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初为黄牛

吴建国坚定道：“她不会，肯定不会的。”
    赵元葆看看他俩，道：“好吧，但愿如你所愿。我是做父亲的，当然不希望她将来酗酒。因为酗酒，意味着她的生活出现了磨难。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遭遇磨难呢？”
    吴建国定定地看着赵元葆，不语。心想，有我呢，她的一生将来有我护着，我不会让她经受磨难的。而事实是，数年后，赵丽天经历磨难，正是源自他。
    赵元葆道：“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有一条很重要，就是‘黄牛’所做这一切，都是违法的，因为，黄牛的存在阻碍、扰乱了国家收购美金的计划，所以，公安是抓的！如果你想做，得准备被公安抓甚至被法院判刑。”
    吴建国默默点点头。这些，已经感觉到了。否则，那些黄牛不会个个像特务。但，从卖盐水鹅开始，按国家规定，就是不允许的；人，不能太听话。
    吴建国有一堆话，但当着赵元葆，他只默默放在心里。
    倒是赵元葆，话匣子在吴建国面前开启得很大，没有顾忌。“人，一生，有时，是需要走过一段悬崖的，有时，需要蹚过一长溜险水，踩过去了，踏过去了，人生，就是一个全新的境界，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全没了……”
    赵元葆仿佛是自语自悟，并不是说给吴建国听的。事实上，在他的几十个亿的营销生涯中，虽然戴着国企的红帽子，但，要想做出特别的业绩来，哪能不冒风险？
    “不过，中央的三中全会，特别是邓小平的讲话，已经释放了的轻气球，我们国家在发生一些重要的转变  ，一些过去的旧章程旧法律，都会改，因此，有的现在看来是违法的有风险的，将来或许合法甚至会鼓励大家去做。”
    又说：“有些现在看上去是安全的，却是一口无鱼可钓的塘，这些，有的靠自己去把握，有的，有运气成分。但我们不能把自己全押在运气上，所以，小伙子，每天的‘新闻联播’要看的。”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吴建国体会到了。
    和赵元葆谈过话后，吴建国就扎入“黄牛”党中。虽然，那天离开赵丽天家时，赵元葆提醒了他一句，说，江州目前是个二线城市，外宾流量不大，因此，这类生意发展空间不大。
    但眼下，盐水鹅卖不了，不做“黄牛”，又能从哪里下手挣钱？
    去前，吴建国临时就急地做了准备，主要是英语。电视上，有英语讲座。但，能不能买电视呢？这事，得和妈妈商量下。
    高考的晚培训课，别的科目都放弃了，只留英语，观察到男英语老师喜欢抽烟，就备了一条大前门烟递了过去。老师有些吃惊，先是拒绝的，后经不住吴建国的磨泡和诚心，最终还是收下了。
    第二天，吴建国依约到了那老师家里。他准备了二张纸的中文，全是他推断出在美元交易过程中会发生的常用单词和句式。虽然速学句式是很难。但有几十个英文单词和句式在肚，交易肯定会方便许多。
    不打无准备之仗。做好了这些基本准备，吴建国来到江州宾馆对面，那个黄牛潜伏之地。口袋里，还塞了包“大前门”。不指望能在这些“黄牛”中交到朋友，但，搞好关系，还是必须的。
    第一天，什么也不做，只看，第二天，给每人都发一支烟，算是一种特殊的招呼形式：我来了，有我一个  ，请多关照。好在，他只发出去九根烟，总体，人数不多，竞争并不激烈，大家依照不成文的规矩，依秩排队。
    三天下来，吴建国发现，成交率并不高，有些单子总金额不大，美元二三十，人民币，几百。应验了赵元葆说的，这里是二线城市，需求不大。
    倒是另一件事让吴建国宽了宽心，就是生意不单单是和那些从江州宾馆出来的人发生，也会和市民发生——是那些急着要美元用的国人。
    吴建国本来担忧自己拿人民币和老外（或华侨）换了美元后，找不到买美元的人，没想到一些市民会主动来买。
    当然，也有意外的，就是有些人不想把钱给黄牛赚，想自己直接交易。这种人，一下就可观察出来，因为这样的人，不会像他们黄牛潜伏在宾馆对面不被人注意处，而是直接守在宾馆门口，老外（华侨）一出来，立即迎上前去，比比划划。
    这直接侵犯了“黄牛”的利益。遇到这种事，“黄牛”群里立即就会有人冲出来，迅速跑过去，  插在那两人中间，胡言乱语，进行干扰。而冲在最前头的，通常就是“小平顶”。
    “小平顶”长的普通得没办法描述，唯头上平顶头有特色：一根根头发如刺冲天，又齐刷刀切。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因此，常常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实施“骚扰”。
    对这种骚扰，对方很是无奈的，因为是非法的，只得忍气吞声。除非你孔武有力，把“小平顶”等暴揍一顿。但这种存在想象中，没有哪一个中国普通百姓，在这种场合会动拳头。而更有暴揍对方冲动的，是“黄牛”们。
    但“黄牛”们有此心也无此胆。因为真的动了手弄出后果来，惊动了警方，生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歇菜。因此，过去干扰时，也只能以出言粗口，动手动脚骚扰之，弄得原想自己交易的双方都很尴尬，只得鸟散。
    而这恰是“黄牛”所需要的：要兑换，必须找我们。而勇于冲过去干扰的人，回来后，通常会受到大家的回报：除上香烟递上表示敬意，下一单生意让你先上，不管你原先排在什么位子上的。
    一次，“小平顶”回来和大家商量，说，我们不能每次都采取这个方法，麻烦。大家问他有什么好办法。他说：“收拾。”
    “小平顶”的意思是，把他们的生意搅黄后，不能就此罢休，而是要跟踪，寻机下手，放点血，这样，虽然冒了些险，但传出去，就不会有人再敢这样了，可以一劳永逸。
    吴建国一听，心想，这不就是黑社会的一套做法嘛，不宜。大家也都不吭声，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有一个人说：“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的确应该收拾收拾。”
    “小平顶”问谁愿意跟他一起去。显然，他是想冲在前面了。但，凭他那身胚子，不显威且不谈，真打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一个正常男人。
    大家都不吱声。但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了吴建国。在这群人里，他最年轻，个头最高，最壮实，天生打架料子。
    吴建国摇摇头，悄声地：“我不行，我有先天性心脏病——”
    “小平顶”瞪了他一眼，道：“怂！”
    吴建国默默地望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开。本想掏出香烟来轮发一番，以示歉意。但，他没做  。我就是不想做黑社会那套，怎么啦，要把这个信号明确地发给他们，如果这时示弱，那个真叫怂了。
    有些力量，是不需要通过行动来证明的，所谓不怒自威，吴建国貌“怂”，但他身上明显有一种张力，大家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所以，他不肯参加“小平顶”的“动手”策划，并未削弱他在这个小群体中的地位，轮到他时，没人刁难。
    轮流坐庄，生意有时好，有时孬，有时甚至二三天都没有一单生意。吴建国大致做了一个统计，悄悄追着那些从江州宾馆出来的外宾（华侨）做成功的几率，大约五分之一。因此，一月下来，也没赚到多少钱。反正没有卖鹅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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