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余生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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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日在天牢,阿暖与白鸣筝细细的言论过一件事儿。
“如果能救,我必然会求陛下不下旨意,若旨意出了,法场当日我会出现,你可以随而胁迫之。”
她的眉眼竟有一丝黯然,只是没有想到长公主喜欢白鸣筝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从当日的下跪开始,其实就是表示了长公主心里已经忘不掉了。
“胁迫你?”
白鸣筝自然诧异,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况且阿暖是来救他的,他又如何会做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
“缓兵之计.....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若是那日伤了你怎么办。”
“放心,我会跟我身边的人说,那日不管发生什么,都无需管顾。”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阿暖忽然看了看锦烈,锦烈其实也听见了他们二人说的话,“况且,我还是公主,监斩官是不会不顾我的性命的。”
“公主殿下,你大恩大德,白某真的,无以为报了。”
白鸣筝骤然跪下,朝着阿暖磕了一个头。
“不必了,我只是在帮亦岚,帮她肚子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长公主那个时候说的话,其实她一直记在心里——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虽然自己的亲人已经离世,但是孩子无辜,虽然都是父辈的错误,可没必要牵连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其实才是这个乱世最可怜的人。
只不过今日,没有想到竟有变数——
素和缱云带着两路人马包围了深巷所有的出口,白鸣筝与白近枫无奈之下退出了深巷,往着身后空旷的街道而去。
此时此刻,素和缱云正在那儿等着他们。
腹背受敌,他又如何逃得走?
看到白鸣筝如此威胁阿暖,缱云的脸上竟莫名浮现一丝笑意,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伸出手对着身后的弓箭手,一声令下,便可以把白鸣筝等人射成筛子。
“放箭!”
“住手!”话音刚落,便就被锦烈的呵斥给拦下了。
两方在此对立,监斩官此刻忽然胆子大了些,走到了街道中间,朝着缱云作揖声道:“郡主啊,可千万别伤了公主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叛国的逆贼逃走么?”
缱云必然是恨极了白鸣筝,剑直直的指了过去,朝着白鸣筝的头,丝毫都没有偏。
只是阿暖还在他的胁迫之下,已经很分明的看出她脖子上的勒痕了。铁链的泪痕太过重了,阿暖显然是说不出任何话来,自然是没有能力反驳自己了。
只是刚刚听此缱云那一声放箭,阿暖必然是感受到了,缱云想要连自己一起杀了。
这就是她刚刚扬罪而笑的意思。
“素和缱云,你杀了我白氏阖族女眷,就不怕半夜他们来找你索命么!”
白近枫忽然开口朝着缱云声讨,明明已经下旨放过性命的人,她素和缱云说杀就杀了,丝毫不顾及当初的感情。
没有一丝人性。
“阖族女子充公为妓,难道相国大人在天之灵想看着自己的宗族的女眷在那污浊的地方生活么?还真的是有辱相国大人的威名啊。”
“缱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那我该变成那样?是变成你心中那个一直喜欢陪你去看花展的小姑娘,还是如今掌握一方局势的郡主?”
缱云这么问,无依就是给白鸣筝一个猛击。
是白鸣筝先开始抛弃她的,不是她抛弃了白鸣筝。
大婚前夕她送信只求见一面,等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自重”,自己却也因此牵连谋害公主进了大理寺。
那段时间,没有人来救她,只有娄归愿意帮她。
试问现在的她,又如何会成为当初那样呢?
“缱云,那些都是无辜的人。”
“无辜?在你们下定决心叛国的时候,就要考虑清楚啊,你白氏宗族所有人,都不算无辜。”
“可那些都是你曾经的朋友,有的是你敬重的长辈,你怎么......”
怎么下得去手,现在的她,可是一点感情都不顾及的。
“我怎么?那些人都该死,我只是替天行道。”
话,竟然已经被说成这样了,缱云那样戏谑而又挑衅的样子,真的是不太像之前的她了。眼中没有了哪一种烟火气,倒是多了无数的杀气,剑上怕是不知道有多少的冤魂了。
跟了皇后,她就真的是好过么?
缱云竟缓缓上前,看着阿暖被威胁的样子,脸上虽未显露,但是确实无尽的嘲笑,她怎么想得到,阿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杀,你杀啊!你若想杀她早就杀了,何必拖到现在?”
阿暖的颈上已经出现了血迹,那铁链磨得她的肌肤出了血,她也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过。
“这是公主,难道你就这么不在意公主的性命么?”
“能够祝我斩杀叛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大胤的列祖列宗也会记得九瑶公主所做的事情,她这么做应该算是大意。”
缱云这意思是,今日若是能够斩杀白鸣筝与白近枫与剑下,就算她素和清珞骤然身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毕竟大胤对于叛乱之人,丝毫都不留余地的。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想要杀了阿暖,以解她心头之恨。
——阿暖到底是哪一点招她惹她了。
“杀!”
等到缱云的手落下,那些弓箭手已经上了箭,直直而出,朝着阿暖和白鸣筝而去。
此时此刻,哪怕是锦烈和昊迦骤然出手,都不一定能够救下阿暖。
真的是没有够预料到,缱云会这么巧合的出现于此处。
眼见一直利箭朝着自己袭来,阿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躲了,竟然下意识的闭眼,怕是今日劫难破不掉了。
白鸣筝骤然将铁链送她脖颈上松开,将她环身保住,瞬间转身,护在了身后。
待到阿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见到的却是白鸣筝满满伤痕的样子。
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已经湮没了他想说的话,看到白鸣筝瞬间的转身,将那些利箭全部挡在身后,竟然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了。
“你。”
阿暖的话有些小,刚刚被勒的伤还尚未恢复,说话的声音倒让白鸣筝没怎么听见。
“多谢....多谢公主今日,今日之举了......今日伤了公主,非,非白某本意。还请公主,请公主能够好好护着,岚儿和孩子......”
他的语气已经完全被溢出的鲜血给淹没了,就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丝毫串联。
素和缱云本来就是想杀阿暖的,没想到白鸣筝竟然会——
锦烈和昊迦毕竟是晚了一步,没有成功的组织那些弓箭手的攻击。只是下一刻,昊迦就以辞渊的身份为名,言称为未得将军之意,胆敢擅自听从他人言语、射杀公主!
那些人纷纷缴械跪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着白鸣筝如今这番,阿暖脑海中忽然又萌生了当初她哥哥死的时候的场景——无数的利剑刺入身体,将整个后背刺的血肉模糊,看不出丝毫完好的地方。
眼前,皆是无尽的血色,一点都不剩。
她的头痛病,又发作了。
失去了白鸣筝抱住她肩膀的支撑,两人同时倒下,白鸣筝浓郁的血一直从喉头喷溅,就像是死前的挣扎。
而阿暖,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无力的扶着自己的头,就像是有一条虫一直在她脑中来回寻荡,将她的记忆搅得一塌糊涂。
大婚当日的谋杀,她如今都快记不清楚了。
闭上眼睛,尽数都是火,生生灼烧她的肌肤,丝毫都不留余地。无尽的血从她裸露的肌肤出流出,硬生生的全部都是红色的混乱。
“阿暖,阿暖。”锦烈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可是阿暖还一直停留在她混乱而又错落的记忆里,丝毫都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
就像是梦魇一般,生生的把她困在了记忆之中。
只是此刻,闻此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辞渊,和楚祁玉。
见到阿暖手上伏地,他们二人是同时上前想要护住她的,可是在楚祁玉先上前一步的时候,辞渊忽然停下了脚步。
看着楚祁玉上前将阿暖缓缓从地上扶了起来,整个人都搂在自己的怀里。
辞渊忽然觉得,这一刻,他便走不到阿暖的身边了!
“清珞,清珞.....阿珞。”
一声“阿珞”,很快的就把她拉入了现实,就像是现实中她能够听到她母亲的呼唤一样,只是回归现实之后,她看见的,却是楚祁玉。
楚祁玉轻轻将她抱起,搂在怀里,让她能够有个支撑。虽然阿暖很不待见他,只是没有丝毫力气的她,已经无力推开楚祁玉了。
“她是梁渝王妃,你敢如此僭越?”
楚祁玉朝着监斩官问责,语气大怒。听闻此,那人茫然下跪,竟不知如何解释了,毕竟是在他手上出的事儿,哪怕是威胁,他也逃不了干系了。
梁渝王妃!?
尚未成婚,就这么急切的想要公开他们的关系么?
阿暖想要说话,可奈刚一开口,忽然便咳了起来,还有些剧烈。勒痕太深,留了血迹,自然是引发了她的咳疾,倒是诸多不适全发了。
透着余光,阿暖看见了远处的辞渊,见他竟没上前相救,眼神中竟露出了一丝失望。
她自己心里都不曾清楚,她到底对辞渊还有没有意思了。
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
三分春色,二分尘土,-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楚公子,今日之举是我下令为之,总不能放任乱党肆意为之吧。”素和缱云上前请罪,竟然如此不动声色,也好都没觉得自己刚刚错了。
瞬间之下,楚祁玉一巴掌便挥上了她的脸。
这一巴掌,倒让在场的人,觉得哑然。
“这一巴掌,是替清珞打得...你记住,你只是个小小的郡主,敢对公主下次杀意,你究竟居心何在?”
她就是想要杀了阿暖,居心很是明显。
只是此刻,跪在地上的缱云被那一巴掌打蒙了。的的确确是她僭越了,总以为自己小小的权力能够与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抗衡,谁想到她身边竟然会这么多人护着。
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就不要怪阿暖身边的人一个个对她另眼相看了。
“对不起,是缱云,僭越了。”
阿暖忽的缓缓低下了身子,由着楚祁玉搂着自己,朝着缱云言道:
“你若是想杀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来。”
那样微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中断,辞渊也是极为担心,可他却是没有任何勇气敢往前一步。
指甲硬生生在掌心嵌出了痕迹,那个藏在心底的心上人,现如今有人护着了。
他都不知道该喜!该忧!
“臣女,不敢。”
缱云罢剑跪在地上,尽管她心里有所不甘,但是面色上的显露却是一点都不少。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应该都懂什么意思。
“我带你回去。”
听此,阿暖起身的时候,忽然脱开了楚祁玉的怀抱,硬生生让出了一步的距离,朝着身后的锦烈示意。
“我让锦烈,陪我回去就是了。”
“你头痛症都未好,我不放心。”楚祁玉仍旧拉着她的一只手,还是不放心的朝着她徐徐的护问,可是阿暖并不领他的情。
“我们还没成婚,男女授受不亲,请楚公子自重。”
阿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辞渊还是听见了。
阿暖并没有承楚祁玉的情,他们尚未成婚。更何况大婚之日又是他梁渝屠杀百姓的时候,阿暖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那日的杀戮血屠呢。
那样的深仇大恨,她怕是永远都放不下吧。
什么梁渝王妃,这样还没有根据的事情,就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用男女授受不亲为借口,以此回绝了楚祁玉的好意。
只是低下头,再次看见白鸣筝和白近枫尸体的时候,阿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她明明已经答应了长公主,明明答应会帮她将白鸣筝带回来,明明答应了保住他的一条性命......可是现在看来,后悔莫及。
从那一日到现在,已经有无数的人因为自己而死了。
一开始的傅庭兰、其次是叶崇和庄枼婉、然后就是她的父皇和兄长,现在是白鸣筝。
虽然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着无辜的冤魂,可是他们毕竟都是因为自己而死。难道真的就如传闻所说,自己是天煞孤星,任何与自己交轨的命运,都会消亡。
阿暖刚刚走了两步,竟如失重一般的往着地上倒去。只感觉到昏天黑地,脑袋当中嗡嗡的声音,听不太清楚后面发生的事情,思绪开始一片混乱。
祁玉见此,赶紧上前将她横抱起她。只是在瞬间,从她袖中落出了一个好看的铃铛,只是在落地的瞬间,摔的粉碎。
那应该是她原本想要送给长公主孩子的东西吧。
如今一来,怕是送不了了。
楚祁玉抱着阿暖,即刻带她离开了现场。
“请素和将军让开,我要带清珞回宫。”
见着辞渊在此,便硬生生的从辞渊身边过,眼神瞥了一眼,竟是挑衅一般的笑容。
怕是再说,就算当初他们争得再厉害,如今的阿暖,还不是在他手里,况且他们成婚的事情,已成定局。
辞渊在这一场争斗之中,还是输给了楚祁玉。
原本知道今日会不太平,还想着自己能够重新成为她的影子,重新站在她身后,重新为了她愿意不惜性命。
但是现在看来,那个女孩儿,身后已经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了。
只要她好,自己心里,便可以得到救赎吧。
可是他真的以为,阿暖是幸福的么?
法场一片混乱,乱党被雪衣郡主的弓箭手斩杀于法场前,整个白氏宗亲的人,她是一个都没落下。
白鸣筝死状,却是过于凄惨了些。
万箭穿心的滋味,不知道是不是解了缱云的心头之恨呢?
待到这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缱云才缓缓走上白鸣筝的面前,看着那满身是血的脸庞。
竟不知怎么的,眼中忽然有泪在打转。
彼年,宛若先初——
曾经白鸣筝的一句“自重”,将她童年之时所有的情感皆击碎的凌乱。
她对于白鸣筝的那段感情,何尝又不是暗自的藏在心底呢?
外人说的什么身份有别、什么家族不允许、还有什么已为人夫......她从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真的能够打破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最后,也不知道是自己太高估白鸣筝对她的感情,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一句如此绝情的话,竟真的打破的完完全全了。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话虽说着好听,可是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有些东西,强求确实不好。那她,也就只能够用她自己的方式来挽回当初的骗局了,用自己的手段,留住那些必须要在自己身边的人。
留不住的人,也就只有死在她手里了。
缱云从怀中掏出了当年白鸣筝送她的发佩:上面的挽发,是他们二人的青丝,结成一摞,编织成穗子。
没想到这么久了,她竟还留着。
白鸣筝负了她,她却没能真正的放下。
“你曾经说,用作我们两个的青丝,做成一摞穗子,结成发佩,我们便就白首不相离,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她忽然缓身蹲了下去,靠近白鸣筝。
用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竟有那么些荒凉。
“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求亲,可是到如今,我都未等到。”
有句话说的很多,有多爱,就有多恨。
“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你有想过,你为何会对我这样么?我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鸣筝哥哥,我一直以为,我们能够长相厮守,但现在,竟是不能了。”
握住发佩的手突然松开了,那摞青丝便掉到了白鸣筝的怀里,再也没有人能够替她重新捡起来了。
那么多年的感情,今日一闭,就真的忘得干净了么?
却是无声遣流年,英雄空冢凋去多少红颜。往昔忆尽无新篇,故园难再留眷恋。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某个从未谋面的命运,给牢牢地握在了手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狠利决绝,不容许丝毫的反抗。
凡是挡在命运路上的人,都被踩为痱粉。
自古痴情者终被情伤。
缕缕的情丝,最终成了捆缚生命前行的所有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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