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吾王，臣来了。”

        那是一片死寂沉沉的宫殿，黑暗之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灯光。

        鬼王宫里常年寒冬，玄下月衣袖边放着一盏莲花灯盏，那火苗在风中岿然不动，他垂着眸，那女人的脸留在画纸上云淡风轻，虚无缥缈得让人抓不住。

        站着一旁的灵兽兵，觉得自己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圣女死后的日子里，鬼王眼中再无生机，寻了一年又一年，一心想让那女人起死回生，寻遍四海，只得到一盏魂灯。

        上古秘术有言，若魂灯能长夜不灭的养出一缕精魂，并找到最适合承载魂魄的魂器，或许圣女真的有机会能重生，如今魂灯已寻，就差一魂器，世间有谁不知玄下月正在为这魂灯寻一魂器，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向选玄下月汇报，思虑再三，终于开口。

        “吾王，玄家的人又来了，许是为了和驰家的婚事。”

        说完，宫殿里依旧安静，灵兽兵抬头见玄下月双手笼着魂灯，生怕那火苗熄灭了。

        他在灯下：“驰家的小子不肯娶她，都宁愿跑去做灵兽兵，跑来找吾又有什么用？”

        灵兽兵怎么了？那些贪图享乐住在高门里的仙上，还不是照样输在灵兽兵之下！

        “吾王说的是，不过这一次玄家的人带来消息说有魂器的消息了，说是玄家有一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她的八字很适合做魂器。”

        玄下月目光阴沉：“怎么，他们还要同吾谈条件么？”

        可不是，当年的玄家不过是仙界末位，如果不是沾了鬼王的光，哪里有如今的名声，那些个仙上心肠忒黑，还想用一个私生女来糊弄鬼王，她也配！

        灵兽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把那不要脸的玄家人赶出鬼王宫，正待跪拜鬼王离开之时，却听到鬼王已经站起来。

        玄下月抬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灵兽兵好奇的问：“吾王，是听到什么了么？”

        玄下月望向那画中的女人，两人阴阳相隔，遥遥相望。

        前世轮回境，本是她族中宝物，哐当作响。

        灵兽兵眼睛一眨眼功夫，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高高在上的鬼王，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已经不曾见到过鬼王面上如此动容的神色，难道是那位圣女？

        “丑八怪！你怎么不去死啊！”孩童咒骂的欢笑声走远。

        玄下月记得他在鬼王宫守着魂魄灯，万里之外的大漠，有了异样，自她走后整整二十年，就不曾有过如此异动。

        大雪从他的指尖而过，月光倾斜，荒凉萧瑟。

        是前世轮回镜里的幻境。

        玄下月来到一柴房门外，里头响起微弱的声音。

        她的声音却很稳：“丑怎么了？还不让人活了！”

        柴房之内，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趴在地上缓慢的爬行着，从玄下月的视线看过去如同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

        隔着一道门，生死之间，却是在他的一瞬间。

        这夜晚那么长，又是凡人之躯，怕是等不来明日的朝阳。

        玄下月垂眸：“能唤醒前世轮回境的，就是你么？”

        他轻摆动衣袖，开了一道生门。

        小女孩费尽全力爬了出来。

        柴房消失了。

        画面一转，来到了将军府，此时的小女孩长大了几岁，高大的将军府，华美夺目，小女孩破旧的衣裳和这里格格不入。

        “小公子刚筑基，不能被打扰，你可别以为你进了将军府，就能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姑姑看不上她下等的身份，一路上骂骂咧咧，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那少女脚下就是破洞的鞋子，面庞却沉静：“知道了，姑姑。”

        “看我发现了什么，小可怜。”少年冷峻戏谑的声音。

        雪下不停，他的手里打着一把伞，浑身透着矜贵的世家公子，在那鸦青色的大氅下，是一张苍白过分的脸。

        池塘边，一只受伤的绿山雀落到了水里，它扑腾着沉重的翅膀，想要从水里爬出来，他的声音就像是冷风中被寒冻的枝条：“啊，是你不小心掉下来了。”

        冷风扫过，绿山雀打了哆嗦，粉色的喙，叽叽喳喳像是在求救。

        黑黝黝的眼珠子，少年漫不经心的说：“真是，活该。”

        凰芷一瞬不瞬的盯着，它没有力气了，她仿佛是看到了在那个大雪的日子，被关在柴房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而，那个少年却始终冷眼，不为所动。

        池塘里的水冻得刺骨，她淌着水过去，水从鞋子里的破洞灌进来。

        她完全不在意，眼睛盯着手上的绿山雀。

        凰芷抱起它，安抚着：“没事了，别怕，你安全了。”

        这一刻，脏乱的少女身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辉，如同被蒙尘的沧海遗珠。

        凰芷感受到来自头顶的视线，当看到这个少年的瞬间，这个少年苍白，病弱，以及那化不开的阴郁气息。

        是他？

        在原主临死之前，她甚至最恋恋不舍的，是这位将军府的小公子，凰芷觉得原主是不是眼神不好，这小公子品性不端，她道：“你乃仙上，为何要伤害比你若小的灵物？”

        一个凡人敢出言教训他？玄下月眸光阴沉，他见那双清澈的目光正望着自己，少女眼眸里是一张苍白的脸。

        入幻境后成了这将军府里的小公子，小公子体弱多病，只能靠仙丹灵药稳定灵根，今年才刚刚筑基，他脾性怪异，背地里，喜欢虐杀灵物。

        凰芷没想到，她进入将军府的第一天，就被她看到了这一幕。

        姑姑冲出来骂道：“小蹄子居然敢勾引小公子！”

        凰芷目光清澈，坦坦荡荡：“小公子的名誉不可随意诋毁，是姑姑看错了。”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明白小公子在府里地位，为了一个婢女得罪小公子可是得不偿失，她着急的赶过来，行礼：“小公子。奴婢绝对么有这个意思！”

        小公子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姑姑一时间还真拿不准。

        凰芷：“既然姑姑不是这个意思，那该便对我道歉。”

        姑姑心里气得要死，嘴上却说：“许真是我看错，我可没有诋毁小公子的清誉。”

        凰芷点头，温柔从容：“没关系。”

        她没关系，这哪里轮得着她说话？

        可小公子他的眼神还落在凰芷身上，不动神色的观察着她。

        怕不是，小公子觉得新鲜，真对这凡人感兴趣了？

        姑姑一把扯过凰芷到身后，殷勤的说：“小公子您要上学的时辰到了，若是晚了，就是奴婢的罪过。”

        小公子似乎没有停留的意思。

        等小公子一走，躲在暗处看好戏的下人都出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小公子为了个下人驳了姑姑的面子。”

        “她虽然是凡人，可这张脸，比外头的那些仙子和鬼娘都要好看呢！”

        “还真的是！这么看来，小公子会很喜欢这个凡人也不奇怪！”

        最后，大家都统一了口径，小公子是看上这个凡人，没跑了！或许，这凡人以后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姑姑赶走了那些议论的人，就拿着鞭子要来抽她：“小公子怎么会喜欢一个凡人！看我不打死她！”

        凰芷抬手，挡住了鞭子：“姑姑私下里刑罚我，你这是要忤逆小公子的话么？小公子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对不对，姑姑？”

        姑姑想起小公子走之前的嘱咐，不可苛责这个下人，只能迎和凰芷的话：“你说的对。”

        不就是长了一张狐媚的脸么，有什么好神气的。

        见凰芷是个麻烦人物，姑姑故意刁难。

        “这池塘是小公子最喜欢的，既然你受了小公子的青睐，就不要辜负小公子，快去给我把上头的残叶给清理干净了。”

        凰芷看过去，水面上七零八落的飘着树叶。

        天暗下来，刮起北风，冷得一直穿到你的骨子里，姑姑她抖着肩膀，跑到屋子里，抱汤婆子取暖了去。

        此处是将军府，一定有专门的人打扫池塘，凰芷环顾四周，她很快的找到了以前下人清理池塘时，遗留下的工具。

        怀里的绿山雀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心的姑娘，我来帮你。”

        凰芷：“你是混血的灵物？”

        绿山雀：“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小姑娘，你听到我的声音，不害怕么？”

        只有混血的灵物才能说人话，这个凡人的身体，也可以听到不干净的声音，所以才会被人说成怪物，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的。

        “我不害怕。”凰芷怜悯的看着绿山雀。

        绿山雀叫来了同伴，捡完了池塘里的残叶，凰芷道谢后，绿山雀就飞走了。

        等她要走，见阳光暗处的阴影里，站了个清秀的身影。

        “小公子。”

        小公子眸中阴戾，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你走近一些。”

        他不讨厌自己么？

        原主的意识窃喜着，连她的阿爹都嫌弃她，同伴们厌恶她。

        这样尊贵的仙人，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小公子，居然不介意她是凡人的身份，温柔的抚摸了她的发，袁主的意识在蠢蠢欲动。

        那指尖还是擦到了她的耳垂，若有似无的，小公子居高临下，擦掉指尖的不曾有的脏，仿佛被她碰触，就是污秽不堪的：“真脏。”

        凰芷皱眉。

        这人在暗地里观察她，不过在为自己选择好下手的猎物。

        他的接近，都是有目的。

        玄下月淡淡的看着她：“你说你的名字，是阿芷，哪个芷？”

        他身上是香的，像是藏书阁的典籍落在阳光里，散发着淡淡的乌木香，凰芷似是觉得有些熟悉，她道：“是白芷草的芷。”

        “呵。”

        玄下月黑色的眸子，垂下来，那高雅的身影一晃而过。

        声音很轻，仿佛是在春日里，从他的眼前缓缓倒下。

        不偏不倚，那女人单名也是一个芷。

        他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愉悦化作风一闪而过：“阿芷，你也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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