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他们很快就对占宸失去了兴趣，占宸察觉到这一点，却并没有挑明的打算。反正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大家用回原来的身体，谁也不认识谁。

        他就装一下npc好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小女孩没有参与集体游戏的打算，一直愣愣地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发呆，在几个“同学”前来邀请的时候都表示了拒绝。

        占宸走到她旁边：“你不来玩么？难得这么有和平的时候，虽然多半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对于占宸的形容，小女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意思就是一时的平静过后很快会迎来挑战和考验。”

        规则把所有玩家聚集在一起，对于落单的玩家还专门派了老师前来寻找，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要搞事情。

        “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待在一起？”占宸贴近了女孩的脸颊，跟她咬耳朵：“目前已知的只有我们两个违反了游客须知上的规则，我敢肯定我们接下来一定会被针对。”

        虽然规则的警告声后很快出现了噬人的黑影，但从占宸能获得奖励这点，就能猜出那只不过是副本最终必然要面对的boss而非惩罚——谁会因为你挨过了惩罚而给予奖励呢？

        所以这事儿还没完，占宸和小女孩有的是麻烦。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一起行动守望相助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其他人是指望不上的，规则虽然狗，但它不会也不能给未违反游客须知的玩家增加麻烦，哪怕小女孩与其他玩家结盟，很有可能也会因各种原因分开失散。

        小女孩虽然生存环境接近原始，思维也直来直去，却并不意味着这个种族愚蠢。从小女孩只迟疑了两三秒就立刻肯定地对占宸眨了一下眼睛，又将搭在腿上的外套递给占宸就能看出来，她相当理智且富有远见。

        占宸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却还是要多一下嘴：“你的种族不会是用眼睛来做日常沟通交流的吧。”

        在水镜里小女孩跟占宸对峙的时候就一直与他对视，还跟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当时占宸没能理解，只能猜测小女孩在试图用眼神威慑。现在一想，或许小女孩自以为她已经充分表达了友好的善意和请求，就是占宸没看懂。

        这么说来小女孩甚至可能不是面瘫，她也不冷漠，只是以她的原种族形态来看，这个种族显然没有脸这种东西，只有眼睛长在头顶的位置，所以用于表达情感和交流的，不是面部表情，而是……心灵的窗户？

        这也太难猜了吧。

        面对占宸的灼灼目光，小女孩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占宸头疼地扶额，他想起在圣经的传说中上帝设计毁掉了通天塔，这招可太狠了，语言与种族的不同就是误解和争斗的一大起源。

        如果不是占宸淡定过头，不少人恐怕在小女孩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中就直接崩溃，失去理智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是完全有可能的。就算没有动手，小女孩那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表情就是天然的恐怖buff加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十几秒，小女孩以为的：我在请求你，我很真诚，很需要你的帮助，并且愿意支付报酬。

        对面以为的：你不杀掉我的话，我马上就会杀掉你哦，嘻嘻。

        ……这误会简直大了去了。

        “我们到那边去怎么样？”占宸看着远处逐渐围拢且有扩大趋势的人群，他们不知道在玩什么，越来越多的“同学”都靠近了过去，此时留在座位上反而是异类。

        不少玩家犹豫之下也起身靠拢，不管是靠滚的还是靠跳的挪的，过程不重要，能过去就行。

        小女孩看了占宸一眼，把外套的一端系在了腰上，双手自然垂下坐姿端正，完全是一副“哀家准备好了，起驾吧”的姿态。

        占宸：“……我们出发，下一次你表达同意时能不能出个声，我的种族只有特别亲近特别熟悉的人才能看懂对方的眼神交流，我跟你沟通全靠猜。”

        小女孩闻言露出了极度诧异的眼神波动，明显到不需要亲近熟悉都能一眼看出来：“为什么？我表达得不够准确？”

        在小女孩的认知里她的眼神变化就跟人类表情变化是一样的，她没想过占宸会看不懂，就好像占宸的世界虽然有着文化的差异，但人们都默认在大部分情况下，笑与好的东西挂钩，而哭与不好的东西相关——某些表情是具有一定共通性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你表达得再准确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信息接收无误，因为我们跟不够熟悉的人不靠眼神交流。”

        “那你们用什么表达情感？”

        “声音，语言，肢体动作，面部表情——这个你们没有，所以我们还是用语言交流吧。不要只看我一眼，我知道这在你们的种族里相当于我们点了一下头，但我，一个纯正的异族，我看不懂。”

        对于小女孩来说，占宸就是异族没跑。

        “是我疏忽了。”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连眨几下眼睛，都是正对着占宸眨的，动作很刻意，占宸盲猜她这是在点头。

        行吧，眨眼总比看他一眼要意思明确一些。

        两“人”站在围拢的人群外围，说着自己的悄悄话，却突然被点了名。

        原来这个游戏人多的原因就在于它是老师组织的“官方活动”，强制所有学生参加，并按照名单给学生们各自分派任务。

        刚刚指派到的就是占宸和小女孩，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这副壳子叫什么名字。占宸事先检查过，但没有在背包里找到一点线索，可能是由于出来游玩，这个身体的主人没有带一本作业或者课本。

        占宸已经能完全确定这个游戏的剧本取自某个初中生的无脑幻想了，别说入住大酒店，哪怕去小公园里走走的所谓“春游”，回去也少不了感想和游记。

        出来这么久不带作业，会被家长喷到计划夭折的吧。

        对原主身份一无所知的占宸和小女孩之所以知道老师点了自己的名，归功于规则的提醒。因为这个游戏内完全没有对身份的提示，一群初中生也没什么隐藏剧本，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对自己暂借的身体有什么了解，只要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就够了。所以规则干脆用另一种方式令他们被老师“点了名”。

        那是一种直接传达到脑中的感觉，他们在一瞬间产生自己了自己的名字被呼唤的意识，但回过神来深思，谁喊的？喊了什么？

        毫无印象。

        只知道是老师在安排他们做任务，这是一个多人合作的大型游戏，占宸和小女孩被分配去寻找老师们藏在酒店各个角落的线索，规定时间内如果无法完成，游戏就会失败，不仅占宸和小女孩，“同学们”也会遭受惩罚。

        在老师微笑着点明这点后，占宸和小女孩被无数双稚嫩的手推了出去。

        “快点哦，你们要早些回来，不然这边的游戏就进行不下去啦。”女老师甜美的笑容饱含鼓励。

        占宸拉着小女孩的袖子，看着围拢的人群和处在正中心的老师，再看看被排除在外的自己和小女孩，竟无端从老师柔柔的声调和温和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恶意。

        这个分组有点问题啊，果然是被针对了吧。

        逃避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占宸直觉脱离人群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毕竟他要是鬼怪，他也挑落单的下手。于是干脆利落地拉着小女孩离开：“速战速决，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确认拐过弯后已经没有人能看见他们，占宸让小女孩漂浮了起来：“这群学生都只是初中生，你可以理解为他们还是幼崽，老师肯定不会把线索藏到特别难以寻找的地方。你到高处看看，应该能发现点什么。”

        这个酒店富丽堂皇，空间极大，尽管老师明确表示所有线索都在这一楼层，但占宸和小女孩还是顺着线索的指引越走越远，逐渐远离了明亮的灯光和喧哗的人群，渐渐连端着盘子的服务生也看不到了。

        看着周围明显不属于客房区域且越来越偏僻的环境，占宸的脚步由变缓到停止，小女孩腰身被拉力一阻，回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要不要回去？”

        “可是线索还没有收集完。”

        “再往前走，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占宸淡淡道：“灯光越来越暗了，这是不正常的，我曾经在另一个楼层逛遍了所有走廊，那里每一个地方都被明亮的灯光笼罩。”

        “那我们现在还在酒店里吗？”小女孩偏了偏头，避过了头顶的小灯。

        “不知道，六楼本来就很特殊，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客人都聚在那里。至于其他的房间，没什么人会来，也许本就不供客人居住而是有别的功用。”

        “如果回去，会被因为没有完成游戏而被惩罚。我想，我们会被派到这里本来就是惩罚，如果再失败的话……”

        那惩罚就会更重，绝不是简单的打手心或者上台表演节目那么简单。

        就算回到了人群，回到了老师身边，也并不意味着安全，也许会当着同学们的面被拧掉头颅也说不定？或许老师还会安抚其他学生们，告诉他们那只是游戏，都是假的，被杀死的学生还活着……那个老师给占宸的感觉一直都很不对劲，虽然她很漂亮也很温柔。

        “那就往前吧。”占宸笑着把手中攥着的外套绑在手腕上：“如果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就把你推出去，我带着水杯跑。”

        水杯里装着的是小女孩的种子。

        小女孩没有丝毫惊恐的意味，反而在认真地对着占宸眨了眨眼睛：“好主意。记得找个有水有光的地方把它们扔进去。”

        “放心，我已经了解你们的生存条件。”占宸愉快地和小女孩达成了共识，小女孩率先向前方的拐角漂浮而去。

        那里更暗了，到了要适应一会儿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环境的地步。

        占宸闲闲地靠在墙上，待在有光的走廊上等待，手里的外套呈九十度，牵着已经进入下一段昏暗走廊的小女孩。

        过了大概十几秒后，外套上传来稳定发力的三下拉扯，占宸这才抬步，不带一点缓冲地朝下一段走廊径直走入。

        没有危险。

        小女孩在一扇房门的门把手上扯下一条丝带，丝带背面沾着字条，具体的文字占宸有些看不清了，只大致知道这连接着上一段故事情节——

        这是以某个真实的恐怖故事为基础进行改编——得了吧，所有装神弄鬼的小说开头都这么说。某个房间的客人……闭门……食物……变异……迷失……不了不之……封闭……禁止……占宸揉了揉眼睛，放弃了深究这张纸条的具体内容，这里光线太暗了。

        黑暗里占宸对着小女孩闪闪发亮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轻声开口：“继续往前吧，我们还差两张纸条。”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沉睡在黑暗里的生物。

        小女孩并没有立刻开始行动，黑暗里占宸看着小女孩唯一看得清楚的眼睛消失，出现，消失，出现，如此重复几次，外套上才传来了拉扯的力量，代表着小女孩已经继续往前。

        这一次占宸安静地靠在墙上等待了很久，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拉扯的力量，九十度的走廊后面小女孩如同消失了一样。

        占宸闲适靠在墙面的姿态逐渐垮掉，他的脊背挺起，肌肉进入紧绷状态，试探般，慢慢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偏着脑袋在侧耳倾听，他只再等三十秒。

        二十五秒，占宸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

        二十秒，占宸做出了随时可以逃跑的动作起势。

        十五秒，占宸的右手搭在了左手上。

        十秒，占宸的手指扣紧了绳结。

        五秒，一只冰凉的小手搭在了占宸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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