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201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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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shine店里，我和马东二人边吃边聊。感觉吃得差不多以后，我拿起手机看时间，才猛地发现今天是大年二十八，今年没有大年三十，明天就是除夕了。
要过年了，在远离家乡的首尔，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和家人过年。宁阳别说家人了，连家好像都没有。来到这里的一个月，没有任何人联系过我，宁阳就像一棵浮萍，看不到往昔的浮萍，孤独地走着自己的路，而我继承了这份孤独。
突然好想我的爸妈，我的朋友们，那些以前没有好好珍惜的人，现在再也见不到了。我好想问问把我送来这里的人，在2016年的时空里他们和我一起存在着吗？那在2022年的时空里有没有人代替我的位置陪伴他们呢？我会不会这辈子就这样活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用着别人的身份，活着别人的人生。
想到这我眼泪不自觉地涌出，为了不让对面两个人发现我的异样，我起身去结账的时候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结完账后我正回头招呼他们，就看到楷灿看了一眼马克，然后跳起来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边走。
“yang，我们去汉江走走吧。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汉江的便利店？那里的拉面不吃后悔一辈子！对了，今天周末，江边可能还会有烟火呢，去看看吧，走吧走吧，马克哥怎么走这么慢啊？”楷灿好像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一句一句比平常更密集，我知道他想帮我，只能表面笑笑，但我还是开心不起来。
“东赫，我想回家了。”
“yang，再坚持一下。”
“马克哥，你一个人来的时候难受吗？”
“没有。会孤独，但不难受，追梦的路怎样都不难受。”
是啊，如果是真的喜欢怎样都不难受。可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yang，看，他们在对着烟火许愿。”楷灿眼看着气氛又down下来，拉着我跑到了江边栏杆旁看烟火。
“yang，听说在汉江边对着烟火许愿超级灵的。”楷灿双手合十眨巴眼睛看着我。
“真的？”“真的！”
“谁说的？”
“我说的。”
“哈哈。”我终于被他逗笑了，楷灿看着我笑了也雀跃起来，直接上手掰着我的手强行让我许愿，然后自己也闭上眼睛许愿。
“我祝愿身边所有人都……”
“我！想！出！道！”
楷灿的许愿被我打断，只剩下我朝着江水大喊的声音在烟火中飘荡。
“你干什么呢？怎么把愿望就这么喊出来了？”楷灿被我吓到了。
“就是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马克在旁边附和。
“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灵呢，不说出来谁知道我想要什么？没人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怎么可能实现愿望？听到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人帮我实现愿望啦！”
“这……有道理啊。”难得见到楷灿说不过我的时候。“谁说的？”
“我说的。”我哈哈大笑，心情这会儿才算真正好起来，“东赫和马克哥都和我一样一起喊出来吧。”
记2016年2月6日晚，汉江边有三个疯子，莫名其妙地开始battle谁的嗓门大，硬是把汉江喊出了“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感觉。
“去！你！的！吧！”我的许愿走向逐渐变成废话输出，不得不说用中文喊就是爽。周围人还听不懂，更爽了。但是我身边这俩人偏偏都对中文非常好奇，一直追问我“qunide”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随便喊喊的，你们就不用知道了。”
“我想多学点中文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坠了，我其实不想暴露我的暴躁骂脏话形象，但是他们一直追问我实在难以招架。
“好吧，就是‘好烦’的意思，‘讨厌’的意思，中国人一般会对比较亲近的人说这个。”我在胡扯啥？有点不对劲，算了先这么说吧。
“噢，原来是这样啊。”楷灿和马克都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我感觉他们好像真的有在用心去记这个词……
“呵呵，是啊是啊。”
然后局面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他们俩居然马上开始应用起来了！看着身边两个人在互相对着彼此“qunide”，我直呼救命。
我不自觉加快脚步，真想赶紧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引以为戒，以后要谨慎说中文了，他们互相不知道啥意思说说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回旋镖打到我身上了就难收场了。
又是一天清晨，我睁开眼，2月7日，我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我在这里的一个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习，我没有哪一刻觉得我的人生这么单调过。
“宁阳！”电话那头的仁俊大喊着，“快……快来帮我搬东西！我要累死了！”
“才这么点儿就要累死了？”是思成的声音。
一旁还传来了辰乐的声音，“你不是东北大哥吗？”
“面粉超级重的好吗！要不你来？”仁俊嗓门顿时大了一倍。
“哎呀哎呀，我来行了吧，你们两个小朋友先拿这些轻的上去，剩下的我和思成拿。阳阳可能还没醒，让他多睡会儿。”钱锟也来了。
“那行，没你事儿了，宁阳你睡吧。”说完仁俊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我躺在床上，手上还握着手机，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电话的余音仿佛还留在我的手机后盖上，他们的声音也是暖洋洋的。
如果说我单调的生活还有一丝彩色，那就是这群朋友们。首尔的这个冬天异常寒冷，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也许朋友的存在，就是为了靠在一起融化身上的雪吧。
过了一会儿，仁俊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起床了就来2201。”
现在聚在2201室的人越来越多了。ten告诉了钱锟，我告诉了马克，钱锟拉来了辰乐和仁俊，马克又拉来了楷灿，现在思成也经常来了。
说到思成，刚刚电话里突然听到思成的声音，我有点慌乱。很奇怪，我和思成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
在追星的时候，我最喜欢他，来了这里以后我反而最不敢靠近他。好像我已经习惯了和他保持着远距离单方面的仰望，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自从那次我和他提出自取其辱的请求泡汤以后，我就没有主动去找过他。一遇见他我就无法控制地全身僵硬，说话做事都很不自然，所以我能躲就躲，有好几次甚至就当着他的面跑掉了，搞得钱锟都来问我是不是和思成有什么矛盾。
我已经几乎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这还不如我在微博上看到他多。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要勇敢上啊，要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思成不理我了咋办？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挑了很久穿什么衣服。说个题外话，宁阳的衣服是真的土，国内男高穿啥他穿啥。要不是我没钱，我就狠狠去明洞逛街买他个十来套，我这么帅不穿好看点简直白瞎。
我来到2201室，深呼吸了几口正要推开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好死不死正好就是思成。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习惯性地拔腿就想跑，但是被他拉住了。
他睁着无辜的丹凤眼，“等等，”他的语气都带了很多迟疑和伤心，“阳阳，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那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不愿意见我？”
“我……那个……”我脑子真的比我脸还白，不，我现在脸应该已经涨红成番茄了。
“什么？”思成怕听不见，还往我这边靠近了很多，我倒是没退后，因为脚已经软得黏在地上了。
“我……”我实在受不了他的直视，拿手挡了一下他的眼神，嘴跟机关枪一样，生怕我的声音暴露了我的颤抖。
“我觉得丢脸。”
“丢脸？你哪丢脸了？”
“我和你提要求，结果只排了第十名。”我还是拿手挡着。
“哦，这事儿啊。哪丢脸了，你可是中国练习生排第二高的，我们都比不过你。”他吐了一口气，好像稍微轻松了一些，“我跟你说哦，你唱完你的原创以后，我听到有很多人在打听你的名字呢。”
“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还好，”我慢慢把手放下来，一点点接触他的眼神，天啊，他在笑，他在看我的眼睛，我心跳倏地骤停，“那以后看见我别躲着我了。”
我呼吸也停滞了，离他实在太近，我深怕我的呼吸不礼貌地拍到他的脸上。还好，仁俊终于来救了我。
“思成哥，宁阳，你们俩站在门口聊啥呢？进来聊呗。”仁俊笑着招手让我进去。我抓住仁俊的手臂拔腿就往里跑，猛猛呼吸了几口空气，虽然我刚刚很想让时间停下来，但是再不走我就真的憋死在门口了。
“今天你们要干什么大事儿？搞这么多东西。”
“锟哥说我们反正都回不了家，索性和公司申请在这简单包顿饺子过个年。”仁俊重新抄起擀面杖擀皮。
“你们都包了这么多啦？”
“从我叫你到现在已经俩小时了，”仁俊上下打量着我，“哟，不穿你那快包浆的灰卫衣了？”给仁俊这么一说，全部人都往我这边看了。
我现在身上是行李箱里难得的能见人的衣服，白色的衬衣外面穿着红色的毛衣，不说多fashion，起码不直男。
“这不是为了节日特意换装了一下吗，你们这都太素了，像穿了几条床单在身上。”
其实是为了见思成，即使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男的，但我还是很倔强地尽力打扮了一下，没办法，这是女生的本能。
“啧，又磨叽又臭美，跟个姑娘一样。”
“行了别聊了，你擀你的，你包你的，等会包完还有别的活动。”锟哥及时制止了我和仁俊的斗嘴，仁俊这嘴是真能怼啊，和楷灿一样，我有时还真怼不过。
包饺子活动在我们叽叽喳喳的话语中落幕，钱锟把饺子拿去餐厅冰箱里冻起来，之后我们准备一起在首尔好好逛逛。
“这是去哪啊？”我跟着他们走，完全不知道路线，我也就跟楷灿出来过两次，其他时间都是点外卖在宿舍吃或者吃餐厅。
“电玩城怎么样？好久没玩了。”
“可以！”辰乐和思成都表示赞同。仁俊说他只会玩跳舞机，但可以去试试别的，我因为疫情好久没玩也同意了。
然后我们就在电玩城玩了两个小时，伸着懒腰搓着胳膊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点。中国人在的地方，那必然少不了火锅啊，然后我们就又搓着胳膊走进了火锅店干了两个小时。
吃完已经我们又在外面晃了晃，我提出去韩剧著名取景地打卡，还以为他们会吐槽我天天看偶像剧像个姑娘，但居然都同意了，这群男的真是摸不透。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我们叫了几个好朋友一起在2201吃饺子。说到吃的那必然少不了某个九，说到聚会那必然少不了某个灿。
锟哥还把ten叫来了，结果就是ten把他们在寝室的人都叫来了，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说是人多热闹。看着2201里乌泱泱一大帮人，我有点怀疑饺子不太够。
我站在旁边担忧地看向仁俊，他也以同样的眼神看向我，无声地传递着“肯定不够。”
“那我先塞几个牛肉饺子，吃点贵的，以免等会被抢光亏本了。”我趁着饺子还没送来2201和仁俊悄咪咪跑厨房去了。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牛肉馅的？”仁俊一边跑一边问我。
“我负责包的牛肉馅，把每个饺子的接口处都夹了一根胡萝卜丝儿。”我朝他wink了一下，“嘿嘿，一切尽在掌握中。”
可能是牛肉馅太好吃了，我们俩端着锅边走边吃快把牛肉的吃完了。刚过个拐角，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准备帮忙的马克和楷灿。
我和仁俊抓着饺子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尴尬死。
“呀，yang，仁俊，你们俩居然背着我们偷吃！”
我和仁俊飞速塞下饺子，端着锅跑进2201，楷灿和马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追着我们进了2201。
“啊啊啊，yang和仁俊你们怎么能偷吃呢！去你的！”楷灿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中国人都沉默了，随后发出惊天爆笑，笑我们俩居然被一个韩国人用中文骂了。
我真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昨天教他的词儿今天还记得。我的预感果然还是成真了，这个回旋镖真的打到我身上来了，还当着思成的面！我捂着脸，救命，真想赶紧去死一死。
楷灿看见我们沉默了又笑，马上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说，“我难道说了什么不好的词吗？”
仁俊放下饺子后撸起袖子上去，“李东赫，你居然骂我！”
“他教的。”楷灿一脸无辜指着我，“yang说这是讨厌的意思。”仁俊脚底一滑直冲我来，两只手掐我的脸，“那我就当你骂的我了！”
全场都笑起来。懂不懂这个词都不重要了，笑就对了，开心就对了。
新年快乐，2201室必须只能承载快乐。
我回到寝室，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此时此刻是农历的大年初一了。我看到床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一个时钟样的火漆，封面写着ningyang收。除名字以外，寄出地址和收信地址都没写。我摸了摸，挺厚的，好像是钱。
这是第一次有人联系我，或者说第一次有人联系宁阳。我突然有点激动，这会是谁呢？会是我在这里的家人吗？
我小心地拆开信封，居然真的是厚厚一沓的韩元，我数了数，和我刚来时在包里看到的数额一样是100万。我翻了翻信封里面，里面除了一沓韩元以外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着中文写着“新年快乐”，日期是2016/02，并无落款。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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