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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祸起(一)


  李研书在荣王府见到了大约是全南梁最齐全的诗词话本,种类之齐全恐怕连宫中的藏书阁都不堪相比。她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每日晨起勉强读上两句还总有些磕绊,好像怎么也念不通顺。
  不过这并不妨碍洛暄逸的兴致高涨,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先念完自己要看的,然后陪着她一句句念下去,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启蒙先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她懒得起身,便裹了大氅窝在洛暄逸的怀里,一句句地念着她今早随手摸到的书册。
  “王爷。”洛暄逸身边随侍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太后传旨召见王妃。”
  “知道了。”
  过不了几日便是年节,宫中早迟是要召这位新王妃入宫一见的,原本洛暄逸就不怎么在朝堂出现,若连带着他的王妃也不在人前出现,都不用旁人议论,众人自己就能猜出宫中对荣王府不甚满意的话来。
  他应下了人却也不着急,由着自己怀里的人对着书册愣了一会儿,半晌才用手肘戳了戳自己,“你同我一道去吗?”
  “自然是要一道去的。”
  这次宫中召见想来除了太后应当还有旁人在场,她在王府里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未有人拘束过她,因而宫中的规矩是一点也不知晓的。她从前也未曾同宫中人打过交道,孤身一人前往也实在不叫人放心。
  洛暄逸自成婚后就未曾上朝坐班,就连王府也少出,若不是这次入宫,恐怕她还见不到他穿着礼服的模样。
  他并不怎么适合这样庄严的礼服,自然,这也有郡王与郡王妃的礼服形制原就不大适合他们这些年岁小的人的缘故。两人换好了衣裳相互看着,都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同是礼服,成婚那日穿的倒是比这个好看不少。”她对着铜镜左右照看着,总觉得自己才刚及笄的年纪,穿上这样的衣服显得暮气沉沉,“难怪都说宫里的贵人们天生带着一股子威严,任谁穿上这衣裳都能透出一股子庄重。”
  她扶着头顶厚重的发髻头饰,又觉得手上的镯子坠得手酸,赌气似的将龙凤镯褪了下来,“我就戴原先那只玉镯。”
  她顶着一头太后赏的东西,实在不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左右镯子是藏在衣裳里的,谁也不会掀了她的衣袖去看她戴了什么。
  乳母站在原处不动,宫中送来的东西不少,但她这已然是最轻简的装扮了,若是手上不戴些极贵重的,被人瞧见难免要说她不懂礼数。
  “王妃入宫处处都要小心,怎么能在装扮这等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她挡住李妍书的妆奁盒子,不叫她找出原先那只玉镯,余光瞥着洛暄逸的脸色,“也只今日一次,稍忍耐些就过去了。”
  洛暄逸拾起被她随手扔在桌上的镯子,“原先那只也没什么不好,妍书自小就戴着的,不必特意换了这个。”
  她见有人撑腰高兴了不少,绕开乳母轻车熟路地翻出自己的玉镯,“乳母安心,这位时常入宫的都说无事,自然是无事的。”
  “乳母累了这许多日子,也该好好休息几日。”她戴了镯子就拉着洛暄逸往门外走,一丁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留给乳母,“就不必担心我了。”
  宫里来接人地马车只能将人带到宫门口,李妍书一手扶着洛暄逸,一手扶着自己千金重的发髻,感觉整个人踩在云上,走起路来摇摇欲坠。
  好在身前带路的小宫女走路速度并不算快,让她可以勉强跟上,洛暄逸见她走的艰难已然刻意放缓了脚步,不过大约是这礼服实在也是重得坠人,她走的依旧不算轻松。
  “太后在何处召见?”
  他停下脚步不前,在他身前半步的小宫女也立刻停下脚步,将原本就弯着的腰身更往下压了一些,“太后就在寝殿召见王妃。”
  “知道了,你先去罢。”
  他入宫倒极少有人在前引路,今次遣了人来是为表现宫中对这位荣王妃的重视,小宫女初入宫不久,并不清楚自己能否撇开这两位因而站在原地有些踟蹰,洛暄逸叹了口气,“罢了,你在前边走的慢些罢。”
  说罢自己往前一步,蹲在李妍书面前。
  “这是做什么。”她自然知晓这是要背她的意思,换了旁的时候,他若是犯懒见着他这般动作定会高高兴兴地伏上去,只是这是在宫中,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
  洛暄逸也觉出自己这般会叫她为难,干脆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别动,这衣裳滑得很。”
  李妍书见着前边带路的小宫女一眼也不往后看才略略放了心,双手扣住自己的手腕稳住身形,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被人瞧见未免说我轻狂。”
  如今旁人怎么看她,怎么看荣王府,在她心中是最要紧的事,原本洛暄逸在朝中就艰难得很,若因着这点小事再惹出什么非议来,才当真得不偿失。
  “轻狂些也无妨。”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前边带路的人,“左右太后不会这般想你。”
  他不在朝堂,但朝中的动向多少有些耳闻,加之太后这段时日一直刻意疏远荣王府,皇帝的态度可见一斑。
  他看向怀里的李妍书,微眯了眯眼,三朝回门之时她在书院也听到一些风声,皇帝年岁大了,性子也变得古怪,在朝堂上的动作不断,看着不寻常但又透露着些什么。
  她握紧了双腕,将头靠在他的脖颈,闷声道,“皇长子也该十五了。”
  皇后并无嫡子,膝下只有三位公主,皇长子则是贵妃之子。
  贵妃膝下三子一女,都颇得皇帝宠爱,皇长子自小又十分争气,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大约也到了可以立储的时候。
  那位皇长子前些年在朝堂议政时便曾说过朝中白食俸禄的人过多,有意想要清理一些。南梁朝堂中,领着高俸而不领职的多半是宗室,他那话一出,虽被皇帝斥责但到底也未曾对他有所责罚,想来皇帝心中也有整顿朝堂的意思。
  皇帝的心思虽不显,但众臣心中也都有数,朝堂之下暗流汹涌连带着朝局动荡,众王府中蠢蠢欲动之人不少,如今只怕皇帝正想着要对谁动手,最能震撼朝堂。
  一众王府之中,只荣王府最为势弱,宫中除去太后庇佑并无甚关节,若是想要给皇长子施政立威,荣王府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皇帝日渐多疑,洛暄逸前次的科考已然让他心中不安,虽不知究竟为何但他多少也有些防备,因而只能在人前做的张扬一些,无论是哪个朝臣瞧见他这么一个耽于美色之人,应当都不会觉得有何震慑,因而皇帝或许不会太急于对荣王府动手。
  想明白了的李妍书放松了不少,整个人窝在洛暄逸的怀里,对着长长的宫中甬道发呆,早知晓嫁于他不得安宁,果真就未能安宁几日。不过也有好处,现下尚能恣意快活一阵,至于旁的,便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离着宫门几步路的功夫洛暄逸就停了下来,寻了一个稍高些的地方将她慢慢放下,“这礼服的确是重得很。”
  他揉着自己的臂弯故作酸痛,一面还要装作体恤地安抚,“难怪你穿上后连路都走不动。”
  李妍书知晓他这是故意在说自己重了不少,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按了按手臂,也不甘示弱地嗔怪,“王爷成婚后疏于练武,身体不如从前健硕,自然觉得这礼服重得厉害。”
  “这话听起来,像是别有一番感触。”他挑着眉将人从高处扶下,说的话也意有所指,李妍书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咬着唇去掐他的腰腹,藏在袖子下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松劲。
  “我的衣裳妆容可乱了?”她理着略有些褶皱的衣裳,又扶着摇摇欲坠的头饰,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心。
  “我倒看不出什么来,想必是王妃在我心中一向端庄的缘故。”他随口唤了方才领路的丫头,“你来瞧瞧王妃可有哪里不妥当?”
  衣衫不整地去拜会太后视为不敬,因而小宫女也看得仔细,“王妃的步摇松了,旁的并无不妥。”
  衣裳上的褶皱不仔细倒看不太出来,步摇看上去却像是一开始便没有戴好,洛暄逸亲自动手,在她的发髻上忙活了半日,才勉强将步摇戴好,小宫女见了免不了奉承两句,“王爷与王妃当真是伉俪情深。”
  “这是自然。”他应得倒是得意,这与他往常入宫时的表现有些不大一样,小宫女略愣了愣也像是没想到似的,半晌才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李妍书不大放心地一直摸着自己发髻上的步摇,没能看见小宫女的表情,见两人都迟迟不动,才碰了碰洛暄逸,“时候不早了。”
  “不急。”他慢慢悠悠地也将自己的衣裳理了理,才道,“去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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