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园街所参与之剧场

与场地圭介约定好了时间后，他在周末大清早就打电话给了我。由于我家父母的工作原因，周末那两人皆是早班，我尚且算是赖着床好久才迷迷糊糊摸着地形去厨房啃锅里的玉米，然而水煮玉米还没啃一半，电话铃声就像是催命一般冲入了我的耳膜。

        “为什么这么早”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尽了疲惫，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偷偷躲在被窝里读小说的错吧。啊啊，很显然肯定是场地那家伙兴奋过头的缘故，然而，他并没有听出来我声音中的幽怨。

        “不是说好今天比试吗！来吧，来吧！”

        在我还未来得及吐槽时，就闻听筒对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哎呀——圭介！又要出去打架吗！那可不行！”

        “嗨呀，不是的老妈，是，是，是同学来教我暑期作业！”

        “怎么可能呢，你这小子就是太喜欢闹事了，要是能遇到会读书的同学帮你就谢天谢地，当然，不可以撒谎才是最重要的——喂？”

        大概、就是如此一番相当常见的家庭争论吧。我听着听筒对面发生好一阵嘈杂，话筒应该是被夺入女主人的手中了。

        “您好阿姨。”我忍着被抓包的尴尬疯狂琢磨着措辞中。“我是椎名鹤。”

        “啊啦，诶，诶？真的是，还是个小姑娘吗！”场地夫人的惊呼从对面自然而然的流露到这边来了。

        “呃，嗯，想来这个年纪的男孩也不会变声吧。”

        我尴尬地回应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脑海里飞速蹦出各种解释，但很显然，我的脑袋好像还是没有睡醒的样子。——救命、在这个时候居然卡壳了！我连忙吞下了嘴里的玉米粒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来圆这个诡异的谎言，没想到对方反而十分欣喜，极其容易就相信了这套说辞。

        “居然是真的啊，那我们家圭介就拜托你了！”

        “好的，马上假期就结束了，我会尽力督促他把假期作业做完的。”说完这句话的刹那，我才觉得我大概承诺了非常恐怖的事吧，这么想着，就自觉头痛不已了。“您记得让他带好作业。我会在代代木公园门口等他的。”

        “好呢，我会让他赶快收拾好去，谢谢你啦鹤。”场地夫人的情绪恢复相当迅速，转而就将电话递还给了场地圭介。“哎呀，我再给你点零用钱带着女同学在餐厅里学习吧。”

        我在电话这头听得眉头直跳，嘴上的话语却没有饶过圭介就是了：“就是这样——场地圭介。建议你最好背着书包来，我可不希望阿姨下回就不让你出门了。”

        “真是的老妈太多管闲事了。那一会儿见吧，椎名。”场地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猜想着，既然这样的回答，他倒也算是听进去了。

        如此，啃完玉米的我便轻装上阵，改穿了容易活动腿脚的运动裤，向约定地点一路进发。待我到达代代木公园门口时，场地反而并没有抵达，等了好久，才见黑发少年气喘呼呼背着个黑皮书包向我跑来。

        “哟，久等了——”

        他这么招呼着我。

        我打量了打量他的书包又打量了打量他本人：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想让我今天辅导你一书包的暑假作业。”

        场地闻言身体本能一僵，诚然，他口中的话语却不甘落下败仗：“才不会，是老妈给我们还带了两壶绿豆汤。再说了，你的成绩，能够辅导我作业吗。”

        我叹了口气，着实懒得与这个家伙进行多余的辩论了，毕竟他有时在气势上总是咄咄逼人了些，实际上却并不算太难搞懂。

        “先干架还是先做作业？”

        “肯定是先干架啦！”

        “哈代代木这里来来往往游人太多，我们往居民街上的公园走走看如何？”

        他没有反抗我，好一副随我喜欢随我挑的架势。当然，我总不能告诉他其实是因为我和曾许下约定了的人、还未一同来过这里一次——果然还是想完成那个初回的约定。如此想着，就已经有些走神了。

        “喂喂，在想什么？”场地圭介在身旁嚷嚷着。

        “想笨蛋。”我没好气地回话。

        他反而被这个称呼引起了好奇：“笨蛋？不会是佐野吧。”

        “不是啦！我又没看过万次郎的卷子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笨蛋！不过，你看前面街角那里的地方怎么样？那里好像还有个沙坑，在沙坑里比试的话不是更有对重心把握的挑战性吗。”恰好，公园近在眼前。前方的街角处有许多锻炼器材，再一细看，还有大抵是为了附近小孩所建立的游玩设施。高低不平的树丛于遮盖着无人之处，因为晨练时间早都过去，看起来此地很是僻静。

        “你都这么邀请了，我就更不能客气了啊！椎名。走吧！”

        要我说，场地圭介身上最能吸引他人的便是对力量本能的渴求和对他人的直率之心。他在与我对战后将我看做的是和他一类人的家伙，没有高低弱小性别不同等乱七八糟的区别，只是为了互相切磋便能展露出极高的兴致。这或许就是能够成为友人的体现。

        等我两将碍事的家伙都于身上取下，准备一同在沙坑里“决一胜负”时，突兀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打断了我们。

        “喂，你们为什么要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我两被声音打断注意力，下意识通通将头抬起看向说话的家伙。只见沙地后的攀爬球上，坐着一位衣着简洁的深蓝发少年。少年的两鬓呈微卷状，粗略打量或许会误认为他烫了头发，可深浅不一的蓝发看得出大概他天生如此。很有可能是出门时并不怎么习惯收拾自己的头发。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狂野感吧。】

        如此，我暗自想着。

        “问你两呢，你们为什么要在我的地盘上打架。”

        “哪个地方写了是你的地盘啊！”场地抬手一抹鼻子，先行反驳出了声。

        “啊？”对方的气场相当足，从喉咙里发出的冷哼带着不容拒绝的微妙感。哪怕我跟场地两人在一起，这家伙举手投足间也带着股“我很不好惹别靠近我”的威胁气氛。我砸了砸嘴，举起手来决定先来一波和谈为妙：“打扰了。我两只是路过这里，想两个人比试一下，锻炼身体。”

        “哦，怪不得。我在周围，没有见过你两个。”男孩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解释，紧接着，他从攀爬球上一跃而下。沙尘飞扬，他的脚步根基却扎得相当稳。等他站在平地上时我才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的身高竟超过了我遇见的半间修二。即便是一人对两个，对方也算是有着相当强的压迫感。

        “有意思。”场地笑着咧开了嘴，他的小虎牙暴露无遗，大概是相似的气场也激发起了好斗的情绪，就见场地已经在拉开身形一段距离，做好了冲刺出拳的准备了。我连忙伸手挡住了他的身形，继续面向蓝发少年诚恳说道：“我们只是借用场地过一会儿就走。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却见他忽然半蹲下身，双手扶膝，面容上也挂起了嚣张的笑：“你朋友，看起来对我很不客气。所以我想，我也不应该对他客气。”

        救命，又出现了一个脑回路沟通不畅的家伙！

        “哈哈哈哈——把大家的公园当成所谓地盘，这种霸款条约，我才不需要对你这种家伙客气！”场地推开了我挡住他身形的手，就见两个人正准备战到一处时，忽然慌慌张张从公园口跑来了个眼镜仔。

        “大寿！不好了！南街那群中学混混们又来了、现在好像还在围殴一个人呢！”

        “欸？松本君？”我见来者原来是熟人，不由瞪大了双眼。对方竟然是同班超级沉迷读书的松本久，他原本是相当胆小的人，现在却似乎和被称作“大寿”的蓝发男生甚为熟悉。

        “啊。椎名同学怎么会在这里——”松本久看到我也一副吃惊的表情。但很快，他又从吃惊中回过神，焦急地向大寿汇报起了“南街”的情况。“不过被打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福利院那边过来的孩子？”

        “啧。”大寿闻言顿时收住了手，解释也没有多解释抬手一挥催促着松本久。“那快点走。”

        “啊。是，是！那个，椎名同学，事出突然，能不能也来帮帮忙”松本久一边答应一边把目光投向我。

        相对的，大寿的反应却十分激烈，满脸写着“我是独狼”、让人跟他打配合战怕是会为难他八辈祖宗的感觉：“我才不会去求女人帮忙！”

        “不是为了帮你的，是为了帮这里所有的小孩。”我从松本君的话语里琢磨出了大致情况，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连忙紧追不舍跟上他两的脚步。“打人的家伙很多？”

        “他们都是一群中学生，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组织。经常在这边搞，搞欺诈恐吓。”松本久喘着粗气向我们叙述起了背景。“如果不是柴大寿在为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孩子们坐镇，我们都有可能被殴打骗钱。”

        “啧，松本，别说那么多废话。”

        赶路的蓝发少年面色沉冷地打断了他，但从松本的话里，我才算理解这个叫柴大寿的少年为什么能成为大家的“孩子王”，以及对初见的陌生小孩也毫不留情怀疑做“敌人”的缘故了。

        “没关系，大寿。她是我们班的风纪委员。也，也很厉害！”

        “别忽视我啊你们三个！”场地圭介紧随其后，跟在我身旁愤愤不平怒吼道。“总之，就是有人在围殴一个人吧，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被允许。”

        “他是场地圭介，我是椎名鹤，柴。”事件突然，我奔跑着向柴大寿介绍着彼此的身份。“总之，我们不会拖累你，这件事更绝对不会让你一人承担，放心。”

        柴大寿闻言，目色中的敌意便收敛了许多。他根本没回答我，却又似是用眼神在对我说话。我刚想在心底感慨今天出门应该看看电视上的《晨间占卜》好做万全准备，就见前方和停车场相接的路口处，正有大概十几名打扮轻浮的青年，围在一起用脚猛踹着看不清脸的小鬼头。

        “这年头，真是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不太平。”

        见此情景，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如此真情实意地感慨道。人总会慢慢长大，脱离了原本的安全圈后才发现这世界上怪事总比想象中多的去了。以前父亲觉得涩谷中心十分不安全，现在却真情实感发觉，东京周围简直是到处都是不良。在我愣神的功夫，柴大寿就已抢先冲上前去，两记猛踢直接踹翻一个家伙。见他双手握拳对着被踹翻的人脸上“哐哐”两拳……别说被打的人蒙了，我看着都蒙了。

        “闯到我的地盘欺负人，今天你们都别想回去！”

        柴大寿低沉的嗓音与可怖的神情构成了很好的威胁剂，明明我们人少，对面却被我们吓了一跳。场地圭介不甘示弱，挥拳直接砸向另一人胸骨，砸到对方连退几步，转而接着就是一记上勾拳。

        “喂喂喂，以大欺小，有没有道理？”

        我活动了活动肩颈，走向人堆，随手抓了个“幸运儿”袖边外侧，另一只手直接拎住对方前领，直接骗其重心歪斜，将对方狠狠从左肩处将其拽倒。

        “真的不考虑先救人再说感想吗两位？”

        场地朗声答道:“椎名，你来负责！”

        我心领神会，在突破口中飞身冲了进去，身后两人发出的干架声不断，很快，我就摸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灰发黑皮小鬼。那孩子身上满是伤痕，口鼻都流出了血迹，脸上也带着青紫。我伸手正打算捞人，背后却传来一股杀意。

        “不会吧？又搞。”

        我正准备回身迎击，就听身后响起两种不同的怒吼。

        “我都不会打女人的后背，无耻之徒。”

        “我可是答应过别人要保证她的安危了、想让我破坏誓约，那是绝不可能的！”

        或许就是这样，只有跟同伴一起作战时才能更容易感到信任。柴大寿和场地圭介让我了解到自己根本不需要在背后多长一只眼睛，只要有同伴在，一切都能尽收眼底。安全感涌入心口，我迅速拉起地上瘦小的黑皮肤男生，将对方扛在背后。

        “喂，醒醒？没死吧。”

        “艾玛……没关系……”

        根本没有什么太正常的反应，小男生口中只是在嘀咕着一个听不懂的名字。我觉得无奈，更觉得稀奇，我一边背着人向外跑一边冲松本喊了起来:“松本君，电话，电话！医生，警察！”

        “救护车马上就到！先出来！”松本久完全比想象中更清楚请求帮忙的流程，还没等我说出口，也算把求援一事做的妥当。

        昏迷男孩鼻腔里的血甚至流上了我的衣襟。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我背着人一路奔出，朝向安全的方向跑去。终于来到松本久身旁，我将男孩从背上放下倚在墙角，男孩依然呈现着一种半梦半醒的防御形态:

        “我还能……继续打……我没有输……我不怕……”

        “喂，喂~醒醒啦小鬼，你已经安全了。”我轻轻用手捏了捏他的脸，大约是被群殴后产生了什么应激反应，他陷入更加自我世界中的昏迷，喃喃着自顾自的胡话。没办法，我只得迅速用手护住他的身形避免他摔倒，顺便摸起了他的口袋。

        “椎名同学，这，这是在干什么？”

        “待会儿警察来了总不能说我们从街上捡了个人吧！至少得找出来点信息什么的……啊啊，找到了，让我看看，这是，学生卡还是名牌？”

        那是一张塑封好了的卡片。最上面写着“横滨儿童保护机构–朝日寮”。底下还有着男孩面无表情的照片，以及属于他醒目的名字：

        “黑川，伊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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