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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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光,一半在半途而废,一半在怀抱希望。
以前,谁说话都喜欢用终于,就像终于过去了、终于得到了、终于离开了......仿佛任何的告别都像是解脱一样。
然而最后才会慢慢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如释重负,才是最最让人想念的东西。
有些人,总是会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清浅如过目则忘的照面,深刻如镌刻回忆的凹痕。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好的故事。
不必太纠结于当下,也不必太忧虑未来。
其实有些事情经历过之后,就会发现,眼前的风景已经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当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输,可仍然还是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
很少有人会赢,但有时也会。
当一个人抓不住世间美好的时候,便只能装作万事遂意的模样。
心里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滚烫的馨香淹没国稻草人的胸膛,草扎得精神,从此万寿无疆。
人一旦沉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昧的软弱下去。
清珞回来的当天,没有去见章德帝,也没有住在宫里,她倒是更喜欢宫外的百霜阁。
如今的回归,她倒是跟之前,完全变了样了。
从前的她,总是会顾虑别人的脸面和眼色,总是为别人着想一堆事情,倒是完全的忽略了自己的情绪,把自已委屈在一个局限当中。
可现在她不一样了,不开心就不开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怎么干就绝对不会依附着别人的意思了。
这样的不可控性,怕是那些朝臣都没有预料到吧。
每个人,总是都会变得。
素和清绝察觉到了不一样,不出半日,便写了罪己诏。
当朝皇帝写下罪己诏,怕是不太好的。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此於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先祖谟烈,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且渐习汉俗,於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朕自弱龄,教训抚养,惟皇太后慈育是依。隆恩罔极,高厚莫酬,朝夕趋承,冀尽孝养,诚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满洲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宜加倚讬,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国,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为戒,委任汉官,即部院印信,间亦令汉官掌管。致满臣无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於用人之际,务求其德与己侔,未能随才器使,致每叹乏人。若舍短录长,则人有微技,亦获见用,岂遂至於举世无才,是朕之罪一也。
朕既知有过,每自刻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省改,过端日积,愆戾愈多,是朕之罪也。”
这件事儿一出,朝廷乱了。
因为娄归做的一些枉为人道的事情,清绝对这个皇位一直心存缔结,现在天选的皇女回来了,第一件事儿却不是来见自己,心里怕是会有别的想法。
清绝在想,若是自己再不主动把皇位让给姐姐,怕是到后面,会跟娄归一个下场。
然而,朝中的人知闻此事之后,纷纷拥护清珞登基为帝。
以墟阁没有复议,清珞的想法,毕竟现在也不受控制了。
而那些朝臣们,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经世事的明君罢了,至于什么正嫡、什么女身,恐怕对他们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还有一点,也是因为清珞的手里,有大胤的传国玉玺。
在一开始,裕帝殒身的时候,就已经为她铺好了路。
刚一大早接到消息的时候,辞渊就随清珞一起进了宫,谁也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无数的朝臣便一直围堵在华梨苑门口。
清绝主动到姐姐这这里来认错,倒也是大可不必的。
毕竟错不在他身上,只是为人子女,有着下不去手的事情。他能够将娄归的罪行公注于众,也算是没有愧对素和这个姓氏的威名吧。
清珞坐在主位,看着殿下的清绝,眼神中尽数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弟弟虽然对于政事没有兴趣,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只是在这样的格局之中不想夹在中间罢了。
现在的一切,未免就是简简单单的说一句、点个头这么简单了。
大胤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没有谁能够允许任何人再把朝政的事情,当做儿戏了。
清珞一脸心不在焉,抚摸着自己衣袍上的穗子,眼神停留在手上,轻声道,“我不接受你的提议。”
听到侍卫来报,清珞的脸色忽地沉了一下——外面的朝臣一直在闹,纷纷说着五公主继位、五公主身为帝女理应继承大统的话。局势若不在控制,怕是那些人就会冲到华梨苑来,将清绝与娄归一罪论处了吧。
“我之所以将那些朝臣挡在外面,就是不希望旁人参与我们的家室。清绝,你若是一直把娄归的错归结在你自己身上,谁再怎么劝你,都是同样的结局。”
若他一直坚持娄归的错跟自己有关,罪己诏已出,怕是论处的就是他自己了。
“可这皇位本来就是姐姐的,我没有理由抢走姐姐的东西。”
“皇位是属于素和家的东西,也没有说一定是我的......我从来不觉得继承皇位非要正嫡,只要能者有贤,也会对整个大胤负责的。”
况且清绝继位,是在先帝驾崩之后,这跟距离自己回归也有一段距离,大胤也没有将当朝皇帝赶下台的道理。
清珞未等清绝回应,便拂袖出了殿外。
看着门口吵吵嚷嚷的大臣们终于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人心如此,谁得势便会拥护谁、谁手上有权利便会举荐谁。当初自己论为娄归棋子的时候,又有谁站出来过,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呢?
那些人见到清珞出面,片刻都安静了些。
而她的手里,便拿着清绝写好的罪己诏。
“章德帝已书罪己诏,往九瑶公主能够遵循天选,继承大统。”
“望九瑶公主,继承大统。”
话不多说,清珞便当这这些大臣们的面,将手中的罪己诏撕毁。她不承认的东西,谁都别想再耍什么花样了。
现在的事情,只要她不想,没人说的动她。
“罪己诏已毁,诸位大臣可回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完全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公主殿下,您才是正嫡,您才是以墟阁天选的皇储,您继承大统才会彰显我大胤的国威啊。”
仍旧有人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是会有人穷追不舍的说着这样的问题。
清珞的脸色已经变了,在场的人也已经看出来一些端倪了,现在还这样说,那就真的是故意为之了。
“彰显大胤国威?将在朝的皇帝推下皇位,在立新主?就是你们口中的彰显国威?”
将新帝推下皇位本来就是大忌,他们还要清珞继任皇位。
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昭告天下,自己回归不过就是为了那个皇位,竟然会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怕最后遭人唾骂的,就是她自己了。
没人敢在多说什么了。
而他们无非是觉得,章德帝的皇位是没有国玺的把持,章德帝没有主权,便行事还是跟娄归在时一样的。所以倒不如让清珞直接继承,这其中之间也会少了很多的关系的。
“女帝的身份,大可不必。况且胤朝从建立以来也没有过女帝的先例。清绝既然已经是章德帝,便一直、永远都会是。不过出于他是新帝,国玺的掌权,还是留在我手上吧。”
表明这不接受素和清霁的罪己诏,却也不交出传国玉玺。
辞渊忽然在一旁发声,“诸位大臣请回吧,华梨苑毕竟是九瑶公主深闺,你们都围堵在这里,怕是不合规矩。”
清珞命人将章德帝送回去,辞渊也遣散了殿门口的那些大臣,这样一堵一送的,倒是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就完完全全将事情给解决了。
若是现在的果决放在当初,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之前的她,太给别人面子了,总是想着每个人其实都会有好的一面、都不会是那么坏的、都会有自己迫不得已的事情......就因为这样,所有人才会觉得她软弱、好欺负,便会有很多人开始算计她,而棋盘上的每一步棋,就会是那些算计之人的手笔。
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然而,处理完章德帝的事情,接下来就该轮到素和亦岚了。
七王府被围也有段时间了,是时候让七王爷有个解释了。
然而近日不知怎么的,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的在墨枢传开了,都说清珞手握皇权却不掌皇帝之位,又让章德帝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这简直跟娄归,没什么两样吧。
“真是乱七八糟的局面啊……”远处,有一个人负手看着被重兵包围的七王府,喃喃道,“以前可不曾听说九瑶公主是这样手段的人……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拿着国玺却不给权,这岂不是跟娄太后一个做派?”
风帽下,那个人的脸苍白而消瘦,似乎常年都晒不到太阳,有些无精打采,眼睛却比暗夜里的星辰更闪亮。
“她这是走娄归的老路......什么回归,不过是权利更吸引人罢了。”
马车外的百姓议论纷纷,悠悠之口是想堵也堵不住的,她也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反正那个位置,自己是不会接的。
她现在也知道身体原因的问题,很多事情当下解决,尚且最好。
听着外面的声音,马车里面的人,没有一点声音。
辞渊一直陪着她,还是做着当初影子该做的事情,很多东西不过问,但威胁到她的安危,必然还是会出手的。
她以九瑶公主的身份,向素和缱云下了生死令,罢黜了她的郡主之位与封号,并且在她死后也不让她入皇陵,与娄归不一样,清珞会亲手杀了她。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七王爷最好没有参与过当中的事情——
不然查了出来,她可是会大义灭亲的。
“你若不方便出面,我替你去吧。”清珞一直看着门口的那些禁军,又想着刚刚百姓说的话,忽然意识有些迟疑。
“不必,还是我去吧,缱云的事情,我来处理比较好。”
“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初手刃素和九藤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既然已经选择把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那现在的情况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够顾忌了。
宁愿自己,背负着所有的骂名。
“素和家的事儿,自然要我自己来做了。”清珞微微一笑,将所有的隐忍掩在自己的肚子里,丝毫不漏一丝的情绪。
“别忘了,我也姓素和。”
辞渊的打趣倒是让清珞想起来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素和长慕。
“你应该算是我的人。”她的笑容带着满满的幸福,也看着辞渊脸上满满的宠溺,让人格外的觉得这对新人的幸福,来之不易。
下了马车,七王府的人对她格外的尊敬。
而七王爷与王妃,应该也是听闻了对于素和缱云的惩处吧。
清珞不会放过她的。
进了七王府之后,清珞命人立刻关上的大门,不让外面那些百姓看了皇家的笑话。毕竟素和缱云与自己的关系,那些人一直都说不清、道不明,若是戳穿了其中的那一张纸,怕到时候又会留个笑柄吧。
话不多说,清珞带来的热便直入府中搜查了。
“七伯伯请恕清珞不敬之罪,与素和缱云有关的所有人,清珞都会慢慢查的。”
“公主如今手握大权,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七王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这样的场面必然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动声色的。可是七王妃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心疼自己的女儿,当初白鸣筝成婚的时候便安慰过缱云,可是那个时候就算是缱云做错了事情,他们都会觉得是意气用事罢了,谁也没有想到日日的放任,回到今天这个地步。
主殿上,清珞未坐主位,倒是坐在了一旁的侧位上,端着刚刚泡好的凉茶,杯子在手中轻轻晃荡。
御林军的人一直在屋里屋外来回穿梭,捯饬的乱七八糟的,很像是抄家的感觉。
不出半刻,便有人从素和缱云的闺房中搜出来了大量与娄归往来的书信。
缱云有段时间为了掩人耳目,一直住在家里,可是与娄归的联系却没有断过。
书信,便是她们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了。
然而其中便包括,娄归让她对裕帝下溱羽之毒的事情,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缱云妒忌与恨意的萌发,将那种毒药下在了自己的酒杯之中。
其实现在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倒是抬手将书信交给了七王爷,想让他看看他的好女儿,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深渊的。
素和缱云如今走到这一步,谁都不能怪。
“她向我下毒的事情,七伯伯应该知道吧。”
谋害皇储,单凭这一条证据,足以让整个七王的后代全部泯灭,若是清珞手段再狠厉一点,是不会来此问过七王的意思的。
然而,不直这一个罪名吧。
“清珞,清珞,缱云是你姐姐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要看素和家的脸面......你就留她一条生路吧。”
月姬必然是疼爱女儿的,哪怕是就这一条命,都好比死了要好。
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纵容的后果,到了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受人所迫么?就算没有娄归,素和缱云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的变化,是因为她自己。
“我放她一条生路?她害人的时候,可否想过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清珞的质问倒是让月姬哑口无言,她当初的放过太多了,也就是因为这些容忍的放过,让素和缱云一再的不顾自己的身份、僭越了权利的行事,到了后面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我不怪她,谁没有为自己心爱的人做过一些傻事呢。她与我为敌、站在娄归那一方,我也不怪她,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阵营,我也不能逼迫她的选择。可当初庄枼婉的死、我父皇的死、我四哥的死。她恐怕一步都没有拉下吧......我就不说她朝我下毒的事情了。这么多罪名的加身,王妃到现在还要纵容吗?”
清珞给过缱云机会的,是她自己没有珍惜的。
“我给过机会,章德帝也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抓住而已。”
缱云也后悔过的,只是向上爬的心思大过于她愧疚的心思。
“清珞,缱云一时糊涂才会被娄归蛊惑,褫夺封号也好、贬她为庶人也罢,至少能够留着一条性命,不是么......我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
“那我何尝不是只有一个父亲呢?若非我命大,我岂不是早就被她害死了?”
任何事情都有将心比心,不是什么都能够用情感与脸面说辞的。
素和家的脸面固然重要,可中间若是有一个虫子一直在破坏大局,她宁愿重新将整个家族清洗一遍,也不想要任何人破坏大胤的朝纲了。
今日无论怎么说,清珞都不会放过那个人了。
然而七王爷倒是很奇怪,在当中竟然一言不发,什么话都没有说,面对着王妃与清珞额争执,他也没有多说一句。
好像今日的事情是早有征兆的,他也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缱云的错,也跟我们有关。”
声音喃喃的低声一句,清珞晃荡茶杯的手也忽然停了下来。
若非七王爷当初纵容,的确,素和缱云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若是当初能够管得严一些,或许娄归根本就无机可乘。
“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再说什么后悔的话也太迟了。”
清珞现在的状态,应该算得上是失望吧,对于眼前二位此时的状态感觉到了失望。
明明心里清楚自己女儿做的那些事情,明明知道自己女儿曾经害过人、杀过人,明明也知道跟娄归的合作是个错误的选择。
可是偏偏拿着什么素和氏的脸面说事,道德绑架的路上,还想着用之前的方式让清珞妥协留她一命。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这件事情,应该算是她第一次对亲人这般的绝情吧,谁的话都不会听,谁的情都不会承,她就是要给素和缱云一个惩戒了。
七王府也没有过多停留的意义,她也只是来告知而已的。
院子里禁军和七王对峙良久,迟迟不出。外面驻守的骏音焦急非常,不时询问往来通报的斥候。
而就在清珞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七王爷忽然朝着王宫的方向抚跪:
“此类种种,皆臣一人所为,望九瑶公主留缱云一命,臣愿自戕谢罪。”
话音刚落,九王便拔出了身旁御林军的长剑,瞬间便抹了自己的脖子。
这样的状况,到是清珞毫无预料的:
七王爷为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将所有的罪责拦在自己的身上,然而只是为了保住女儿的一条性命?
那当初缱云谋害自己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句悔改、一句道歉都没有了?
素和氏的人真的当她是神仙了么?什么事情都能容忍,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自戕来保缱云活着,真的是过于宠溺这个女儿了。
看到这样的一幕,清珞便立刻转过了头,辞渊将身后的血腥场面挡住,不让她再看见任何血腥的一面。
左右诺诺而下,骁骑军统领长长叹了口气。
她有片刻的失神,连忙向着那一辆马车走了过去。
清珞有些无错地站在那里,虽然自己没有杀人,可现在的自己比起满手的血污、有过之而无不及,居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她的语气依旧从容:“派人回宫,告诉月华轩的人,她父亲替她偿还了一切,我不会杀她,可她却别想在离开那个地方了。”
永生囚禁,算是生不如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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