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车顶

　　陆罗追了出来。

　　身后跟着一长串下人远远缀着，像一条尾巴。

　　“等等我，我也去。”陆罗顺着孟十三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一长串下人，解释说：“是我二姐，她不放心放我一个人，非得让他们跟着我。”

　　“昨儿你可是一个人。”孟十三没忘在汤店遇到陆罗，他身边可没半个奴仆。

　　“每一个月就一日，婆婆早交代过，要去汤店只能我一个人去，故而每回我都不带人。”陆罗觉得孟十三大概不会喜欢他身边跟这么多人，回头赶他们，“你们都回去，跟我二姐说，我跟余哥儿到国子监去，零秋会跟着侍候，让她不必担心。”

　　零秋是他小厮。

　　日常起居都是零秋在侍候他。

　　旁的公子爷有小厮就会有随从，但他没有。

　　也不知为何，凡是跟在他身边一久的下人，都不得善终。

　　除了零秋算过命，说命足够硬之外，余者只要侍候他一久，不是大病，就是意外身亡。

　　此为事实，陆家人全都知晓，因着陆氏是陆罗嫡亲二姐的缘故，石家人也俱晓得，跟着的那一长串自然也听过一二。

　　本来被当家主母指派到小舅爷身边侍候，那是不听也得听，即便冒着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大病或意外身亡的家奴，也得硬着头皮跟在陆罗左右侍候。

　　此刻被陆罗这么一说，他们个个暗松了好口气儿，纷纷点头应诺，乖巧听话得不得了。

　　这一缘由，孟十三本来是不知道的。

　　都得归功于今早用早膳时，大引训完小丘的失职之后，杵到她边上侍候，时不时给她夹个菜，就这么间或着把这一缘由平平常常地说与她听。

　　天生阴体，且还能当容器的人，本身阴气就极重，这种阴气并非体表，而是深刻于灵魂之中。

　　八字不够硬的人长期与天生阴体的人近距离接触，免不得会被阴气侵蚀，大病或意外身亡，孟十三觉得不奇怪。

　　她是妖，妖气虽已被她收起，但她终归是妖，阴气伤不了她的妖魂。

　　故而陆罗真要跟着她到国子监上学去，她也没什么意见。

　　也就一日，除了多个人，会发生一些突发事件，他也伤不了她，被他引来的妖鬼同样伤不了她，跟就跟吧。

　　六年月复一月，零秋是唯一能长期呆在陆罗侍候而没有出事的陆家家生子，早习惯了陆罗的一切。

　　每个月总有一晚，他是不能跟在陆罗身边的，要么呆在陆府里等陆罗回来，要么等在隔日一早，陆罗要是仍未归，他便得出府找人。

　　未归的情况在六年里，其实也没几回。

　　一早等到陆罗差石家下人往陆府里递的话，零秋便备好大车等在石府大门侧墙之下，默不作声地等着。

　　等到孟十三带着大引出来时，他也只看着，并未出声。

　　孟十三发现大门侧墙有别府大车在时，还是大引在她耳旁同她说，说是陆府的大车，车驾上坐着的便是那个命硬的零秋。

　　她这才认识了零秋。

　　二十出头的年纪，高大壮实，长相硬朗，国字脸，给人的感觉，应当是那种不苟言笑只一把力气的老实庄稼人。

　　但据大引的介绍，零秋力气是有，老实也是真的，却是个有脑子的，诸事给陆罗办得妥妥贴贴不说，嘴巴也严实，进退也得宜，是个难得的妙人。

　　这样的妙人，乃陆皇后身边得力的正一品女官黄宫令亲手所教。

　　听闻当年得知零秋的八字够硬，可侍候陆罗于左右，陆皇后高兴至极，命黄宫令到陆府月余，手把手地教导当时只是普通家奴的零秋。

　　尔今的零秋，可非普通的家奴。

　　在陆府所有下人中，零秋的威望可谓极高。

　　此其中既有命硬能侍候小国舅的原因，也有能得黄宫令亲自教导的缘故。

　　不管是陆府待陆罗为心尖尖，还是与皇宫大内正一品女官沾上干系，且还是陆皇后亲派指定，零秋在此之后，地位瞬时水涨船高。

　　零秋是驾着陆家大车来的，石家大车这边没陆罗这样特殊的主子，自是有车夫的。

　　时辰不早，再不走，便该迟了。

　　坐上石家大车，起行。

　　零秋驾着空车跟在后面，大引与车夫同坐在车驾上，时不时得往紧闭的两扇车门看一眼。

　　车厢里孟十三稳稳地坐着，手里依旧是那本从金陵带过来的野史。

　　她看得认真。

　　车门并非密封，繁复吉祥的雕花空隙间偶尔会有风吹进来，跟着风进来的，有时还有路上街边小吃摊的香味。

　　陆罗坐得理所当然，他也晓得车驾上大引时不时往车门看一眼的担心：“大引倒是忠仆，自我坐进你这车厢，就走这一段路的功夫，他已透过车门往里看了不下十几遍。他是还不知道你的特殊吧？哦，不止他，石家上下就无一人见识过你的特殊。”

　　“你想说什么？”孟十三眼也没抬。

　　“我是想说，咱俩还挺有缘的。”陆罗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坐得离孟十三更近了些，“同在一家汤店买汤，同能看到妖鬼，不同的是，我家里人都晓得我的特殊，你家里人却皆不晓得你的特殊……”

　　“还有一点不同，也是最重要的，你只是能看到妖鬼，而我不止能看到，还能解决。”孟十三打断陆罗的话，无情地揭穿陆罗意图罗列两人的共同点，继而达到拉近两人关系的目的，“小国舅爷就不必费劲儿了，今日一过，你我再我瓜葛。”

　　陆罗听话地没再费劲儿。

　　他自认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他二姐的这个庶子脑子也不差。

　　想一想，能把国子监的入学考考得连方祭酒都赞不绝口的人，自然脑子不错。

　　只是本来得知这些时，他以为他二姐夫的这个独子最多也就是个会读书的书呆子罢，没想到竖窍横窍都让他刮目相看。

　　“碰！”

　　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顶，砸得车厢震了又震。

　　车夫赶紧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下来。

　　大车一停下来，大引跳下车驾，往车顶上望，却望到什么东西。

　　大引心里正奇怪，跟在后面的零秋也停下大车走过来问怎么了。

　　“有东西突然落在车顶……”大引也说不好，说一半看向车夫。

　　车夫也是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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