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桔梗花偷听的悄悄话

带着对是否要参加全国大赛的困惑，我乘电车回到了涩谷站。晕头转向朝外走的同时，被早等在站外的龙宫寺坚逮了一个正着。

        “鹤，这里！这里呀。”

        那人叫第二次时我方才回过神，此刻的龙宫寺已小跑来到了我的身旁，瞧着他眨巴眨巴眼对我的状态有所不解的无辜样，我一时把心中的想法先压了下去。

        “久等了。今天师父留堂了一会儿。”

        “是吗。”他似乎有点将信将疑。但仍递给我了一瓶饮料。“喏，你的汽水。”

        “哇——阿坚。你可真贴心。你怎么知道我训练完一口水没喝？”

        “别因为一瓶饮料就露出那副小狗一样的可怜表情。”龙宫寺不自然摸着鼻尖，我却被他的形容整的又气又乐。“我怎么会是小狗呢？”

        “你只不过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罢了，哼。”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他目中的我还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总之，跟随着龙宫寺走上这条商业街的我不由咂嘴啧啧称奇。

        “好繁华、灯红酒绿的！”

        “只不过是普通的东京闹市而已。”龙宫寺对此带着不屑。“你家也住的并不远，不常来这边吗？”

        “我家那里就靠在公园附近，本没有什么机会和家长来这里的。”我回答道，眼睛还是跟着各种落地大飘窗的展览来回转动。“老爹说这边一个人来不安全。”

        “噢。听起来你爸爸还蛮有防范意识的。”

        “他是警察嘛。”

        我晃着汽水继续砸吧嘴，碳酸充斥在喉咙里让我觉得十分刺激，甚至想要打个嗝。

        “警察？”

        “嗯，因为他平常很少在家，所以我也很少提起他。”老实说佐藤小姐曾经询问我的父亲是否还在身旁之类的话时，我也不算惊讶。毕竟家庭缘故，他们下班后对我的监督反而比在学校时还严。“可惜”的是——他们很少下班。

        “欸，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啊”

        不知为何，龙宫寺的眼神显得有些许惶恐。但惶恐转瞬被掩盖，带着寂寞的光溢了出来。我瞥着他的脸揣测着对方心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交流。然而转机来的很快，我见我两路过了一家花店。索性径直自己前往花店门口找到老板。

        “老板，有洋桔梗吗？”

        洋桔梗是日本切花中相当常见的花，花色典雅明快，即使是成花，只要勤于换水并不算太难养活。

        “有，小姑娘想要哪一种颜色的？”

        “淡紫色，蓝晕，亮白。各拿一支。”

        “怎么突然要买花？”龙宫寺坚从身后默默走来问我。

        “送给你家新屋的呀，我可是第一次自己拜访他人的新家，肯定要庄重点。”我拿出自己攒的零花钱全部倒在柜台上，一点一点数着钱向老板结账。

        “嗯？怎么，是小坚的朋友啊。好啦好啦，给你算便宜点哟小姑娘。”

        “谢谢老板！”我自知占了便宜，便难掩兴高采烈。

        在龙宫寺试图阻止我时，老板就已认出了他。他大概也陷入了难以拒绝的境地，只得跟着我一起等老板包装三支花朵。老板的手速也不慢，包好后还将龙宫寺坚拉走，在一旁对他说了句悄悄话。这一句悄悄话瞬间使得龙宫寺面红耳赤，飞奔地抓住我的手逃也似的直冲店外。

        “怎么了，阿坚？”

        “哈，哈，哈？没什么，要怪就怪那家伙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龙宫寺烦躁地回答我，但脸上的红晕却并没有散去。我被这番景象整的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将我领到一栋高层建筑前才被转移注意力。

        “到了。”

        高层处底部贴着惹人眼花缭乱的海报，窗边还挂着不同款式未曾亮起的霓虹灯。我看着许许多多招牌不仅张圆了嘴，跟随脚步踏入门内，楼道里更建着看起来相当崭新的电梯。

        “好厉害”

        “没有什么厉害的，只是来的客人和本身的员工也会多一些。”龙宫寺坚解释道，手指已经在楼层上摸索了。

        “四楼吗。”我喃喃自语记住了。

        很快，电梯门就敞开了。迎面是平日里在地铁站较常见的木质橱窗口，而谦先生正在柜台前低头扫地。他并没有抬眼看来人，只是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今日白天‘正道’歇业。”

        “叔叔好。”我小心翼翼冲对方打起了招呼。龙宫寺谦听到是我的声音才乐呵呵昂首看向我：“听到坚仔这家伙说邀请你来，我还没吃惊的呢，进来吧，小鹤。”

        我向侧面看去，大门旁挂着的招牌写的很明了“正道club”而招牌下贴着的熟女海报让我略微有点吃惊，但也近乎明白了这个地方的意义。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又有酒又有美人的风俗店吧。

        若要说不震惊肯定是假话，但了解的龙宫寺的亲生母亲应该是陪酒女后，我就已想过最差的可能。唯独想起有龙宫寺谦在他身旁陪伴，我能放下心来，并不觉得龙宫寺坚会成为多可恶的人。只是自己亲身走进店里，那花哨的装修与带着相当有氛围的香薰，着实让我头晕目眩。

        “诶——这就是阿坚的好朋友吗。”

        当我们将要穿过长长地走廊时，第一个房门半推半就地敞开。看起来相当妖艳的大姐姐，穿着蕾丝吊带睡裙探出身来望向我。我有些紧张地躲在了龙宫寺坚的身后，龙宫寺坚则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什么。其实是大家一起抚养我长大的。”

        “好，好的。”听到他这么说，我便顿时理解他为何对日野花的美貌无动于衷的脸色了。但说起来我这种紧张也是非常正常的，特立独行的成人化海报贴在走廊处，自来熟的陌生女人突然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更突兀地是，由于第一个姐姐的声音，其余的门也接二连三打开了。

        “欸——居然是女孩子呢~坚仔真幸运！第一个超好的朋友是女孩子！”

        “怪不得拜托正道先生今天要推迟营业，女孩子第一次来这里的话确实是满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哦哦、但是这紫藤花般的双眸看起来是真可爱呢。”

        “就是她啦就是她，小坚有时会提起的小鹤！”

        是日野花小姐的声音！

        “花姐——”我下意识招呼她。

        “嗯嗯？我正在做面膜哦。”顶着面膜苍白的脸突然从门背后伸了出来。我被这副景象吓倒忍不住微微跳起来。

        “好了好了，别吓唬她了。别看她这样，她喜欢哭的。”龙宫寺坚始终站在我身前，挥着手替我打着圆场。不幸的是大姐姐们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地围了上来，幸运的是当她们明快又热闹的声音包围我，我也慢慢不再怯场了。

        “诶呀，还专门带了花来吗，我去给你拿个花瓶，小坚的屋子刚好没有插花呢。”

        “谁要在男孩子的房间里插花嘛！”龙宫寺坚在我身旁满脸不服软的表情。

        “习惯就好，别看这样这个小家伙很会按摩噢，是个很能帮忙的小孩呢。就是平常容易吵闹一点。其实本质上是个好孩子。”

        我在喧闹声与香粉味的掺杂中只能点头称是：“我明白我明白。”

        “喂——别乱说了！”龙宫寺坚气哄哄打断了大家的话，再次拉住我的手把我带进了他的小房间，顺手用另一只手拿过了送来的新花瓶，接着用相当大的力气喊道：“我要和她两个人待一会儿！”

        门外，女人们“还害羞呢”的调侃声此起彼伏，这下可好，整得我与龙宫寺坚两个人都变成大红脸了。

        “那个，要不，先说一下你为什么叫我来？”我慌慌张张试图先挑起一个话题。

        “噢、噢，随便坐吧。”

        房间不大，但整洁简单。我没有机会进过男生的卧室，但想必像他这样的卧室肯定算是相当干净的吧。墙上甚至还有一面才准备开贴的崭新照片墙。课桌课椅配套齐全，还有个小电视放在架子上。我索性直接在椅子上坐下，他则自然地坐上了床。

        “就，就是这样的环境啦。你害怕也是正常的。”他别着头说道。“但是，你是第一个来我房里的朋友。”

        “嗯。”我仔细考虑了半晌。“就是，在你心里，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对吧。”

        龙宫寺坚一时沉默了。

        “如果都是阿坚的家人，我觉得不可怕。唯独有点可怕的是，阿坚能一直保护着这个秘密，很辛苦呢。”

        “我不知道真正血脉相连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在我印象里，怎么会有两岁时的记忆呢？”龙宫寺坚回首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中此刻饱含着真挚的火。“我有时羡慕有父母的人，但遇见你后我才了解到，有些有家庭的人也并非像幻想中那么幸福。所以，无论是家人，还是宝物。我想这个地方确实是我的回归之所。至于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很感谢。”

        “不。”我含笑回应道。“是阿坚的举动让我接受了你，所以只要做真实的你就好了。正好，让我来将花插上吧。”说罢，我便顺手将放在笔筒内的剪刀抽出，认真地修剪洋桔梗的叶与根。

        我能察觉到龙宫寺在注视着我。少顷，他再度开口。

        “鹤，我会成为一个不良。”

        “为什么突然想说这个？”我手的动作顿住了，但并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我觉得有的时候只有用力量才能保护自己的宝物。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所谓的不良道路，只不过是和普通的家伙们不一样而已。拥有力量的人被称作不良，很多是源于以前的暴走族太过猖狂，做了不好的事罢了。可如果，我能以力量走上保护他人的正道，即使是被称作不良也无所谓。这，就是属于我的不良之路。”

        他大概是想了很久，说起这些话时近乎是倾泻般的向我言述。而我，一个也在修习武道的人，哪里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我明白了。那么，阿坚。继续走上你自己的道路吧。不过为什么会叫谦叔叔‘正道先生’呢？”

        “啊，那个，他本名是谦。后来工作后给自己的别名是‘正道’，所以我家的店名也很奇怪就是了。但同样，也不会有什么怪人随便来骚扰。”说道这点时，龙宫寺坚甚至有点自豪。

        我将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玻璃瓶中，转身向他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你说要请教我的英文问题是什么？”

        “就像大叔一样，我也想要起一个英文名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到这里我反而有些疑惑。“诶，为什么一定是英文名字？”

        “你不知道吗，当下这个时代的暴走族很多都要有英文称号才好。当然，据说，只是据说。我之所以能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恐怕有外国血统。”龙宫寺坚回答的一本正经。

        “原来如此。”我当然是选择相信他，转过身盘腿坐在椅子上，托腮喃喃自语。“我想想，你的名字里有龙。只是叫龙的话，反而会暴露真名吧。不过，你知道吗。我看书上说，dragon这个英文单词源于draken。draken,德拉肯是源于希腊语的。在希腊语中的意思也是龙，名字的寓意呢，则是实际而伟大。阿坚你看，你觉得怎么样？”

        “实际又伟大，龙。draken”他学着我重复念了一遍。“我觉得很帅！就这个吧！”

        “觉得帅就好。”我点点头也非常满意，转而又将花瓶摆放在他的书桌上。“我走了后，花记得两天换一次水哦，阿坚。”

        提到这个，龙宫寺反而变得结结巴巴：“话说，鹤，你真不知道洋桔梗，那个，代表什么意思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没学过。”我茫然地反问他。

        “嗐，算了！没什么！”他猛地双手环在胸前，突然满脸赌气的模样。我觉得好笑，便索性从椅子下来坐在床上凑了过去。此刻，却听门外传来龙宫寺谦的呼喊声：“两个小鬼，出来准备吃饭了。”

        “噢、知道了！”

        我两异口同声冲门外答道。接着，龙宫寺从床上手忙脚乱地爬起，随后立即打算将我带出房门。而此时此刻，我亦做好了决心：“等下阿坚，我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

        “我，会参加日本少年柔道大会。你能以后陪我去比赛的现场吗？”

        暖黄色的led灯光下，他面部的棱角染着柔和的气息。他的回答，亦如往日一般有力而无法动摇。

        “那是自然。让我们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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