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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父女帝主


  “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会伤害你,为什么在你心里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一直利用我的人?”

  楚祁玉一开始的遇见,都是刻意谋划好的计划,湛碧楼他出面帮自己,虽说是巧合,但是自此之后,他就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之后的事情——见面,巧合,相遇,都是他已经刻意算好的。

  阿暖很明显就是走进了他的圈套里。

  恐怕辞渊身份的败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吧。

  不然还会有谁出卖自己的主子,出卖这紫云会唯一的公子呢?

  既然被利用过一次,就难保不会被利用第二次。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楚祁玉是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个和亲公主的。这是他在梁渝唯一一个能够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能因此短短放过了。

  “不懂,对啊,你堂堂梁渝皇子,就连去年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你确实不明白。”阿暖的讽刺,到让他有些无话可说。

  “你何必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哪怕辞渊骗了她,至少这么多年,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是他,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也是他,这么多年杀人无数,挡在自己面前的也是他。

  这个楚祁玉,一出来就说自己一见钟情,这样骗鬼的话,说出来,还真的是好笑。

  “清珞,我......”

  “你别叫我名字!”

  还未等着楚祁玉把话说完,阿暖就已经朝着空中劈了一个竖叉,右腿直直的朝着自己身后的人而去,趁着楚祁玉不注意才可逃脱。

  婉转飞身,从他的身侧回旋,绕到着一旁的树边,拔下刺在树上的峨眉刺,再一瞬直直指入楚祁玉眼前。

  她骨子里,到有一股狠厉的劲儿。

  “我们还没成亲,二殿下还是不要日日往我宫里来了。”

  阿暖话音一落,就把峨眉刺狠狠扎入面前的桌案前,侧边就是楚祁玉送给她的簪子。

  祁玉也是无奈,冲着阿暖笑了笑。

  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成婚一事,就等良辰吉日,这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已经是一对准夫妻了。

  可是事情不到那一天,就不一定没有变数。

  既然辞渊都能够被曹司空给救出来,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逃脱这场婚姻呢!

  “好,那我就,不打扰九瑶公主休息了。”

  楚祁玉走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盈盈的笑意,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阿暖讽刺他的影响,就像是娶她这件事儿,势在必行。

  这一举动彻底搅动了看似平静的暗流,帝都错综复杂的矛盾一触即发。

  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僵坐在院子的石墩之上,呆呆地凝视着楚祁玉毫无留恋而远去的背影,内心竟涌入一股熟悉的感觉,以及淡淡的怅惘。

  在这个墨枢皇都中,曾经的纯真无邪,早就被权御的野心而扼杀。

  其实自己,总有一日也会变得世俗。

  总有一日也会明白,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公主,这簪子。”缨宁替她打开了簪盒,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六旻步摇。

  一只白玉簪子,雪亮剔透,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奶白色,更显娇巧,几条流苏垂下,随着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

  “扔了!”

  阿暖没把云萝青玉扔了,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去我房里,把书桌上那些东西都拿来,顺便再拿个火盆过来。”

  这是要,烧东西啊!

  侍女们火急忙慌的,将书桌上的书信整理了一番,全部都拿到院子里来了。阿暖缓缓将那一只六旻步摇拿了出来,细细摸着,确实是个好东西。

  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隔着殿内拂动的鹅黄轻纱,夜里的凉风轻轻吹在脸颊上,天外星钻闪耀,仿佛将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想寻找一个出口,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孤孤单单地站在烟雾缥缈荒寂无人的地方,那是内心最大的恐惧——孤独。

  放下那只步摇,开始把目光转到送来的书信上面了。

  上次虽说心灰意冷,少了很多关于辞渊的东西。但她心里还是忘不了的,有些藏得很深的东西,自然是舍不得烧的。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楚祁玉都已经让辞渊成为和亲将军了,就算自己想要逃走,怕是也会送上些别人的性命。

  家国大业面前,选择已经很难了。

  拆开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她曾经在宫里思念辞渊的话,一直没有寄出去,一直都没有机会,或许到现在,也没有机会了吧。

  一封封拆开,一封封扫过一眼,一封封的再放进火盆里。

  火就像吞噬一切一样,把她内心深处最后的情感都消磨的干干净净了。

  这火盆里的东西,就像一只血盆大口,张开了等着她将自己最后的回忆都剿灭。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头,这条舌头扫过之地便是一片废墟。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手中拿着的是辞渊送她的簪子,放在火盆上空,迟迟不忍心放手。

  那是她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怎么能够说忘了就忘了。

  走到如今,她就只爱过那么一个人,就那么一个!

  历经五年,风云变化,更迭不休,离人思愁。

  前世后世,三遇初泽。情郎惬意,两两相望。借笛递情,与琴回音。共愿生死,不负此生。

  凄凉别後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但是负了,又如何?

  他们终究是,不能够在一起的吧。

  闭上眼,竟然有什么东西从脸庞滑落,缓缓吐出一口气,簪子正要从手中丢下去,却有人在这个时候叫了她一声。

  “清珞。”

  是素和清梵。

  这么晚了,竟然还会过来看看。

  听到有人叫住自己,阿暖忽的就把手中的簪子藏进了袖中,起身朝着清梵过来的方向。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清梵必然是过来看看她身子怎么样的,毕竟她昏迷的时候,是长公主通知了四皇子的。

  “睡不着啊。”阿暖此刻才缓缓绽了笑容。

  素和清梵坐下之后,便看见了她在烧东西,这石桌上还摆着楚祁玉刚送她的簪子,还有那一把小巧的峨眉刺。

  “清珞啊,你该跟过去的事情脱离关系了。”

  宫里的人其实都看得出来,前段时间辞渊直接往着华梨苑去抢人,传的沸沸扬扬的。

  有的人说公主原本在宫外的时候,就跟这个男的不清不楚,现在重新进了宫,竟然还摆脱不掉。更何况那人却是紫云会的余孽,公主在外一直跟着紫云会的人来往,难保不会藏有私心啊。

  就那么一件事儿,宫里面就传的乱七八糟的。

  更何况她之后的几天又去天牢见了辞渊一面,下雨天在天牢前找那只被她丢掉的发簪,真的是行事太荒唐了。

  她是堂堂公主,不应该这般不顾身份的。

  “我也想啊,可我怎么能忘得了呢?”阿暖扶着脑袋,往着那高大的海棠花树,眼神中却浮现出了她第一次见辞渊的模样。

  “若是有人欺骗了你,但却又把你护在身后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一个解释,你能善罢甘休吗?”

  那双眸子,久久不能从眼前挥之散去。

  为什么辞渊非要向自己讨要一个赐婚,都不愿意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这几天,经常梦到母后......”清梵忽的抱住阿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明明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我们却无能为力为此求一个公道。母亲当初是为了保我们平安,或许那个人,也是在保你。”

  明明知道是个死局,一生一死之下才得全然,自然都会想着为最心爱的人留一个活路。

  辞渊亦也是这般吧。

  可是阿暖,偏偏想不明白。

  误会,就是因此吧。

  当初傅庭兰的死,不也是想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够平安无事,阿暖竭力离宫这么久,不也是因为傅庭兰。

  若真的论勾心斗角,娄归的手段,亦也不差。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谁都不容易。

  “我想要的,是一起承担。”明明是关乎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一方来承受呢?只是一句解释而已,就那么难么?

  一句话骗了这么多年,就丝毫没有愧疚吗?

  阿暖不相信,哪怕长公主亲口告诉她了,亲口说辞渊入百霜阁真的就是刻意为之的。

  她也不相信!

  “好了,不要这么想了,老是这么乏心下去,对身子不好。”

  缨宁拿来轻裘披在她身上,夜里她总是怕冷,冷的时候就一直咳嗽,半夜都睡不好觉。从小体寒吧,老毛病了,也是治不好的。

  是啊,傅庭兰去世已经八年了,这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八多年前,她还是宫里人人宠爱的五公主,什么都不会,也不敢杀人;现在的她刀尖嗜血,杀人如麻,锋利的剑光,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生活。从回到皇宫之后,她就没有快乐过,或许是这墨枢皇都从来都不存在快乐,从来都不存在给予她快乐的人吧。

  这里的生活,海誓山盟不过只是一个归期的幌子,他们要的承诺,无非就是天下制霸。“我手上这么多条人命,不早夭,也会不得好死的!”

  “别瞎说,手上沾着人命血债的人多了,怎么就偏偏你不得好死。你是我大胤朝的九瑶公主,谁敢动你!”

  可是她不能啊,若非家国大义,她又怎么可能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

  不过是个大胤帝女的身份,就有人把她逼的,上了绝路。

  短短一瞬间,阿暖脑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

  瑟金天,肃寒色。

  寒风萧瑟,雁声啼嘶。

  晨曦第一道曙光破天笼罩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璀璨的光辉赤若流霞。

  宫阙凤台高楼之上,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迎风而立,大风将她的衣袂卷起,乌黑如瀑的发丝倾斜在腰间随风飘零。

  远观其淡雅高贵,其神若何。近观其冰清玉骨,质美如兰。

  她目光呆滞,遥遥凝望远处那闪闪耀眼的金阙,只要出了金阙,她便自由了!

  自由......

  脑海中黯然闪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心仿佛被人掏空,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直在等,等待那个承诺带她离开金阙远离宫闱的人。

  可是,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清珞。”身后忽的有人叫住了她,一听就是到是他父皇素和东墨。

  阿暖没有及时转身,还是站在城楼上,望着眼前的一切,物是人非,人心凉薄。待到裕帝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毅然是无动于衷。

  “日子,定好了吧。”冷不丁这样的一句话,真的让人觉得失望了。

  “清珞,我是为了你好。”

  “是啊,我在您眼里,终究是比不上帝位重要,是您辜负了我的母后,辜负了她的亲生女儿,亲手把她送往异国。”

  一直以为,当初把二皇子送到梁渝为质子是裕帝迫不得已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和亲的缔约,怕是啊暖一开始就想错了。

  裕帝为了他稳坐皇位,身边的人,皆可为棋子利用。

  傅庭兰当初多爱他,九王夺嫡之后,社稷不稳,傅庭兰出了百霜阁全心全意帮助大胤社稷,打压紫云会,助大胤走上稳固的道路。

  可是到了最后又如何呢?

  裕帝娶了敦煌公主,就在傅庭兰身死的时候,椒房殿那场大火,若不是自己,怕是没人会去救人吧。

  人心都已经如此了,自己还要奢望什么呢?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可言了。

  “你年纪不小了,也是该嫁人了。”

  “可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您觉得,逼迫下来的婚事,真的会是圆满的吗?”为了一个从来不爱的人,而去将就过完一生,真的就是幸福的么?

  难道自己的亲人,就是这么把自己的婚事放的这么平淡吗?

  “祁玉是梁渝二殿下,为人也是不错,不出意外他会是梁渝的王,你就是皇后,有何不好?”

  “我宁愿做个普通人,都不愿意坐那个梁渝的皇后。”

  普通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权力都握在手里呢?

  “父皇,你从来都不了解我。八年前我毅然离宫,虽然是带着您的计划,但那也是我心之所往的事情。我宁愿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有普通的父亲与母亲的疼爱,永远都不会把我推出去,作为国家利益的棋子。”阿暖说的义正言辞,让裕帝有些无话可说,望了望裕帝,又开始把目光放向远处,“我知道,身为公主,我也该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但您的做法,我真的很失望。”

  现在看来,裕帝真的是把她当做棋子一样的。

  八年的退身,为的就是能够帮助皇帝把朝廷上那些乌合之众一一除掉,她一个外在身份,自然是行的自如。可八年时间已过,她又不得不回去,回去了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势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可现在,裕帝为了不与梁渝开战,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了梁渝。

  利益与亲情,其实早有选择。

  “这宫里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留在这,我也不能随时随地保护你。”

  “可是,原本就是您让我回来的,若我不回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纷扰了?”

  裕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可是真的是的么?

  阿暖也是不理解,她只觉得婚姻大事的确是该听父母之命,可是这样无理而又凉薄的命令,真的很失了人心。

  “三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三月初六,岂不是就这几天了!

  “既然已经定了,何须再跟我讲。”阿暖没想过,竟然时间过得这么快,择日原来就是尽快了,时间满打满算也没几天了,自己也没有选择了,“儿臣身子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阿暖的语气有些低沉,她现在应该是不相见任何人吧。

  裕帝的用心良苦,或许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吧。

  看着阿暖远远离去的身影,裕帝不禁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春寒的远方,大胤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自然是好,但是他总觉得这天快要变了。

  各方势力都太太平了,不可能会这么安静的。

  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柔与生生不息的希望,总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在背后,右相已经跟娄归勾结,裕帝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虽然紫云会依旧是一大利害的帮派,虽说辞渊也是紫云会的人,但是这么多年看他对待阿暖的事情,裕帝还是很放心让他带着和亲团队往着梁渝而去的。

  只有把阿暖送走了,他才更没有后顾之忧吧。

  人人都说裕帝只求长生之法,完全被皇后把持了朝政,成为了一个傀儡皇帝: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阿暖一步步铲除了皇后的人,裕帝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看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着小动作。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清楚了很多事情。

  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不是白坐的。

  至少,他要找一个能够护着自己女儿的人,哪怕那个人远在异国。

  父女之间,其实已经有很深的隔阂了,不知从何时开始,阿暖开始越来越不理解她这个父亲了。

  自从她母后死后,除了在皇陵能够说出她的真心话之外,宫里的任何人,她皆不敢讲。

  别怕,我在!

  ——这么温柔的话,或许阿暖再也听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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