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意外

赵旭一口气要裁掉八千宫女，很大一部分都裁来自姜氏的孤女，处理不当也许会释放出很不好的信号，严重影响新学的声誉，那些蠢蠢欲动的顽固保守势力又会抬头，必须要慎之又慎地处理此事。

        近半个月来，我先制定了一份调查表，令人收集所有宫女的基本信息情况，然后亲自与各个年龄段，各个等次，各种籍贯的宫女们代表们进行谈话，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来了解她们的需求和顾虑。虽然有月娘、胭脂、清儿、杏儿等人帮忙，可是很多事不得不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每晚忙至深夜，似乎回到了当年在辽东007的日子。

        虽然辛苦，可通过这些天的谈话，我看得出铁了心留在深宫之中还是少数，大多女孩都不愿意形单影只得过一辈子，终究向往夫妻和鸣、儿孙绕膝的平凡生活。

        只是她们孑然一身，背后无人撑腰，害怕自己无法在社会上立足，深宫虽不自由，可也是她们的庇护伞。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我对裁员一事有了些头绪，不过具体该如何展开，还需要斟酌。

        时值深冬，外面寒风呼啸，不过乾清宫内烧着地龙，里面却如春天般温暖。只是赵旭依旧觉得冷，就会在床上摆上一张桌子，处理些不太要紧的公文，而我觉得室内温度比较高，就穿着单衣，坐在地毯上看谈话记录。

        我们最近都是这般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各自忙自己的事，互不干扰。

        今夜赵旭罕见地比较闲，见我还在为裁员的事情焦头烂额，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下，赤脚走到我的身边，接着把一沓资料放到我跟前。

        我狐疑地拿过，打开一看，微微挑眉，正是由那些收集的基本信息，进行的各种归类整理，统计了各个年龄段的人数，各地人数，有无一技之长，有无兄弟姐妹，存款数目等等，里面应用了大量的统计图，简单明了，还给了许多合理而有见地的建议，总之统计分析的质量极高，大大节省了我的时间。

        “多谢圣上，有了它，臣妾能省心不少呢。”我压着火气，摇着着手中的资料，横了赵旭一眼，言不由衷地向他道谢。

        资料越有三十页，前二十页的纸张微微泛黄，边缘甚至起了些毛边，显然赵旭早已在着手准备裁宫女之事。

        明明都将前期准备工作干得差不多了，却像看笑话一样，还让我像个陀螺一样干着重复工作。

        赵旭毫无惭愧之意，顶着我的黑脸，笑嘻嘻地挤到我身侧，将我环在怀中，振振有词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皇后要牵头此事，定然要亲自深入了解，否则容易流于表面。你又初来乍到，借此机会也可好好了解后宫，培养几个心腹出来，今后也不易被人忽悠了去。另外朕还想看看皇后有不有其他的思路。”

        你说得倒好听，感情浪费得不是你的时间！

        我气愤地瞪向赵旭，他做了个告饶的表情，接着翻到资料的最后十页，继续道：“果然皇后总能想出别人忽视的地方，比如这个姜氏治下的宫女在老家的土地。”

        听到此处，我也顾不得和赵旭生气，问他这些孤女的土地是怎么回事？

        姜氏为了避免土地兼并和鼓励消费，规定由姜氏分出去的土地，五十年内不得买卖。另外姜氏改变了继承法，按户口上的人数，平均继承土地，旁系亲戚不允许继承土地。如果后继无人，官府就会做主收回土地，或成为公田，或重新分配。

        这些孤女既然父母双亡，土地自然应当由她们继承。这般算下来，这些来自姜氏的宫女大多有一笔隐形财富。

        赵旭径直翻到有无兄弟姐妹那一页，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百分之九十的孤女皆有兄弟。

        虽然姜氏在大力促进男女平等，可直至姜氏彻底战败，政策实施也才不过二十二年，还未真正地深入人心。在百姓的观念里，女孩还是比不上男孩，还是拼命生个儿子，所以真正的孤女其实是少数。

        赵旭对我道：“你也看到了，这些来自姜氏的宫女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大多有兄弟，借着师母招宫女的机会，把她们送入宫中，她们的土地就由他们耕种，相当于变相私吞了她们的土地。”

        果然再好的政策，执行得都是人，总会有人去钻空子，往往到最后都会走样。

        “如果想替她们讨回土地，恐怕还需要林思苑帮忙。”赵旭顿了顿道：“她在那里素有威望，如果有她出面，事情的阻力会小很多。”

        听到这里，我不由开始纳闷：我跟林思苑到底是什么孽缘啊，无论相距多远，都会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将我们推向彼此。

        “过两天我会和林娘子好好商量一下此事。”我看向赵旭，直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才笑着道：“圣上对这些宫女还是有些关心的，也并非那么无情嘛。”

        “当年父皇其实是不同意这些来自姜氏的女子进宫，一来觉得人数太多了，二来怕里面混有心怀不轨之人。”赵旭轻轻笑道：“可我执意如此，她们才能来到宫里。”

        我狐疑地看向赵旭，他这个人看似没个正形，实则异常理智，这作风一点也不符合他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啊。

        “人的脑子总有发热的时候。”赵旭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摇了摇头出神道：“本来我也觉得父皇的担忧不无道理，可师娘平生只求过我两件事儿，第一件事我没能答应她，所以这次的请求，我不忍再拒绝她。”

        以前赵旭提起苏秀云神色极为自然，仿佛她仅是陆誊的妻子，与自己干系不大。也许是今晚的地龙烧得太暖了，他的脸上倒有了一丝罕见动容，泄露他对苏秀云的复杂感情。

        陆誊跟苏秀云最初只是分房而居，泰和二十年才真正和离，两人其实朝夕相对了十年，和赵旭亦有相当长时间的接触。

        陆誊把赵旭看做半个儿子，而苏秀云爱屋及乌，对他很是疼爱。

        想必赵旭对苏秀云亦有两分孺慕之情，只是命运阴差阳错，因为一语箴言，两人竟有了夫妻名分，过往建立起的母子情分，成了难以启齿的尴尬。

        “今晚的地龙是不是烧得太旺了？”我正感慨着，赵旭的手忽然抚上我的脸颊，凑近我低声问道，不待我回答，他起身打横抱起我，朝着乾清宫右侧的内室走去，自问自答道：“你脸上都起汗了。”

        ……

        林思苑出乎意料地配合，表示姜氏治下的孤儿陆陆续续年满十八岁，当地官府早就开始帮着讨回田地，工作经验极其丰富。

        裁员一事有条不紊开始了，愿意回原籍的孤女，夏子言全力负责，齐慎和郭莱从旁协助，安排锦衣卫护送她们返回乡。抵达当地后，官府会助她们安家落户，并根据继承法，帮助她们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承诺会定时跟进她们的境况，直至嫁人。

        对于不愿意返回原籍的孤女，我们特意安排了联谊，给她们相看对象，大概男女双方都足够的优秀，成了好多对。

        为了解决孤女们无依无靠的境遇，我以苏秀云的名义，用她所给的五十万两作为运转经费，成立了女子联盟，在她们遭遇家庭和社会不公之事，尽最大力量为她们提供帮助。

        后来这个联盟官方化了，成为了真正的官府部门，其服务对象面向大周境内所有的女子，每年帮助成千上万的女子解决家庭和生活的困难，同时也锻炼出了许多杰出的女性官吏。

        虽然我们做了多手准备，裁员还是历时三个月，才勉强完成。

        在此期间发生了件出乎意料的事。

        本来我的月信就十分紊乱，常有某个月不来的状况，所以连续两个月未见月信，我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儿，直到有一天血流不止，我才发觉自己竟然怀孕了，只是为时已晚，孩子未能保住。

        我不知该如何跟赵旭交代此事，他曾被我盖棺定论为不孕患者，为此他心灰意冷，还特意遣散了后宫。另外世人十分信任我的诊断，京城内外似乎还流传出了些风言风语，贴身保护我的齐慎成了绯闻男主角，导致到手的亲事飞了。

        赵旭雷霆大怒，处理好多乱传谣言之人，铁面无情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搞得人心惶惶。

        “圣上，那时我已经没了入微之术，诊断也非百分之百的准确。”赵旭下朝归来后，我倚在床头，瞅着他看不出喜怒的脸，干巴巴地对他解释道。

        赵旭闻言顿时脸色变了，也不知是为我的误诊，还是信了我与齐慎的离谱传言。

        我见他脸色难看，也未敢开口，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内室。过了一会儿，赵旭换上一身明黄色中衣走了进来，神色喜怒难辨，俯身吹灭了房中烛火，内室顿时变得阴暗起来。

        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光，我瞧见赵旭径直朝床边走来，赶忙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空间，他如往常般钻入被窝，只是背对着我，全程不吱声。

        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每晚入睡之前，他都会和我说会儿话，虽然大多数时候说到半截就睡着了，徒留我无语地翻着白眼。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隐约听到阵极为细微的哽咽，我偏头看向赵旭的方向，偷偷地伸手摸向他的脸，果然摸到一脸冰凉的水意。

        他立刻拂开我的手，过了好久，似乎收拾好了心情，才转过身来，抱住我轻轻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如此劳心劳力，害了我们的孩子。”

        我放下心来，虽然觉得他有点言不由衷，但听着没有追究我的意思，打起精神安慰他：“圣上，这怎么能怪到你呢？要说还是怪我，枉我自认医术高明，都未能察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脸色大变的原因，他见我只想着撇清关系，一点儿也不为我们的孩子难过，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孩子，也不在意他。

        我道：“你当时怎么不直说？”

        “万一你只是憋在心里，故作坚强，揭穿岂不是更令你伤心。”赵旭顿了顿，缓缓道：“你那时连自己都骗，我实在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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