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

青学的戏剧社和美国的戏剧社不太一样。

        在美国读小学时，雅美加入了学校的剧团。当时的指导老师很有经验也很负责，每天都会让他们在舞台上围成一个圈，花很长一段时间思索该怎么演戏。

        “闭上眼睛，试着进入你扮演的角色的内心。”anna老师这样说道。

        当时年幼的雅美很喜欢这个环节，会抱着膝盖闭眼想很久。她有时觉得不是她在塑造这个角色，而是戏中的人物在塑造她。她很喜欢演戏时的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戏中的角色，在体验另外一种生活，新奇和愉悦的感受充斥着她的整个身体，在舞台上她总是显得格外容光焕发。

        在六年级的圣诞晚会上，她终于扮演了一次主角。当时演的剧目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那场戏演完她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稚嫩的脸上泛出淡粉色的红晕。

        雅美之后很难准确描述出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在舞台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仿佛她真的进入了仙境，活在那个美好的梦中世界。表演很成功，赢得了满堂喝彩。anna老师拍着她的肩膀，赞许道：“你做的很不错，我在台上看到了一个真正的alice。”

        而此刻的青学戏剧社，香取学姐直接坐到了活动室最前方的桌子上，正在发表她的即兴演讲。

        雅美问过芽衣：“香取学姐，为什么我们社团没有指导老师呢？”

        香取芽衣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有是有啦，但只是挂名而已。我们自己搞戏剧社不是更自由更有趣吗？”

        雅美似乎无法反驳她的观点。

        “阳太，你的剧本到底写好没有啊？”香取芽衣及时收住了她的演讲，因为加入社团寥寥无几的新生虽然都认真地听着，但明显流露出无聊的神情，便转而看向台下一个男生缓解尴尬。

        “快了，快了！”渡边阳太是个发型乱糟糟带着圆框金丝边眼镜的男生，“文学创作需要时间嘛，更何况我们要到新年晚会才会表演啊！”

        “希望阳太的剧本不会像去年一样看得台下观众们一头雾水了。”一个留着棕色长发的女生笑眯眯地说。她叫麻生直子，是个温柔开朗的二年级学姐，雅美总觉得她的性格和京子有点相似。

        “你说什么！文学的创作是富有哲理的！”阳太不满地抬起头。

        “那也得是观众可以接受的程度啊。”香取学姐无奈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算了，我看还是想一个备选方案吧，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芽衣期待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年级生，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坐着。

        芽衣叹气：“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样？不行，这部太长了，我们也没有合适的男演员。白雪公主什么的太幼稚，爱丽丝梦游仙境前年演过了……”

        “有了！”香取芽衣突然激动地跳下桌子，“我们可以演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第二部，镜中奇遇！”

        “那我的剧本……”阳太有些愤愤不平。

        “我投爱丽丝一票。”直子补刀。

        “那就这么决定了！”芽衣几乎是瞬间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家回去后可以准备面试想饰演的角色了！”

        还想演一次爱丽丝……雅美垂眸，绞了绞裙边。

        “泷泽同学……”一天放学后，一位几乎没有交集的同班女生犹豫地站在雅美桌前，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嗯？怎么了。”雅美抬起头，往书包里塞笔记的手停了下来。

        “今天我有些事情要早回家，可以麻烦泷泽同学代替我做值日吗？”女生用恳求的目光看向雅美，“明天是泷泽同学当值日生吧？我们交换一下可以吗？”

        原来就这点小事啊。“好的。”

        女生舒了口气，展开笑颜：“谢谢。”

        “不用。”

        等班上人都走光后，泷泽拿起了教室后方的扫把，开始扫地。

        虽然手中干着活，雅美心里却想着戏剧社的事情。

        要演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续篇啊……还真是有意思。这样想着，雅美的嘴角展露出了微笑。

        “第六件事，我可以战胜加德沃奇！”她幻想着爱丽丝最后大战红皇后的龙加德沃奇的场景，将扫把举起，当作宝剑。

        然后她被自己逗笑了，垂下双手。

        “哎哎，越前，你去哪啊？”桃城武正在休息时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见龙马急匆匆地向教学楼跑去，便疑惑地问道。

        “我作业落在教室了，今天不能陪你去吃汉堡了，阿桃前辈！”

        “好吧，那我也早点回家好了。”桃城无奈地耸耸肩。

        越前龙马奔上楼，来到教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似乎是有人故意变换声线讲话。

        “六件不可能的事，第一件，能使人变小的药水……”

        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台词。龙马感觉自己的心咯噔一声，有段回忆像是汽水里的泡泡一样，迫切地想要冒出头来。

        他停在教室门口，静静地听着。

        “……第六件事，我能战胜加德沃奇！”紧接着是一阵笑声，显然里面那人停止了自娱自乐式的演绎。

        龙马偏头向教室内望去，那个身影，是泷泽雅美。

        他脑中的回忆喷涌而出。

        小学时的越前龙马除了网球总是摆出一副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这也使得他和大部分生性活泼外向的美国孩子不同，因此他在美国很少有朋友。

        每年的圣诞晚会他是不乐意去的。在那天，学校会为学生们准备晚餐，菜式也大多是他不太感兴趣的西餐，他想着还不如回去吃妈妈做的日式料理呢。但，既然是集体活动，那也就不得不参加了。

        和同学们一起的圣诞晚餐过后，学校会组织他们去大礼堂观看圣诞晚会的表演。六年级时的龙马正在为父亲南次郎异想天开说的“全家一起回日本吧”而忐忑，晚会更是无心观看。

        不过，洛杉矶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人，只是偶尔会怀念这里的风景也还好吧——礼堂里的龙马这样想着，抬起头望向舞台。

        接下来的表演是稍微有意思一点的戏剧。要不是舞台上的声音太大，之前那些古典乐早能让越前睡着了。

        “会说话的兔子？我不是在做梦吧？！”舞台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越前定睛望向台上。一个穿着天蓝色戏服的银发少女伫立台中，眼神中透露着好奇和天真，仿佛真的从童话中走出的爱丽丝一样。

        越前龙马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认真地看完了一整部话剧。虽然有些角色的演技明显比较拙劣，但那个蓝裙女孩真的很引人注目。

        她的每句话，每个举动，都像要把台下的观众真实地带入爱丽丝的世界一般，大家似乎都能从她的演绎中感受到对戏剧的热爱。一部剧演完，越前龙马的心中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情绪。

        不过，这份感受没有维持多久。回到日本后，他只记得那女孩蓄着一头银灰色长发，长着一副东方面孔，仅此而已。

        他继续全身心地投入网球的训练当中。也许是少女这份对兴趣的执着和热爱对他有些触动，他的练习比往常更加认真了。

        直到，他踏入青学校园的第一天。他在窗边的座位看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他并不敢确定：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在洛杉矶一面之缘的同学，竟也回到日本，和他成了同桌？

        他还是刻意记住了同桌少女的名字，泷泽雅美。这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他踏入教室的一瞬间微微缓解了他即将面对与美国截然不同的社交圈而萌生的紧张感，让他不由得有些亲切。之后在青学网球部和学长们的相处更是打消了他的顾虑。

        只不过之后雅美的项项举动，让他对这份巧合的信念更加动摇了。

        他以为在舞台上这么奔放热情的女孩，在平时生活中也会是开朗的性格。但他的同桌，似乎总是在发呆，素日也是一副冷淡的态度。

        不过看到雅美加入戏剧社的那天，他还是忍不住对她侧目，反应过来后才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的，你盯着别人看太久啦！

        直到这天他亲眼看见雅美在教室里演爱丽丝的场景，那股暖意又浮现上他的心头。此时，讲台就是雅美的舞台，以扫把作剑，寥寥几句台词便将他拉回那段回忆。

        越前龙马愣了一阵，才想起他回教室要拿作业。他假装没听见雅美刚才说的话，在抽屉里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作业本。

        雅美倒是不在意，镇定自若地继续扫着地。

        龙马偷瞟她一眼，刚想开口，又把这股冲动压抑下来的，夹着作业本走了。

        仅仅一瞥，龙马就注意到了雅美脸上不常见的笑容和红晕，和晚会谢幕时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越前龙马回到家后，躺在床上。雅美带给他的一瞬间的暖意在他的心里扯成一团乱麻，让他头脑有些空白。

        思索许久，他坐起来，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响铃没几秒后，电话就被接通了。

        “……”

        “喂，是越前吗？有什么事吗？”

        “阿桃学长……”龙马顿了顿，“我心里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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