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集市

今日的长泊营地，天气晴好。在沙漠里能晃瞎眼睛的阳光泼洒在绿洲里，却是天地流光。

        集市开在营地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个圈，每个圈上都排满了各部族的摊位。

        顾云舒找了秦秋小两口一同前去，灿烂的阳光下，四人一同走过泛着波光的湖边，踏入了集市。人群还有些拥挤，贺楼郸和秦秋很快就和二人挤散了，两边索性各逛各的。

        “西域天燥，下次不要再吃上火的东西了。”顾云舒认真叮嘱荀慕之，毕竟对于方才自己的鼻血，他就是这样解释的。

        “嗯。”荀慕之闷闷的应了一声。

        满目琳琅闯入眼帘，各类在中原从未见过的有趣玩意儿深深吸引着顾云舒的目光，她一会儿碰一碰荀慕之，问他想不想要这个，又过了一会儿再碰一碰荀慕之，问他想不想要那个，对此荀慕之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什么要买的。”

        不过，荀慕之的眉眼始终洋溢着浅浅的愉悦。

        二人走走停停，经过贩卖牲畜的区域，一头暴脾气的骆驼没被拉住冲了出来，惊得一堆人乌乌泱泱地跟在后面追，还是顾云舒最后一把拉住缰绳，将其交还给骆驼主人。

        又经过卖药材的地方，老板都是些药师，不少正在专心致志地称药熬汤，或是配方新药，不曾留意有谁在他们摊前晃悠，荀慕之拿着一瓶金疮药喊了半天，老板才随口说了一个价，也不管荀慕之有没有给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到了卖武器的地方，有锻造师正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打刀炼铁，而在一旁，是一群武夫在展示刀剑的上身效果。他们身形高大，赤着上身，肌肉紧硕，每隔一会儿就换一个拿刀姿势，臂上青筋暴起，每一个眼神都透露出力量。

        如此袒胸露肚，在中原看一眼都是失礼，可在这里武夫居多，许多人崇尚力量，也引来诸多人围观，对着不同体型的展示效果买适合自己的武器。

        顾云舒也停了下来，那些武夫当中有能顶好几个荀慕之那样高大的，另外也有腰身精瘦的青年，面相有着西域独特的英俊，一把大刀在他们手上灵活游走，仿佛有了生命。

        人本好色，顾云舒终于明白了这个理，这一趟西域还真没白来。

        “干什么——”还没好好饱一顿眼福，忽地肩膀被人一推，是荀慕之沉着脸推她离开。

        “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荀慕之见她还想回头，又推了她一下，“我们去买东西。”

        顾云舒果然收回目光看他：“你想买些什么？”

        “先看看。”荀慕之也不知道他该买些什么。

        阳光温暖无言，二人看着道路两侧小摊，不由放缓脚步。

        顾云舒的手被荀慕之碰了碰，视线看过去时，他一脸正经地看着前方的路，手却伸到了她的旁边，意思不言而喻。

        顾云舒一脸坏笑的看他：“这样算不算占便宜？”

        “我们现在可是夫妻，在外人面前有点小动作不应该吗？”荀慕之一张脸薄红，眼神不自在地乱飞，但想到之前燕弗罗的质疑，他不仅没有收回手，反倒继续勾了勾顾云舒的手指，让她快点。

        顾云舒一把反握住他的手，不待荀慕之长舒一口气，牵着他向前奔去。

        “九离部？”顾云舒看着前面的招牌，突然想起之前听到那帮夫人的谈话，有些欢喜地拉着荀慕之上前，一片金灿灿的珠宝首饰便争先恐后地映入她的眼帘，还有各自晶莹剔透的翡翠和宝石，顾云舒决定今天必须要买几个回去。

        她回头看向落在后面的荀慕之，贺楼郸的衣服比他的要小一些，却让荀慕之的修长身材刚好被勾勒得完美，窄腰长腿，站在阴影底下忍不住让人想去探究。

        “快来快来！”顾云舒目光微凝，向他招了招手。

        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向二人介绍着他们九离部的拿手好货。

        目光扫过之处，黄金宝玉像是在发光，所有饰品上都雕有细密且精致的花纹，做工精细，独具匠心，搭配以各色朱漆宝玉装饰，好看得很。

        顾云舒发现，人就是应该多见见世面，摊子上的所有东西她都喜欢。不过不可能都买走，那就干脆每一样都试试。

        顾云舒的身材气质，荀慕之从前从未遇见过，这里的每一件珠宝首饰，她都能戴出独特的风韵。

        最后，顾云舒戴了一朵金钿，缓缓转身，问他：“好看吗？”

        “好看。”荀慕之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他忽地上前，从那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出一支步摇，递给顾云舒：“戴上这个试试。”

        步摇通体形如金凤，其上缀有珠玉，垂有几朵莲花，花式繁杂，晶莹辉耀。顾云舒之前戴过，不过还是依言重新戴上，只是这次没有再看铜镜，抬头冲他明媚一笑：“现在呢？”

        阳光下，那双晶亮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宛若沾满了栀子的清香，长久吸引着荀慕之凝望的目光。

        周遭喧哗声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甚好。”

        荀慕之哑然一笑，眸底轻轻荡漾着丝丝笑意注视着顾云舒，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幻化成一道绝美的风景，深深定格在眸底。

        “别摘了，也不要再选了，就这个吧。”荀慕之去摸身上的银钱，“我送你。”

        顾云舒微微讶异：“真的？”她轻轻摸了摸那支步摇，“我也要送你一个。”

        荀慕之拿银子的动作顿了顿，他本可以开口拒绝，或者是说两句客套的话，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顾云舒似乎很早就看好要选什么，她拿起一个雪亮剔透的玉冠对着荀慕之比了比：“这个适合你。”

        在玄阳府时，荀慕之总是喜欢懒散地用发带将头发束在脑后，但就算这样，他眉眼清隽，配上束腰长袍依旧长身玉立，只差玉冠高束墨发，衬得眉目更加沉静似墨画。

        荀慕之歪了歪脑袋：“那你帮我戴上。”

        顾云舒瞪大了眼睛：“你得回去以后束了发再戴啊，现在怎么戴得上？”

        为了不被其他人怀疑身份，二人都特意换成西域发饰，荀慕之的头发梳了几个小辫贴在脑后，多余的长发自然散下，怎么也不适合束冠。

        “无碍，先戴上便是，回了帐篷再取下来。”荀慕之直接背过身，方便顾云舒下手，“总得试一试轻重合不合适。”

        “……”顾云舒看着他后脑散下的长发，目光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为他松垮垮的别上玉冠，让它尽量看起来不会那么突兀。

        荀慕之心满意足地起身，随后又挑了一个玉环，说是给顾云舒当护身符，顾云舒也再送了他一个白玉发簪，她觉得白色的发饰很衬荀慕之。然后荀慕之又送了她一个簪子，顾云舒再送了他一个玉佩。老板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二人付了钱后继续游逛。

        “饿不饿？”荀慕之顶着顾云舒给他精心挑选的玉冠，轻声问道。

        虽然现在不那么合适了点，但能引来路人纷纷侧目，荀慕之很满意，甚至巴不得就这样戴回玄阳府转一圈。

        “有点。”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顾云舒现在想整上满满一桌菜，不过话还是要说委婉一点。

        荀慕之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前面，那是个卖胡饼小摊。

        “吃这个。”荀慕之很快买了一个胡饼回来。

        顾云舒接过，犹豫了一会儿：“只买了一个吗，你怎么办？”

        荀慕之说：“你吃，我不饿。”

        顾云舒明显不信，她快步上前又买了一个胡饼回来，在荀慕之回头的时候，直接凑到了他嘴边。

        “我喂你。”顾云舒弯眼一笑，荀慕之为自己买了步摇，自己请他吃个饼算不了什么。

        荀慕之望着她，眸光微动，随后低头轻轻咬下一口。

        顾云舒十分满意，眉眼更弯了。

        “再咬一口。”

        “还有。”

        二人身影依偎，渐渐远去，贺楼郸刚好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见状也去买了胡饼，不过他只买了一个，和秦秋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月色如水，透过大帐顶部的大洞肆意倾泻着。月光照在地面上，仿佛一片银色的池水，晚风拂过，池水里立刻泛起一道道美丽的涟漪。

        月渐高，今晚的大帐四周格外的安静。

        黑暗里，顾云舒蓦地睁开眼睛，感受到荀慕之呼吸已放缓，悄悄起身下床，套上从秦秋那里借来的夜行衣，随即撩开的门帘的动作一滞。

        她重新退了回来，取下发间那支步摇，轻轻放在桌面上，这才悄声出了营帐。

        顾云舒白天打听到了青莲帮的位置，此时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向营帐靠拢。长泊营地夜里加强了巡逻人手，拦得住普通刺客，但顾云舒这样的高手避开他们是轻而易举。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睡下，汤怿的营帐里也熄了灯，顾云舒在营帐周围转了两圈没有发现异常，最后选择从营帐顶部的大洞小心翼翼的跳进去。

        营帐里一片漆黑，可顾云舒刚落地便察觉到有视线正盯向自己。

        烛火点亮，照亮了帐中一块小小的区域，汤怿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微笑：“你来了。”

        顾云舒神色平定：“汤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营帐，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汤怿拿起放在椅子旁的长刀，“而且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人，现在也等到了。”

        “汤兄为了欢迎我还真是备足了阵仗。”顾云舒后退几步，盯向黑暗中缓缓走出另外四人，他们的服饰与昨天遇到的刺客别无二致。

        还真让荀慕之猜对了，果然是请君入瓮，故意吸引她前来调查的手段。

        “阵仗不足，怎么能成功杀了你呢？”汤怿站起身，“上次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不会了，情况乐观一点，我可以亲自送你上路。”

        顾云舒拔剑：“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

        汤怿身边有四个武功不凡的手下，根本不惧顾云舒，他缓缓靠近：“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混进这部族大会又想做什么？”他神色阴暗，在烛火映照下甚至有些狰狞，与白日里那个热情有礼的青莲帮帮主判若两人。

        顾云舒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漫不经心道：“你上头难道没有告诉你要除掉的人是谁吗？”

        汤怿的步子一顿，顾云舒顿时了然，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不待他下令，另外四人骤然出招，四方夹击顾云舒。

        顾云舒手中变出两枚从秦秋那里要来的飞镖，转身掷向后方那人。缺口打开，顾云舒立刻脱离包围撤出营帐。

        青莲帮的营帐在营地边上，顾云舒冲出营帐后一头扎进密林，后方五人穷追不舍，暗器飞镖一波接一波。顾云舒不断闪身躲过，还是不甚被划伤腿部。

        动作慢了一瞬，顾云舒低头躲开身后追得最紧那人呼的一刀，回身一剑逼得他倒退数步，脚上一蹬，向后拉开距离。

        另外四人不让顾云舒走远，在方才她停下挥剑时就已经再次包围住顾云舒。周围再次掠来数道劲风，杀机漫涌而至。

        “汤兄，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顾云舒手上剑未停荡开一人，上身歪向一边，让身后的汤怿扑了个空，紧接着再次蹬离原地，对方占人数优势，并且暗器在身，不能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对方。

        “无量舫想要你死，就没有条件可说！”

        五人全心全意要置顾云舒于死地，哪会有合作的意愿。

        暗器、刀刃再次扑上来，顾云舒侧身躲开，接着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臂将他带到自己面前，刚好挡住暗器飞镖。掷出飞镖的同伙顿时惊愕，顾云舒屈膝击中那人腹部，随后抓紧手臂拎着他砸向愣神的同伙。

        解决掉两人，顾云舒开始反守为攻。汤怿本就不是顾云舒的对手，迎上顾云舒被打得接连后退。顾云舒一脚踢中他的胸口，自己的另外一只脚踝却被紧紧抓住。

        她低头一看，是方才被自己同伙砸倒那人，还想要将她困在原地。

        顾云舒面不改色地抬起另一只脚踢向他腹部，将那人踢飞至战场之外，下一刻，身后寒意冷然而至。顾云舒瞳孔骤缩，翻身躲过，还是被刀刃划过右肩后侧，夜行衣连着内里的衣服全被划破，一道醒目的血痕立刻显现。

        三人趁势而上，其中一人腾空而起，成功踢中顾云舒，却被她一手夺过手中长刀掷向对面另外一人，刀身将他钉在身后树干上。

        没有砍中顾云舒的汤怿连忙后退，却不料眼前剑光一闪，身侧另外一人已经倒下，他只觉自己脖子冰凉。

        顾云舒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那是方才被踢中一脚后憋出来的。

        破釜沉舟，是打开局面的唯一途径。

        “上次好几个人都没有杀掉我，这次还不多带一些人？”顾云舒手一挥，目光冷漠地甩掉剑刃上的血珠。

        汤怿已经说不出话，在倒地前的一瞬间才猛地察觉，那血是自己的。

        这边刀剑相接的动静不小，耳边传来的是营地内的警铃。

        顾云舒摸出身上的那块玉环，突然想起下午荀慕之将它送给自己的场景。

        也不知是这护身符的确有用，还是自己武功够高呢。

        喧嚣声渐起，巡逻守卫很快会过来。顾云舒垂眼轻轻笑了一声，收起玉环，快速搜了一遍汤怿五人的身，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在巡逻守卫到来之前离开了此处。

        警铃的喧嚣惊醒了营地里熟睡的人，渐渐亮起火光，顾云舒几次躲过巡逻守卫回到自己营帐外，撩开门帘，荀慕之已经坐在桌子上，面前摆放着她离开时放下的那支步摇。

        顾云舒绷紧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她缓缓走近荀慕之，面上扬起平日里常见的事不关己的笑：“这么晚了，子攸怎么还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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