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春三月，桃花开得正盛。

        草长莺飞，东郊的桃花林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皆粉红绯绯，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飞着各式各样的纸鸢。连东风都吹得恰到好处，与明媚的春色携手温暖万物，复苏重生。

        这无边光景撩拨得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春心荡漾，不知是被吹落的桃花花瓣映红了眉目，还是看到心仪的人儿而羞红了脸。

        美而不俗的小姐姐们，或身着水芙色襦裙，纤白细嫩的手指轻轻提着裙摆，似是生怕惊动了枝头欢快鸣叫的喜鹊，或是展开荷叶边袖挽起一个云髻，插上一只桃花银簪，缀着两只小巧精致的银蝴蝶随风纷飞，有的肤若凝脂，气若幽兰，有的纤腰不足盈盈一握，身段玲珑有致。

        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美，花光月影，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所以。

        我穿着嫩青色裙裳挽着身着淡紫色罗裙的陈兰溪，大步踩着初春生机勃勃的绿草地，兴冲冲地跑来凑热闹，没心没肺的模样，在一众粉红娇嫩、步履轻盈身姿娉婷婀娜的小姐姐中显得格外突兀。

        别人是来求姻缘找心上人的，我俩是来逛大街寻乐子的。

        “兰溪，你有喜欢的人吗？”我依着陈兰溪的胳膊，悄悄咬耳朵。

        “没有。”她想了想如实回答，反问我，“你呢？”

        我也如是摇头，乖巧答道，“没有。”

        “是吗？”她侧过身子，怀疑地望着我，“你不是有个表哥吗？”

        “表哥？”我被她问得一愣，“表哥怎么了？”

        “戏文里的桥段，常唱着表哥表妹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锦绣良缘……”

        这话已经是这段日子我第二次听了。

        到底自古以来，编戏唱戏的人，为何总喜欢编排表兄妹这样的戏码？怎么表妹就非得喜欢表哥吗？表妹就不能喜欢别人家的男子吗？

        “我表哥……”话到嘴边，我顿了顿，努力找个含蓄的词来形容钟临缘，想了半天又不知什么词适合他这样不含蓄的人，只好随口扯了个理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她意外地眉梢一挑，追问道。

        “嘴不欠，不狗，不坑我的就行。”我就这点要求了，想了想又添了一条，“外型嘛，不比我表哥差就行。”

        “这么说，”陈兰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理性分析道，“我猜你表哥肯定是个喜欢逗你，嘴欠但又很帅的狗男人？”

        我拍着兰溪的肩膀朗声大笑，对她这十分中肯的总结表示赞同。

        玩笑归玩笑，但细想来，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原本我只是江州城中一只奔波于生计的小花鼠，每天快乐地打洞偷吃，遇上钟临缘，陪着他从上仙转世轮回是我怎么也没有想过的事。

        这些年来，我在九重天上见过不少虐恋情深，即便是钟临缘，他那段惊天动地旷世凄苦的爱恋，终究是有了什么结果？

        我虽口中常常说要去找个小哥哥，可私心里又觉得，感情这回事，不可尽信不可托付不可相念至深。

        至于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相伴一生，以钟临缘的前车之鉴，大抵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有任何苦衷，都可以坚定不移地抓住我的手，从不会放弃的人。

        如此说来，好像又要求太高了点。

        我只能要求自己，如果遇见了那个人，那我即便有再多身不由己，那也要紧紧抱住他不放弃。

        “你呢？兰溪。”我转头问她。

        她略略沉吟，思考了一下，“可以陪我策马流浪，肆意的江湖的男人。”

        “你要去哪儿流浪啊？”我靠在她肩头微蹭了蹭她的脸，像是平日里咪咪窝在钟临缘怀里蹭他那般，黏人道，“我不管！反正要带上我！”

        “哈哈哈，要不咱俩一起去吧！不要什么男人陪了……”

        “好啊！我们俩过吧……”

        “我怕你表哥追杀我……”

        “哈哈哈哈哈……”

        桃花树下的笑声爽朗如铜铃，花瓣悠扬落下来，似是故人归来，春景如此，却也不枉东风。

        桃花林中有缘人绑着的一根根姻缘红带随风飘扬，桃花神的传说也许就是一种指引，指引男女们出来走一走，三两步在这春色里邂逅一场美梦。

        “原来官媒衙门的钟大人如此英俊潇洒……”

        “文采斐然，气质出群，那身姿体态真是太勾人了……”

        再走几步，我忽然听到了有关钟临缘的议论，八卦的心不由得让我下意识竖起耳朵。

        “是啊是啊！当年的状元探花郎也不过如此！真是人中龙凤啊。”

        “只可惜了……”

        我预感下一句肯定要说他是断袖了，果不其然。

        “这么玉树临风的男人怎么会是个断袖呢？”

        “还是跟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便宜他了，真是嫉妒死人了……”

        听着这愤恨不已的语气，我都想要冲过去拉住那个人的手千恩万谢地说，“别嫉妒别嫉妒，我退出，我把我家大人拱手相让，谁想要谁领走！省得他来祸祸我……”

        出门在外，难免听到些流言蜚语。

        对于钟临缘和我的那些离谱得没边的谣言，我早就已经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面皮，她说任她说，我面上佯装镇定，只当作不识当事人。

        谁知再往前走两步，竟陆续还听到有人在说。

        “钟大人吟诗作对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说话的女子沉醉不已地捂着心口，脸上洋溢着少女心事怀春才有的绯红。

        她还见过钟临缘吟诗作对的样子？我不免有些佩服姐姐们强大的想象力。

        钟临缘少出衙门，一般出去也是着常服，先前他又总是消极怠工，衙门里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庄亲事，他都扔给了成司佐和全峰，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更别说听他吟诗作对了……

        “他方才在台上作的那首《留春风》真是绝句啊……”

        “他写的那个灯谜更是别出心裁，还说官媒举行桃花会，是让我们以诗会意，以诗谜配对……”

        我疑惑地听着一群两群三五个姑娘们窃窃私语，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起来。

        桃花会？

        放眼望过去，前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像还搭了红绸台子，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原本我还以为是什么文人墨客舞文弄墨的比赛……

        现在说是官媒举办的桃花盛会……我突然想起来钟临缘先前说衙门有外派活动，说得该不会就是这个桃花会吧？！

        我踮起脚朝人群望过去，试图看清楚情况，一眼就望见了在人群外维持秩序的全峰。

        我心觉不好，拽着陈兰溪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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