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下刘家塘的村长是靠每家每户民主投票然后申报上面选出来的，平日里负责调解管理村中大大小小的事，接收上面的精神指令。

        刘立嘉今年四十又五了，身体一向健康强壮，明明是迈入中老年的阶段，他却因着乐观宽容而看着还像三十多岁的样子。

        只是最近他一直愁眉苦脸的，就连今天老伴过来送饭也没得到他一个笑脸一声问候的。

        “怎么了这是，就成天呆这办公室不成？家也不回了？军军眼看就要开学去县里读书了，你这做老子的半点都不关心。”老伴赵霞抓着带水抹布擦拭桌面，泛黑发亮的桌子一擦就湿答答的。

        赵霞擦到跟前，刘立嘉才突然回神，急急忙忙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纸稿，又气又恼，“你你你，我这还放着东西呢？你就不能帮我挪一下吗？”

        他生起气来也是不吓人的，不会说话，粗红的脸看着也只是空架子。

        赵霞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挪什么，这不是还没弄脏吗？”

        “我我，这，哎——”刘立嘉看看纸稿又看看老伴，最后心疼地把纸稿收好放在边上台子。

        “好了好了，你放过来吧。”赵霞软下态度，毕竟她刚刚也是带着气故意的。

        刘立嘉不吃她这套，“不用了，桌上还是湿的。”

        赵霞没法，拧了拧抹布，端盆出去倒水了，“行，你快点吃，吃完我好回去睡觉。”

        “你不等我啦？”刘立嘉在后面喊她，然赵霞人已经走出门，他只好折回身打开还是温热的铝盒。

        一素一荤，上海青跟辣椒炒肉，菜色看着还行。上面一层是菜，下面一层才是饭。男人吃得多，赵霞给他装了满满一盒的饭，还是压了之后的。

        刘立嘉最近为提交乡村发展报告愁得嘴上都燎起了几个水泡，大口吃菜一碰到辣椒就疼，只能哈着嘴，苦着脸吃饭。

        正琢磨着让老伴明天送汤过来就听见外边有说话声。

        刘立嘉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便端着饭盒走了出去。

        电筒灯光打在他脸上的一瞬他也看清了来人是谁，灯光晃眼，刘立嘉立即说：“沈叔，沈叔，是我，关下电筒。”

        刺眼的光这才消失，赵霞端着盆走到刘立嘉身边，刚才黑灯瞎火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沈叔身边还跟着个孩子，模样生得极俊，就是有些害羞。

        不需刘立嘉说，赵霞就先跟他支会一声道自己先去隔间打扫卫生。

        刘立嘉不回家的时间里困了就睡在隔间的木板床上，照赵霞的话来说，狗窝都比他这干净，因此她就时不时趁着送饭的时候给他整理一下。

        “哟，这还有个小娃。”刘立嘉有些惊讶，看看躲在沈年岩后边的女娃再看看沈叔苦皱深沉的脸，直觉这两人不像。

        刘立嘉平时待人处事都挺热情积极的，这一看见小女娃缩身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是吓着人家了。

        他把二人请进了办公室，扒拉了几口的饭盒随手放在桌上，先给沈年岩和小女娃分别递了杯水，然后才坐回位置上。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啊？”刘立嘉先客气问候沈年岩近况如何，然后就开始正题。

        沈年岩偏头扫了眼挨在身边的女娃，脸色黑沉，“捡了个女娃。”

        他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吓得刘立嘉抬起的水杯放了下去，刘立嘉把目光放在小女娃身上，忙问沈年岩，“怎么就捡着了？”

        刘立嘉一惊一乍的，乔安安下意识攥紧老爷爷的衣摆，抿着嘴忐忑不安。

        “她是被人拐到这来的，掉进了我挖的捕兽坑。”沈年岩解释。

        “那还记得家庭住址，父母住哪吗？”刘立嘉水也不喝了，显然对这事有些犯难。

        “不知道。”沈年岩替乔安安回答。

        刘立嘉眉头紧皱，看着沈叔说：“那咋办？”

        沈年岩不说话，他自己也发愁才会把乔安安带到村长这，他这头一偏明显就是告诉刘立嘉他不想管这事。

        他们大人在说话的时候乔安安安静极了，看着人不吵不闹，甚是乖巧。

        刘立嘉家里就有个调皮的半大小子，也就是这样他看着乔安安乖巧的模样才格外怜惜。

        “要不这样，现在天也晚了，就让娃娃跟我媳妇回去住一宿，明天带她去县上登记问问。”刘立嘉抬手轻轻摸了摸乔安安的头，然后问她：“你愿意先跟着我们住吗？”

        乔安安看看老爷爷再看看村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村长刘立嘉为难了，去看对面的沈年岩。

        沈年岩本就唬人深沉的脸更加冷硬，但他没有说什么。

        刘立嘉领会到了，笑着说：“叔，娃娃是你救的，跟你亲近，今天晚上你就带她一宿呗。”

        乔安安在摇完头后心就一直跳个不停，有些害怕不敢去看老爷爷的神色，她能感觉得出老爷爷不是很喜欢她。但是比起跟陌生的人相处，乔安安还是更喜欢老爷爷。

        虽然老爷爷很不好说话，但是老爷爷会给她烤花生烤红薯，会给她补裙子。

        沈年岩没有反对，那这是就这么说定了。

        末了刘立嘉叮嘱沈年岩明天一早早点过来，去县里的车除了下午那趟就只有早上的了。下午过去人家可能就下班回家了，只有早上去才能赶上时间。

        沈年岩来时身边跟着一小尾巴，回时小尾巴依旧紧紧拉着他的衣摆，老人与小孩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沈年岩背对着刘立嘉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乔安安异常安静。

        沈年岩老破屋旁边的红砖房已经熄灯了，他推开院门等乔安安进来后再把院门合上。

        小女娃安静，他也不是话多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灯啪嗒地闪了几下稳定亮了起来，发着暗黄的光，有几只虫蚊在旁边打着转。

        本来想把麻烦送走的，没想到还是领了回来。沈年岩把手电筒收进抽屉里，转身发现女娃娃还站在灯下一动不动的。

        他也没说什么话，径直去后院打了盆水，取了架子上破得拉长条的毛巾。

        回到堂屋坐在凳子对女娃挥了挥手，“过来，给你擦脸。”

        乔安安吸了吸气，想把眼泪憋回去，过了会慢吞吞挪到老爷爷面前。

        “抬起脸来。”沈年岩浸湿毛巾，拧干水。

        对上女娃娃明显哭过的眼睛，沈年岩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一个人处得自由自在，现在跟上了个麻烦，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要跟我住？”沈年岩拉下脸问乔安的。

        乔安安小小哽咽着说：“……爷爷对我好。”

        沈年岩神情微怔，不自在了半响，拎起毛巾糊到女娃娃脸上，难得多说了几句，“我跟你说啊，我可只收留你这一宿，明天你该去哪就去哪，知道不？”

        他没照顾娃娃，干了几十年活的不知道收着手上的劲，乔安安被他擦得东倒西歪，脸颊比先前更红，头发也凌乱着。

        沈年岩又重复问了遍，“你知道了不？”

        乔安安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闷闷点头，“知道。”

        她知道自己给老爷爷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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