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所长的刀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些刑事部分，公检法正在工作，最终法院会给出一个审判的。”
    “我不要他的臭钱。我只要国家重重判他。”何茜茜道。
    “茜茜，这不矛盾的。钱，是民事部分，作为你对损失的赔偿，这是国际上通用的做法。赔偿归赔偿，判刑归判刑。所以，你吃了这么大的亏，再拒绝赔偿，岂不是亏吃得更大了。赔偿也是对方悔罪的一种方式呀……”
    何茜茜不接话，黯然地目光投向窗外。
    “茜茜，我知道，这些天你心里的那些苦，那天，我和郭书记商量过了，要不，你以后就不要到江州宾馆上班了，我们帮你调到另一家星级宾馆。如果你觉得宾馆这个行业还是难以让你摆脱阴影，我们就帮你换行业，调换工作。
    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要去，既不住回舅舅家，更不能回宾馆，就在这里住着，反正，所有费用，都由那该死的承担。”
    就在任春梅话说一半时，何茜茜便软软扑向任春梅。声泪俱下。
    病区无处不在的佛尔吗啉的味道，让人愰然感觉生命的可贵，同时陪了一分小心。何茜茜所住病房，两张床只给她一人住，这样，一间普通二人病房，成了单人间。
    任春梅忽然问：“你——舅舅、舅妈来看过你吗？”
    何茜茜：“舅舅来过。”
    任春梅忽然想到，何茜茜签字的事，她舅舅可以帮上大忙的，她何茜茜现在一时陷于痛苦之中，对钱没概念，她舅舅肯定是另外一回事。这个主意心中一定，她便转了个话题：“他——你那对象，来看过你吗？”
    何茜茜忽然扑倒在床，呜呜哭了起来，身体一抽一抽的。
    “怎么啦，茜茜！”任春梅上前半趴在她身边，边用手拍着她。
    何茜茜掏出一张纸。
    小何：
    你好！
    这个世界是讲缘分的。我感觉我们没有夫妻缘，因此，我们分手吧。相信你会找到比我还要优秀的对象的。
                      此致
                  敬礼  
                                                                                                    陶连文
                                                                                                        1978年9月27日
    任春梅诧异地看完，即问：“他是不是来看过你后，给你写的这封绝交信？”
    何茜茜抽噎着点头。
    “那天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一五一十必须全部告诉他。我就照他说的，一五一十。但，他很不满意，说我没有说到关键点上。我也不明白什么是关键点，他后来就说，那个黑人，有没有把我那个、那个占有了？我说，我不清楚，只知道喊救命……”
    何茜茜说完，恸哭。
    任春梅“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挥舞着那个“小陶”的信，说：“这不是胡说八道乱七八糟吗，还有没有是非对错良知正义。小何，你  别哭  ，这事，我去找他，看我把他说回来！”
    临行前，又说句：“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任春梅说行动就行动。电话直接打到陶所长那边，先自报家门，然后问，是到你家谈，还是到你单位谈，那边陶所长说，单位吧。
      工商所所长办公室很是宽绰，一人独用的。虽在单位，说些私话，也是方便。
    陶所长长得像电影里英雄排长或英雄连长，神色干净，目光明朗，尚无官气。不由任春梅不想，难怪何茜茜这么在乎他。
    看茶入座后，两人一时无语。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开头。
    “这样，我们开门见山吧。”任春梅打破沉默：“我们宾馆里优秀女服务员不少，但何茜茜呢，是这些优秀服务员里出色的一个，工作认真细致周到，至于她的为人，你已经和她接触了一年多，了解得应该不比我少了……”
    “小何的许多优点，我是了解的，也是很喜欢很欣赏的，事实上，我爸爸妈妈也挺喜欢她的，这不正在帮我们改造婚房嘛。”陶所和道。
    任春梅接口道：“是啊，你们很般配的，你们在一起，会让很多的羡慕和祝福的。”
    陶所长目光忽然黯淡下来，说：“事情，如果在半个月之前，或者说，如果不发生那种腌臜事，的确如你所说。”
    触及关键点了，任春梅不由将语速放慢了：“那腌臜事，说实在的，应该属于飞来横祸，而何茜茜正是这场灾祸的最大的受害者！”
    任春梅说到这儿，刹住，扭头直视陶所长。陶所长不与她正面视交，而是看着他的正前方。但心里有双眼睛一直看着任春梅。
    “陶所长，我知道，这件事，你也不好受。但，现在，最需要帮助的，应该是何茜茜啊，她现在是茶饭不进，彻底失眠，日渐消瘦，以泪洗面呀。对她，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予特别的关照和帮助呀。”
    陶所长：“那是自然。只不过我这两天工作特别忙，都安排满了，马上你走时，我给你二百块钱，就麻烦您，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给她。”
    任春梅狐疑地望着他，刚才一见面时他的相貌给他的印象在摇晃着：“她现在不需要这样的关怀，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关怀可能适得其反。”
    陶所长：“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收回成命，如期结婚。”
    工商所是紧靠街的，虽然门窗关得很紧，但外面的市井嘈杂声，会若有若无地飘进来，奇怪的是  ，办公室里一座吊钟倒是显得很响，一滴一滴地切割着时间。
    任春梅等着他的答复。
    “这不可能。”
    虽然拖了些时间，但回答坚定，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
    任春梅急了：“这，这，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陶所长：“这还要我解释？难道你不是中国人？”
    任春梅：“中国人怎么啦？哦，中国人被外人的欺凌了，还要被自己的亲人鄙视和遗弃。”
    “我没鄙视她——”
    “但你遗弃她，这比鄙视还要伤害她！”
    “或许是吧。可是，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吗？”
    任春梅望着他。
    陶所长欲言又止，又难收口，索性来了个干脆：“我，陶连生，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但娶了个老婆呢，却是被外国人，而且是非洲黑人，强奸过的，如果我娶了她，会有多少人暗地里取笑我，我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任春梅手伸出去好长时间，才说：“你等等，你刚才说，强奸，对吧。但我现在告诉你法医最后的检查报告并不能肯定这一点。”
    “是嘛？法医签订是怎么说的？”陶所长问。
    任春梅有些尴尬了，那些内容，自己是很难向一个才相识的男子口述的。她灵机一动，起身走到办公桌前，说：“我写在纸上，你看好吧？”
    “行。”
    桌上纸笔都是现成的，任春梅一笔一划。写了十来个字，然后笔一扔，归位沙发上。
    陶所长一看，那字条上写着：“阴道皮破红肿，处女膜完整，无他人分泌物。”
    陶所长思索了会儿，道：“也就是说，既不能证明她没被强奸，也不能证明她被强奸了。”
    任春梅：“重要的是中间一句……”
    “处女膜完整？”
    “对，这证明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她的第一次，并没有给别人。”
    陶所长坐不住了，站起身踱起步来。
    任春梅及时补了句：“对方现在已经认罪，除了承担一切医疗、误工、营养等费用外，还愿意出25万作精神损失赔偿。25万，是美金。”
    说到25万美金处，陶所长停了下步子。但跟着又踱上了。最终，他立稳了，对任春梅说：“我告诉你我最后的决定：复合，不可能。我告诉你原因，现在社会上只流传着何茜茜被强奸的事，而我们无法向所有人去一一作解释，这是次强奸未遂。好吧，就算最后法院判出个强奸未遂来，但过程，你是清楚的  ，关键，主要还是流言。人言可畏呀！”
    任春梅恨把得把茶杯向他那张俊朗的脸砸去。
    临别前，陶所长说了句人话：“除了犯罪分子要对她进行精神损失赔偿，你们单位也应该给她笔补偿，因为她是在岗位上被侵害的，你们单位管理上有睱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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