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中书考校

朝中元宵节后第一次集议之时，就太后陵寝之事朝官起了争执。

        论理而言，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帝后殡葬多遵循祖上旧制时兴“同陵异穴”，即在皇帝陵寝的不远处另起一陵，再以地道连接帝后陵寝的地宫，以示逝后夫妻合卺之意。

        先帝已驾崩多年，梁太后的陵寝几乎与先帝陵寝同时完工。但时隔多年，毕竟是有需要修缮的地方。是以两年前工部开始对陵寝进行修缮，直至去岁冬完工。

        今春工部将修缮完备的文书程至了御案前，所费不在少数，规制亦是按照自□□时起皇后陵寝的规格所修，但似乎太后娘娘对此并不满意。

        赵相在朝中提议，太后娘娘乃我朝首位临朝称制的母后，其对于抚育少帝，稳固朝纲大有助益。应在皇后陵寝的修饰规格上，再加一层，如将墓前的守墓石马、石虎、文武官石像、宫人石像等各加一对，陪葬玉器珠宝均增一倍，将墓室墓道内的石壁上雕以壁画、再刻以碑文等以彰显梁太后的功德。

        此提议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守旧的官员与赵参政一党吵作一团，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太后娘娘先是先帝的皇后，方才是官家的母后。自太、祖皇后以后，若论功劳，各代皇后娘娘谁人无功何以太后娘娘便要越过历代皇后”

        “此话有理，太后娘娘越过历代皇后，可是有违祖制，万万不可。”

        又有人执笏出列，出口辫称:“若说功劳，太后娘娘之功劳当为最，先帝在时便尽心扶助夫君，是为贤德。先帝去后倾力养育官家，是为慈爱。功在两朝，利在社稷，为何却不能对太后娘娘的功德多加褒扬”

        “臣亦以为，娘娘的功德如今万民皆知，身后更甚是应当宣之于后人，加以勉励才是。”

        官家看着殿中吵作一团，不禁蹙眉。于公，梁太后的确是先帝的皇后，陵寝规格是该如历代皇后旧制。但太后临朝这十年制衡朝官，天下太平，功绩卓著。于私，太后抚育自己家成人，施加教导，不曾懈怠，宛如严父。可若应准，难保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并非结尾。官家心底一时也是犹疑。

        帘后的梁太后稳坐如山，看着争执的众朝官平静出声。“诸公，可争出个结果了敢问诸公，先帝染病之时，吾作何为官家年幼登基之时，吾又作何为今番不过是议吾身后之事，诸公为何惶惶如此，官家以为何”

        太后此言既出，朝中禁声。官家见此，沉默半晌，终是应允。

        任倾从祖父处听闻太后朝中之言，亦是沉思良久。

        身为女子，她能得此机遇为官实是极为难得。梁太后临朝，更是我朝开先河之举。如今太后娘娘虽威势重，但的确尚未作出实制的逾矩举动。其保护圣躬，镇抚中外，实有大功，说句乃当世女子之楷模亦不为过。若只论私心，任倾心里是极其钦佩梁太后的。

        此番陵寝之事，的确是如太后所言乃是身后之事。于此时朝局虽无大碍，但难保余下朝官不会以为此乃一信号，暗中鼓动。若太后娘娘有心再往上一步，只恐……。即便冷硬狠决如前朝赵后，初登位时亦是风云涌动，便连国储亦改姓赵。可最终赵后临终前仍是被逼退位，改称太后，与其夫合葬。

        赵后与梁太后皆是女子之中的英豪之才，可是如今这世道，于治国理政上却不允女子强过男子而去，否则女子便不会不允女子科考了。有赵后前车之鉴，官家又非是昏聩无能之辈，其与朝官们防范心重，梁太后欲行其是，亦会更加艰难。上下不和，朝中即乱。北方辽国，西北党项、吐蕃，西南夷族及大理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如此将难保江山社稷稳定，苍生黎民又将陷于战火。

        任倾喟叹:“但愿太后娘娘能善始善终。”

        寒食清明悄然而至，今岁的春雨不如往年那般缠绵，总是片刻即停。

        天晴的日子多些，上值的时候便少湿一些鞋袜。任倾有官职在身且秘阁考校在即，倒不曾过多留意。

        四月初，任倾迎来了中书考校。此次考校由中书省主持，考生除任倾外还有两人。

        皇家爱惜人才，常有特招的旧例，名曰“举茂才异等”。此两人便是是州府推荐上来的素有贤名、学问渊博却久试不第的举子。

        于是年仅十六岁的任倾与年纪堪比她祖父的二人一同坐在了考场上。

        此次考试的题目，或是为了照顾两位老学究出并非是论时政，而是据经论史。大意是引经据典，指出前朝用贤任能兴盛一时，却何以致灭亡？且后续有长达七十余年四方各自为政、天下分崩离析，直至我朝太祖一统中原，期间无贤德之人乎？

        这题目在初春时想到前朝赵后称帝时，任倾倒是真的有所思虑，是以不需冥思苦想，她提笔将策论书于草纸上：“前朝自立至亡，历二百八十余年。兴盛之时，当为当世之最，然惜乎贼子作乱，盛世一朝崩塌。此后乱虽平，盛世难再现，此为衰败之始也。余观前朝之兴衰，有感于魏公之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1”

        至于另一策问，事涉本朝太祖皇帝，任倾则答得较为浅显。引用的是前朝大家之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2”，将乱世人才比作千里马，而太祖皇帝为伯乐。乱世有人才，而无治世之明君，故而四方割据，战事不断。直至太祖脱颖而出，得良臣猛将辅佐，君臣相得益彰，恰日伯乐与千里马相辅相成，进能驰骋沙场，退能治国安民。

        三日后，中书省议定了此次考校的结果。

        任槐当晚召了任倾前来。“中书今日已议定了，明日上呈御览，御笔钦点后便可派差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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