗,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拆穿而已。现在不一样了,她变了,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人了,所以任何的手段在她的面前而言,简简单单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
抬起的眉眼顿时有了不一样的神色,清霁看着她的样子,倒真的是觉得陌生的感觉。
其实不是她变了,而是她当初不想自己涉世这么深而已——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慢慢的发现,就算自己不涉世,很多人都会用不同的手段与方式拉自己入局,与其受人所迫,为什么不返立为主?
话语权在自己手上,倒是更好一些。
“我是小看你了。”
清霁不得不点点头夸赞,这么久了,作为她亲哥哥,都没有真正察觉出来这个妹妹心中的私心与顾虑。
看来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身份抬的太高了!
“国玺就在百霜阁,拿不拿得到,就是哥哥的本事了。”
一向温雅的目光中闪现嗜血的杀意,全然骇住了眼前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清珞这个样子。然而自己若是真的有所动静,她一定会不顾情面的将自己以谋逆罪论处吧。
现在告诉所有人东西就在百霜阁,就是等着有人露出马脚的。
门外忽然有了细细碎碎的声音,然而刚刚要往下说的话语便顿时停了下来,眼神却是阴鸷的盯着素和清霁,有明显的质问意味。
她将怒火瞧瞧熄灭,唇边勾起千年不变的笑意,可是眼神中那隐隐的担忧却没有逃过眼前之人的眼睛。
“辞渊,是你么?”
华梨苑这个地方,除了辞渊可以随意进出,应该也不会有人在了吧。
“是我。”
楼若淳?!
忽然一个声音低沉的女声传了进来,碧衣的女子缓缓走进屋内,手中还端着刚刚熬好的燕窝,应该是来送给清珞的吧。
这么凑巧,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就在外面?
素和清霁整了整衣袍,悠然转身,没有人看的懂他那令人费解的表情,以及嘴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
正当若淳要与素和清霁一起出去的时候,清珞忽然低低的叫住了她。
“慢着,等缨宁过来了,你再走吧。”
若淳明显有那么些不自在,她的表情慌慌张张的,很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低着头不敢回应,也不敢看着清珞的眼睛。
刚刚屋内的谈话,她必然是听见了什么吧。
然而清珞恐怕也是故意把国玺的所在地说出来的吧。
新月如痕,溶溶清远。
案上的燕窝还冒着热腾腾的气,清珞不紧不慢的轻轻搅拌着里面的东西,晚上的时候她没有吃什么东西,辞渊怕她身体熬不住,便让若淳给她熬了燕窝。
只是清珞此时,眼神之中带着很多很多的事情。
而那些东西,都需要一个人来帮她解答。
清珞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声音很细:
“你还记得你的前生么?”清珞细细的问了一句,倒是让楼若淳怔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犹犹豫豫之后,她缓缓的开口,“我只记得我是婉娘带回来的,之前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按照婉娘当初说的依据,若淳是婉娘当初在外游历的时候,在奴隶市场看到的孩子。当时看到她的时候觉得甚是可怜,一直被那些男人欺负、动辄打骂的样子,心疼不已的便将她带回了百霜阁。
回来之后,清珞也并没有反对,因为是婉娘的介入,百霜阁也没有仔细的去查楼若淳的身份。
可是后来百霜阁出了很多的事情,不得不重新去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辞渊和锦烈她必然是不担心的,只是这个人,查出来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想要的,是听一句真实的话。
“婉娘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她依旧不紧不慢的问着,燕窝一直在来回的搅拌,仍旧是没有喝一口。
“我....不记得了。”
她抬起头看着楼若淳的紧张的样子,轻微的说了一句,“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微微一个侧首凝望着清珞,只见她负手而立,目光如水般注视着自己,眉目间出奇的灵气逼人,美艳娇弱。
若淳的笑容一僵,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姓楼,跟敦煌的楼兴延,是什么关系?”
她问的直接,已经不想要有什么可以来委婉表达的意思了。
她姓楼,娄归姓娄,敦煌皇亲宗族也行楼,谁又知道这之中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呢?
当初百霜阁当中那么多事情,不一定都是缱云和吴丹穗的出卖吧,很多私密的东西他们都不一定会知道,就像当初雪鹞的来信,为什么湛碧楼的人会知道的这么快。
楼若淳,不一定是这么简单的。
“敦煌的楼兴延不是敦煌王族的宗亲么,跟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楼兴延是娄归还是公主时候最信任的宗亲了,自小就失去了孩子,一直到这么多年跟妻子都没有养育其他的孩子。
然而婉娘在高兴找到楼若淳的时候,未免有些巧合了。
算算日子,若淳应该是跟楼兴延的女儿年龄相仿的吧。
清珞对着若淳微微笑了笑,表情平静坦然,如同映着天空的湖水,“百霜阁的能力你应该知道的,什么东西都是瞒不住的。我记得我当初给过吴丹穗一个机会,让她自己做选择,可她后来没有选择我,她的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楼若淳算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吧,谁又知道会是这样的呢。
很多事情,都是瞒不住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开的。
外面忽然彻底安静了下来,好像外面百霜阁的人不在了,等了良久的缨宁也不见人影,四下寂静的有一些反常,不可能会这么安静的。
再说这么晚了,辞渊都没有过来吗?
很是不对劲!
楼若淳感觉到了这些之后,微微冷笑起来,眼神不屑,“对,百霜阁能力强大,我自然能够感受得到,阁主的仁慈也是毋庸置疑的。吴丹穗的惩戒、素和缱云的下场,我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不是不懂,而是......”
清珞回头看着楼若淳,她现在的状态,倒是不怎么害怕的样子了。
变化这么快吗?
清珞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的。
华梨苑的外殿,现在应该有无数的暗卫在此了吧,不止是百霜阁和禁卫军的人,更多的应该是楼若淳带来的人吧。
“看来,你已经做好选择了?”
清珞背着她隐隐的问,若是做好了选择,就不要怪旁人没有给她任何的情面了,任何事情的后果都不是她能够预料的。
“做不做选择,你不是已经都猜到了吗?”
若淳忽然变了脸,不是刚刚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就像是已经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她自己的,做任何事情的底气也全部都上来了。
清珞很早就让锦烈去查楼若淳了,但是最后的结果也是昨日才看到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波动,那些结果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回来见娄归的时候,娄归就像是还有一张底牌一样的感觉,隐隐的带着很多的底气,不像是一败涂地的样子。
因为一个姓氏,她怀疑了楼若淳好久了。
她,就是敦煌王室楼兴延的女儿——当初在高兴的时候,本就是刻意出现的吧,那些商人的打骂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娄归当时都已经稳坐皇位了,如何不嵌一枚钉子到百霜阁当中去呢?
只是这个钉子,嵌的太深了。
“娄归的钉子还真的是正中心脏啊,敦煌王室的女人,怎么甘心到我这里来呢?”
敦煌王室也不差,为何吃这么多苦为了别人的人生去打算?
为什么就不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好好活着?
“与公主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毕竟当初,南鸿岳的伸入也是很让人意想不到的,与当初的事情想必,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相提并论,大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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