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羊庄

　　西部的街市不比京城，京城里即便是过节街上亦是一派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景象，此时宜城的街市上却是行人稀疏，空落落一片给人无限冷寂的感觉，街道两旁零星的酒家客栈、商铺，也大都关门打烊。还好，有些商家在店铺门楼上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才稍稍让人感受到几分节庆的气息。
越过街市，朝远处眺望，是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远山峰峦，山顶上仍是覆盖着前一场未融化完的积雪。此时的天际灰濛濛一片暗沉，整个的宜城显得空旷而苍茫，让人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莫名的荒凉来。
连续走过了两条清冷的长街，在又一个街口，有风乍起，走在前面的盛云烁停下脚步，转身站在澄雪面前，伸手为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颈间如雪的白狐毛衬托着她被风吹的微微泛红的小脸愈加冰雪动人，他不由地用手指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深地望向她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眸子。
他慨然轻叹，手却很快松开，然后极自然地拾起她的手，继续沿着街边信步行去。
偶尔寒风将两人的斗篷角扬起，又卷起漫天风尘，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天空愈加阴沉，仿佛下一刻便会纷纷扬扬地飘下一场鹅毛大雪来。
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一丝的寒冷。颈间的狐毛密实而温暖，她的手被他干燥温暖的手掌紧握着，竟是心底深处久违了的熟悉的温度，曾经，在京城时，他也这样握过她的手。
只是，心境却无两样，她仍旧不能断定这份令人舒适的温度其中包含着几分的真情实意，也许一点都没有，也或许有一点点因触景生情才发出的几丝真意。她测不透他，她不知道下一刻他对她的微笑与温和背后是不是又会有着捉弄与伤害。
只是，她正置身西部这苍茫与寒冷的街市上，有这样的一双手温暖，总可以聊作慰籍，多少驱走一些内心无端生出的那份荒凉罢！
就这样与他牵手走在孤寂又清冷的长街，像是永远不知尽头，她猜不透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亦不想多问。
她不由在想，时空真的很奇妙，她从未想过她一个现代人，会穿越异世且身不由己地与一名皇子纠缠不清，他们曾这样牵手走在京城的十里长街，又跨越地域空间来到边境会合，仍是牵手走在这不一样的冷清与寂寥的街头。
她却不怎么觉得失落。自从来到异世，处处陌生的感觉几乎每天如影随形，每天，她都不知道前途如何，她早已习惯了每个清晨一醒来，便要面对每一个未知的时刻。也许，正是因为下一刻未知，她隐藏在看似强大的内心深处的无助，才让她此时不去拒绝他手里的温度吧！
转过街角，是一条深深的巷口，她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是默默地跟着，巷子里是整块整块的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两侧的墙角尚存着未完全融尽的积雪。
他转过头来，望向她，开口道：“前面有家酒庄听说过年仍不会打烊，我带你去那里坐坐。”
澄雪眨了眨清澈如水的眸子，温顺地点点头。只有两人在的空间，她从他面上看不出一丝的捉弄与恶意，她便不会与他时刻作对。
“你冷不冷？”他轻问，顺手捧起她的手，放近嘴边呵了几下，有温热潮湿的气息从手指间涌上心头，她不由地心中悸动。
他极其性感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的五官俊逸到无可挑剔，那种笑意，有着让人忍不住轻叹的魅力。她却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迷失，只微眯了一双如水的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望向他轻轻摇头。
这般高贵的身份如他，这样魅惑不群的相貌外表，原是潇洒不羁的性格，还能做出这般温柔体贴，他身边岂会缺乏女人，难怪烁王府仍有那么多女人，愿意为他孤寂苦守。
所以，就算他的微笑再魅惑，他的眼神再温和，她当然都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的迷失。那些笑意与体贴，也许下一刻就变得不真实，就如他离开她去西部的前一天，他也是这样的笑意，这样温和看不出一丝破绽的眼神，其实背后只有捉弄与伤害。
“从现在起，本王可以叫你雪儿么？以后都是，王妃也可以叫本王云烁。”他仍旧望向她，声音极轻柔的问。
“……”她习惯了在他面前不多语，却轻轻地点头。
“走吧！”他仍是牵了她的手，朝巷子深处走去。
穿过深巷，果然在街口处望见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庄，门口红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书了“聚义羊庄”四个大字，几只大红灯笼，分挂店门前两侧的枯树杈上，烘托着节庆的氛围。澄雪细看之下发现，这酒家名字里有一个“羊”字，而与之相呼应的是，店门之上正中亦是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羊头雕刻。
他拉着她径直朝那门口走去，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他伸手撩开厚重的棉帘，带着澄雪进去。
进了门便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酒庄内的热闹与温暖与外面的冷清与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酒庄的大堂里极为宽敞，诺大的壁炉里火苗正旺，厅里一片喧嚣，坐了不少正高谈阔论的客人，他们大概十几人聚为一桌，坐了不下十来桌的样子。
先是那股热浪，让她突然觉得不适，肩上的披风也感觉快要穿不住，再就是突然而来的喧嚣与噪杂，让一向喜欢清静的她一下子亦是不能适应。
一名中年模样面膛微红的汉子露着一口白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李公子，过年好！过年好啊！李公子今日肯光临羊庄，实在是太看得起袁某，公子一到，顿时让羊庄蓬荜生辉，快请里面坐！里面坐！袁某这就叫人泡上一壶热茶，给两位贵客暖暖身子。”
“袁掌柜客气了！”盛云烁抱了抱拳，拉了澄雪继续朝里面走。
掌柜引着两人走到大堂角落一张空桌边，很快便有伙计上了茶水，袁掌柜更是殷勤地亲自为二人倒了热茶，澄雪看看杯子里，是与昨夜喝过的相同的奶茶。
“雪儿喝的惯么？这里的茶与内地不同。”他温和地问。
澄雪点点头，轻道：“这茶别有风味。”
他起身站在她身后，为她取下披风挂在身后的木架上，又解下自己的，也挂在一处。
“公子常来，这位如天仙般的姑娘可是从未见过，这姑娘是？”袁掌柜一直偷偷打量盛云烁身边的澄雪，这时终于忍不住地探问。
“她是在下的夫人，刚从内地而来。”盛云烁微笑看向澄雪答道。
“哦，原来是李夫人，两位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令人羡慕的一对眷侣。”袁掌柜堆了一脸的笑赞叹道。
澄雪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不同的称呼，烁王身份特殊，在外必不会时刻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她亦是礼貌地冲袁掌柜微笑示意。
“是么，谢谢掌柜的夸赞，”盛云烁边道边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今日年节，羊庄仍不打烊，在下才能到店里喝上几杯，这锭银子袁掌柜请收下，上几个你们羊庄里的招牌菜来，再烫上一壶好酒，在下要与夫人饮上几杯。”
掌柜的却将银子往烁王面前一推道：“公子可是羊庄的常客了，原本，袁某是想今日公子定是请都请不来的，不想，公子却不期而至，袁某便已感激不尽，今日来的全是常客，新年了，小店里所有的菜品酒水全部免费供应，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点菜，还要为今日的比赛当一回评审。”
“这是何意？”盛云烁不解地问道。
“原来公子并不知道，小人还以为公子特意是为羊庄的厨神大赛前来捧场的。羊庄选在今日，定为三年一次的厨神大赛，一会儿，各位师傅便会大显神通，所有的参赛菜品都是免费享用，若公子有兴趣，可以留下来观赛，并协助羊庄评出今年的厨神。”袁掌柜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显然，这厨神大赛是比新年更让他高兴的喜事。
“哦？这样！参赛的都是些什么人？”盛云烁一听他讲完，不由挑了挑眉问道，象是颇有兴致的样子。
“大部分是本店的厨师，也有其它酒家的，外面的人只要想挑战的都可以报名一显神通，争夺今年的厨神。”袁掌柜道。
盛云烁这才明白为何这家店里连过年都这般热闹的原因，敢情在场的都是冲着厨神大赛来的。
“这样？”烁王转头望向澄雪道，“雪儿，你做的菜别具一格，雪儿有没有兴趣参加？”
“可，雪儿做的菜不一定适合这里人的口味。”澄雪推脱道。
“只是参与，当作作乐而已，说不定，他们吃惯了这里的口味，再尝尝雪儿做的菜，反觉新鲜呢？”他仍是温和道。
“是啊！夫人，凡是得到客人一致好评的菜品，都有可能被评为本店招牌菜，本店会独家买断招牌菜，不光评出厨神，凡评出的前三名，羊庄也会给予丰厚奖金的。”
“呵呵！奖金倒不必了，在下倒是真有意叫夫人参与。”盛云烁望向澄雪竟已为她决定了参加比赛。
“这当然好啊！有夫人、公子参加比赛助兴，这赛事便愈加比以往有看头了。”袁掌柜喜上眉梢道。
澄雪蹙了蹙眉仍想着推却，不想盛云烁又道：“就这么定了，在下便为夫人正式地报个名罢！”
“成！”掌柜的爽快点头。
“可是，雪儿需要帮手的，你行么？”澄雪望向盛云烁有些嗔怪道。
“这点夫人不必担心，若夫人愿意参赛，小店可以叫两名厨房里的伙计当夫人的助手。”袁掌柜道。
“那、好吧！”澄雪无奈，不再推辞，便点头答应，其实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把握。
她原本是以为厨神大赛，会由参赛的人自由选择烹饪菜品参赛，可等袁掌柜向她细细地说明赛制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所有参赛者使用的烹饪主原料，都是一样，竟然都是整只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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