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漠没有尽头，黄沙掩住了行人的眼睛，烈风卷过。

        那年轻的少女发色枯黄，脏乱的朱红色衣裳映衬着一张鹅蛋小脸，消瘦的可怕，长发因太久没有清洗，有些打结了。

        凰芷粗造不堪下是没有一丝灵力的微黄掌心：“神尊说的没错，我命中无神格。”

        她乃神之血脉，经由神尊抚养长大，四海之内辈分极高，人称一声姑奶奶。因这辈分，无人同她亲近，凰芷被孤立在光殿之中。

        所有人都期待着她能飞升上神，拯救苍生。

        却不知，神尊早就断言，她命中无神格，飞升失败。

        “那魔头弃正道，修了鬼道，摇身一变位极人臣自封鬼王，真是世风日下！”

        “他连姑奶奶都敢杀，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狗贼！”

        “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仙界，其心可诛！”

        吵吵嚷嚷的八卦声中，说的是她的过往。

        神尊总说，情爱于修道是大忌，她也并非是贪恋情爱之人，只因光殿夜晚太过冷清，唯独只有那人闯了进来。

        漫漫长夜，也就没那么无趣了。

        “此次去王女陵寻宝，定能寻到上品灵石，卖得不少价钱，只可惜，我们被困在沙漠之中辨别不清方向。”

        又听他们议论王女陵，上等灵石如何云云，仙门之中弟子修炼自有灵石供应，他们定是散修无疑了。

        凰芷支撑着手坐起来，凝神调息，小腹涌起一团真气，她的嗓子已经没有觉得那么干渴。

        这支去寻宝的人不少，修仙之人尚可不吃不喝，可那些凡人早就趴在地上，吮吸荆棘木的汁水，有一位妇人用牙咬开手指，将血液流入孩子嘴里：“娘的心肝宝，乖，喝了就不渴了。”

        那孩子哇哇大哭，涨红着脸。

        凰芷起身过去，挡住她的手臂，说：“你体内有瘴气，孩子便是喝了你的血，也会气绝身亡。”

        “那可如何是好！”妇人惊恐不已：“水早就喝完了！”

        日头下，大漠里的烈风，几乎要将人劈裂。

        寻不到出路，只有等死。

        凰芷站穿过人群，她寻到那位先前说话的散修：“道友，可否借一张黄表纸？”

        散修打量她：“姑娘，你也是修仙的？会画符？”

        黄表纸是修道人常备之物，一般都会带几张在身上，也被不时之需，散修将怀中一张黄表纸递出去。

        凰芷：“是。”

        同是修仙之人，散修好心劝道：“姑娘你可是想要画传送符？我们早就试过了，没用的，这大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怎么画的出来。”

        修仙入门的道友，都可画出最低级的符，只要需要三样东西，朱砂，黄表纸，笔。那紧紧是最基本的，这沙漠宽广无边，东西南北辨别不清，就算是大能的符修在此地，也是不能的。

        散修还是借给了她：“姑娘，我还是劝你放弃好了。”

        “多谢，道友。”凰芷淡淡微笑，接过那张黄表纸，她咬开指尖，血落在在黄表纸上画下，以血为媒介，动作快速的画起来。

        散修看一眼那黄表纸，只觉得头晕眼花：“这符好生古怪！让人看不清楚！是动了么？”

        这时候，黄表纸上的血，从头走到尾串成一线，被风轻轻托起，已如同小儿新生，东窜西逃，想要脱离少女掌心，凰芷一把抓住黄表纸，撒到天空：“符成。”

        看的散修瞠目结舌：“我以前听说过，大能符师的一手符，可呼风唤雨！”

        皆是一惊，空间扭转。

        树影摇曳，狠辣的日光也变得温柔，如金般撒落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里，那灌木丛的尽头便是是潺潺一汪翡翠绿的月牙泉。

        却是沙漠里难得一遇的绿洲！

        “玄妙至极！”

        “姑娘，你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可是在哪位仙门大人之下修炼？”

        像是这般有能力的符师，可不多见了。

        自姑奶奶走后那的几年里，鬼界的那位他残暴杀戮，灵兽兵大开杀戒，血雨腥风了好几年，仙门群龙无首，一度一蹶不振。

        散修感叹起来：“如今四大仙门长□□同执掌仙界，正缺像姑娘这样的能人！不如你随我等回去，报效仙界，杀鬼王！”

        她其实并不想杀玄下月。

        真是天道好轮回，凰芷有些感叹，她成了毫无灵根的凡人。

        而印象中，那执着为她在雨天打伞的阴沉少年，已经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位极人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鬼王。

        月亮被黑云吞没，众人寻到破败的宫殿前：“王女陵！找到了！”

        这座陵墓，当时还是她监工建造的，陵墓里的每一处，她都再熟悉不过，黑色的甬道，亮起火把，通到尽头。

        凰芷走在队伍的最后头，抬头看，甬道里的壁画栩栩如生。

        宫殿正中央，是一座冰冷的石棺，沉寂百年。

        石棺的四壁，镶嵌无数的宝石，如同黑夜里的繁星。

        有人欣喜若狂的捧着璀璨的宝石：“这些宝石还挺好看的呢！”

        凰芷站在这群人身后：“这些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上等的灵石。”

        散修上前来，拿起灵石：“的确是上等的灵石！”

        很快就有人拿着铁锹，小心翼翼的将灵石挖下来，散修看了一眼始终沉着的凰芷：“姑娘，还是个炼石师？”

        凰芷不想太惹人注意，说：“只是运气好。”

        散修也觉得是自己有些离谱了，这姑娘昂才分明是连摸都没有摸的，只靠着看一眼，就知道这灵石的好坏了。

        “这王女的陵墓如此奢侈，真是大手笔啊这些上等的灵石，也够我们回八窟了，我们走吧，这里怪邪乎的。”

        黑暗之中，有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压抑如同梦死，让整个宫殿都变得诡异起来，其他人都拿了灵石离开了，凰芷并没有着急走。

        她打开石棺，放着一袭金丝的正红色云绣织造的嫁服，金丝丝线点缀的绣带，奢贵，耀眼夺目。

        在那大暗格之下，放着平平无奇一面的镜子，王女爱惜美貌，每日都要照镜子，神尊就将轮回前实景赐予她，王女很是喜欢从不离身，即便是死了，也带进了陵墓之中，可这镜子不是一般的镜子，而是她族中的圣物。

        凰芷的手指抚过镜面：“好久未见。”

        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鸣音。

        王女陵里升起一阵没来由的雾，百年如烟，化作幻境，吹起那正红色的嫁衣，凰芷垂眼，低头向着幻境望去，那烟雾之中站着一位面容倾城的白衣女人，秋香色的发穗垂在熊前，面庞圣洁，显出不可亵渎的神圣。

        正是她临死之前的模样。

        祭祀之火把屋内照射的通明，四大家族之首的驰家长老还在门外等着她的召见，凰芷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话，左不过是她养虎为患，鬼王狼子野心，若是神尊在世是定不能容他，让她早日下定决心斩杀，与她渡劫飞升，只差一步。

        凰芷作为圣女死的那一天，是三月的春日，烟雨蒙蒙。

        庄严的祭祀服上，染上鲜红的血，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远远的看见那人出现，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利用的价值。

        少年鬼王穿过人群，手执长剑，杀红了眼：“这便是你的选择，你宁愿要为一个死人守护天下，而不愿意选我！”

        “玄下月，你放弃吧。”她心中悲凉的说。

        少年鬼王阴冷的红眸：“神尊都陨落数百年！他有什么好！”

        作为万人之上的圣女，她心里有个心魔，一百年前，凰芷看着神尊他娶了别的女人，一点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为了他守护的正道陨落。

        凰芷：“你只是神尊的替身。”捂不热她的心。

        “凰芷！你若是敢死！本座便杀光仙门之人，让整个八窟为你殉葬！”

        四海发出最后一刻悲鸣，神尊已陨落百年。

        连圣女也逃不过，悲剧的命运。

        少年的鬼王跪在她跟前，抚着她的脸，苍白的脸里落下一滴泪：“凰芷，我恨你！”

        他恨她，凰芷心中一颤。

        他抬起手，掐断了火苗，空空荡荡的甬道沉入黑夜。

        穿堂而过的风，那身后出现的玄衣男子，眼里是密不透风的冷意：“找死。”

        回前尘镜里，幻化出场景将两人吸进。

        她仿佛看到了鹅毛大雪。

        好冷，阿娘为什么还不回来？

        小女孩被关在柴房里，她快要被冻死了：“阿爹，我不是怪物。”

        阿爹说，她是个害人的怪物，阿娘害怕她，才会离开。

        小女孩感觉到满腔的自责：“要是我死了，阿娘能回来么？”

        凰芷不由自主的张张嘴，方才那些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可她做圣女之前，她的阿爹，就挂了四海妖物的手里。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这漫天的大雪，无边的寒冷。

        柴房的门被吹开，凰芷爬过去，门却被外头堵上了。

        “打死这个小怪物！”

        “害人精！”

        “丑八怪！她阿爹阿娘都不要她了！怎么不去死啊！”

        这里，是谁的前世？

        凰芷冷得瑟瑟发抖，伸出小手，自己居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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