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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携夫归宁


第二日南佐便拿着这搭纸,去找了朝京最好的木匠屈老爷子,订下了七百牌位。

        南佐掏出了所有家当,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了要最好的木料。

        屈老爷子干了一辈子也没接过这么大的单子,可况还有如此丰厚的酬劳,顿时就一叠声答了,只等南佐一走他就便闭门谢客。

        这边南佐刚出木匠铺,却迎面就碰到了谢无恙,今天轮到旬日,皇帝和伴读同样放假,南佐冷嗤一声,想不到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小皇帝还留着谢无恙。

        对身边无用之人心慈手软,念及旧情,是帝王大忌。

        谢无恙自然也看到了南佐,顿时心生忌惮。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自己在接风宴上所受的耻辱,就是这个人害得他颜面尽失。

        南佐这辈子就是化成灰,谢无恙都认得出来。

        两人谁都没和谁打招呼,互相装作看不见,擦肩而过。

        但谢无恙却是留了个心眼,让人去那家木匠铺子里打探一下,那人打探完回来告诉谢无恙屈老木匠接了一笔大单,已然谢客,谢无恙顿时起疑,命人在此盯梢。

        南佐回去的时候,也向顾徵提了一嘴遇见谢无恙的事情。

        南佐骂了句晦气,而顾徵眼神则是陡然加深,看来,当年之事,除了西陵、北境安王、东朝莫家,还有其他漏网之鱼,无论是掺和一脚的,还是在后面推波助澜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天下四国,北境、西陵、南汇该解决的他都解决差不多了,现下只剩东朝。

        顾徵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三月有余,倒也足以。

        顾府另一侧截然不同,熙熙攘攘的是真热闹。

        正是今日,顾家长女顾赐儿,也就是宣平侯世子妃,和其夫婿世子奚斯年回府。

        宣平侯世子任职庐州,夫妇二人老远赶来东朝,这次刚进院子,早在家翘首以盼的顾皖儿、顾瑾儿都围上前缠着两人问左问右。

        “大姐姐,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呀?”顾赐儿是妗黎长女,也是顾皖儿亲姐姐,这俩亲姐妹自然是比其他人更亲厚些。

        顾赐儿则是拉着顾皖儿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顾皖儿一番,然后笑道:“你姐夫说,怎么也得等到大朝会结束,我上次听说你从马上摔下来了,可是痊愈了?”

        “大姐姐,那都多长时间前的事了,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好着呢!祖母上次都笑话我,说我比她屋里那件金丝木的牛犊子还经摔。”

        这一番俏皮话直逗得众人喜笑颜开。

        奚斯年也不是第一次入顾府了,依然对他们也很熟悉,当即笑道:“我来的路上还听说顾家二小姐一举看破了明月楼卖假花钿的事,东朝四处都得沸沸扬扬的,夸咱们二小姐机灵果断,那魄力比起男儿都要强呢。”

        “姐夫你就别笑话我了。”奚斯年这话直夸得顾皖儿羞红了脸,扭捏起来。

        “诶?妹妹,那个,”顾赐儿突然迟疑,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顾徵,他,有雪莲花印记可是真的?”

        顾皖儿撇了撇嘴,点头。

        “赐儿你还真有个四弟?”奚斯年一直都以为这是谣言,在官场上他虽然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从来没有当过真。

        “左右他是个罪人,也不必拿他当顾家人。”顾皖儿提到顾徵就不开心,更别说顾赐儿才刚回来,问谁不好,非要问这个。

        “他还姓顾。”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嗓音不大却很有魄力,正是从三清观赶回来的顾老夫人。

        顾赐儿和奚斯年上前行礼问安,老夫人笑着让她俩坐下,然后略带严肃地望向了顾皖儿,就像之前第一次去荒院时纠正顾皖儿的称呼一样,她虽然极度不喜欢顾徵,但并不否认他是顾家子孙的事实。

        何况她刚从三清道观回来,下山时还碰到了一位小道士,那小道士告诉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并不施恩,一视同仁,万物自会度过繁荣废弃,这是自然之运转,不加干预的无为。”

        顾长惟的腿废了三年,现下也完全康复,不知不觉顾徵犯下的罪也在一点点消弭,而且,他还救过在断崖上救过那么多人,在国教堂救过妗黎、顾皖儿和顾衍之……怎么好像越数越多?老夫人连忙打断自己的思绪,不敢再往下算,她怕自己一个心软会酿成大祸。

        “大姐姐和大姐夫都还没见过顾徵吧?”顾皖儿被老夫人说了一嘴,却并没有噤声,低声嘟囔道,“他现在过得可逍遥自在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让亲姐姐和姐夫去铁笼一般的荒院里看亲弟弟,实在不是很合适,便扭头吩咐顾衍之去带顾徵来,仔细叮嘱了边上的府兵统领,说是要严加看守,不得放纵。

        这话听得奚斯年和顾赐儿是一头雾水,这哪里是见个弟弟,分明就是押了个天牢重犯。

        顾徵什么都没问,跟着顾衍之到了前庭,对于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包围已经习惯了。

        说是要一视同仁,戒备却是一点儿没少。

        顾徵还是那样一身白衣,秋日里穿的如此轻薄的,不是傻子就是傻子。

        顾赐儿、奚斯年两人远远的从窗户缝隙里望去,就能看到乌泱泱一片人,持刀举剑的,仿佛在押送什么罪大恶极的囚犯。顾徵小小的一个,孤身走在其中,被围在最里面,步速都得迁就着边上人高马大的侍卫,时快时慢。也无人与他说话,顾徵手上甚至还缠着比他手腕还粗的铁链。

        他眸光冷冷清清的,明明那么清瘦,直到进了廊下,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缘故,他的影子还飘移在屋檐外,恍惚间使人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偌大的一个顾府,却根本罩不住小小的一个他。接着有人上来给他松铁锁,粗鲁地像是在对待一只畜生,顾徵继续保持沉默,一声也没吭。

        他好像不会笑了。

        顾徵走进来的刹那,顾赐儿就想起了十年前的他,当时她才九岁,经常抱着顾徵在膝上玩耍,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最喜欢咧嘴傻笑。她就算给他带一只虎头鞋,他都能不吵不闹地玩上半天,而且从小就很懂事,知道母亲忙碌所以不黏人,知道父亲劳累也不去打扰。

        顾徵慢慢走近,视线仿佛羽毛似的轻轻拂过每个人,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可以说是稍显空洞,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堂中的生面孔。继而他望向顾老夫人,抬眸间流露平静淡泊,凛冬深潭似的漠然,几乎一瞬间将天地都覆满霜雪,凝结了冰花的鸦色睫毛落了几滴晶莹剔透的水雾。

        这样的一个少年,只让顾赐儿心底隐约生出难过的感受,她出嫁的早,两年前就去了庐州,知道离开父母庇护、离开顾家的权势、离开朝京繁华后的真实与残酷,但她终究是顶着一个顾家长女的名字,别人再怎么样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

        而顾徵五岁就被冠上了九皇子的名字,像一个活靶子招摇过市,被送去了荒芜穷恶之地,他那个年纪,当是连事都记不住的,才开始有意识看世界,万物了然于眼却都不经心。

        既然让他身处地狱,又如何怨他学不会人间?

        这是顾赐儿时隔十年再次见到顾徵,就连三年前他被父亲顾长青抓回来时,也只是听闻关在了起来,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种光景。

        奚斯年之前倒是与不少北境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脾性,但面前这位属实古怪,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还从顾徵身上看出一丝卓尔不群,于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

        “你瞎吗?”顾皖儿见顾徵不动弹,气急的话脱口而出。

        顾赐儿闻言皱了皱眉头,老夫人也低喝了一声,遏住顾皖儿。

        “顾老夫人。”顾徵的声音低低地飘出来,仿佛在称呼一位陌生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左手下的顾赐儿和奚斯年:“这是你大姐姐和姐夫。”

        顾徵转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可从顾赐儿两人的角度看去,他连眼眸的最深处都是一片死寂。顾徵沉默良久,似乎在等什么发生,而坐在位置上的两人也没有说话,一时间,整个正堂内的气氛都凝结住了。

        最后还是顾徵先开口了,他垂着眸,淡然道:“世子、世子妃。”

        顾徵很知趣地没有喊姐姐和姐夫。

        两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点了点头。

        倒是有自知之明,顾皖儿没说话,见顾徵识趣,便没再刁难。

        “行了,见也见过了,回吧。”老夫人摇了摇手,这已经是她仁慈的最大限度了,只见顾徵毫无留恋,甚至比老夫人的态度更加决绝,他抬脚转身就走,仿佛在正堂之内毫无牵挂。

        他的背影在廊下顿了一步。

        而后窗外就传来了铁链缠上手腕的声响,丁零当啷,听起来就很沉。

        可顾徵又是一句话没说,行尸走肉般往前走,身形一点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秋风萧瑟,铁链绑在手上,起路来就会撞在一起,很吵。

        顾徵每次这时候都在想,那七百号人来到东朝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周遭全是兵器摩擦铠甲的声响,有刀,有剑,有长矛。

        吵到他几乎快忘却了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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