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玫瑰

今天的天气很好，夜空中万里无云。御剑和夜离一起飞在半空，江绵绵一抬头，便能清楚看见头顶那半圆的明月和几点散碎的星子。

        “哇！”从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星空，江绵绵欢呼一声，伸出手去想触摸上方的星星。

        ——在两人所处的高度，夜空像穹窿一样低低地压下，那原本高悬的星月，此刻仿佛近在眼前似的，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不要乱动。”在她身旁，夜离御风而行，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蹙眉提醒道，“这和你自己御剑不一样，我的刀和你体内灵力没有联系，踩空了可能会掉下去。”

        江绵绵：“……好好好，不动。”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打扰她的兴致啊？

        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江绵绵还是老老实实在刀身上站定了，不再随便手舞足蹈。

        失去了“摸星星”这项娱乐，江绵绵有点儿意兴阑珊。无聊之中，她扭头四顾，想要像上辈子坐飞机一样看看窗外的风景。但在半空中高速飞行的时候也实在没什么好观赏的，不出意料，她只看到了身旁同行的夜离。

        之前谈生意的时候，她的职业习惯一直让她秉承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只把对方当做一个抽象的提要求机器。现在脱离了那种情境，她偏头看去，却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他那堪称无与伦比的美貌——

        月光之下，身侧的黑衣青年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辉里，身姿高挑，气质神秘。他的黑发只用布带随意扎起，有几缕垂落下来，随风漂浮在脸侧，而被那水银般的星月之光映照着，他那完美的面容好像是白玉琢成的一般，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只是不知为何，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中总是含着化不开的愁思，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他的内心。

        就这么看着，他好像根本不是个魔族，而是什么月下的仙人似的。江绵绵出神地想着。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夜离稍稍转头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见她一直在盯着自己，便好奇道，“你刚刚是在看我？”

        欣赏美男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至少在江绵绵眼里不是。听到夜离的问话，她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坦然承认道：“是啊。”

        顿了顿，江绵绵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夜离，你真好看。”

        简直是她心目中传说级别的美男了。

        夜离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整个人都呆在了半空。一会儿，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沉吟了很久，才看着江绵绵，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道：“谢谢，你也很好看。”

        江绵绵一下就笑了出来。

        天哪，魔尊竟然这么纯情吗？还是说他从来没听人夸过他的容貌？

        不应该吧。

        “你笑什么？”夜离似乎因为两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感到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声，白玉般的脸颊上也染了些绯红色，偷偷看着她，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抱歉，人族的礼节有些我还不太懂……”

        “没有没有没有。”江绵绵赶紧朝他摆手，暂时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道，“我只是觉得，夜离，你真的很不像魔界的魔尊。”

        “不像魔尊？这是什么意思？”夜离不解，“你觉得魔尊该是怎么样的？难道非要青面獠牙、长得像个怪物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绵绵摇了摇头，道，“但我看过的那些小说，不，话本里，魔尊不都应该是邪魅狷狂的吗？”

        比如，像霸道总裁一样看到女主角就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什么的……

        脑补到这里，江绵绵又忍不住想笑出声了。

        谁知，夜离却问道：“邪魅狷狂是什么东西？”

        江绵绵：“……”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释。江绵绵想了想，觉得凭自己无法给这个词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便果断放弃了努力，决定绕过它，重新换一种说法。

        “嗯……我不好说。”江绵绵斟酌道，“但就算不是邪魅狷狂的人设，那些话本里的魔尊，要不就是腹黑型，心里总想着算计别人，要不就是疯批型，做事不讲道理只知道乱杀人……”

        但夜离完全不是这样，他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个魔尊。江绵绵一边说一边想着——如果她说他是个正道弟子，恐怕也完全有人信。

        或许，即便真的是半魔，他的童年和少年应该也过得挺幸福的吧。江绵绵觉得自己竟然开始羡慕起这个人了。

        “不。”没等她说完，夜离便蹙眉打断道，“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咦？江绵绵又好奇起来，追问道：“那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这一次，夜离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偏头看向江绵绵，不知是认真还是试探地道：“如果我说，我想成为一个像母亲说的那样，正直善良的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江绵绵，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那一瞬，江绵绵真的想笑，她当真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冷笑话——虽然并不怎么好笑，但作为唯一的听众，她还是应该捧捧魔尊的场吧？

        可是江绵绵没有笑，直觉告诉她，夜离好像是认真的。

        于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许多或吹捧或嘲讽的话在她唇边打了个转，又重新咽了回去。她只能看着夜离沉默，脑中万千思绪翻涌不息。

        正直善良的人……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听到这两个词从小学生之外的人口中如此郑重地说出来？

        “那你呢？”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番沉默太长久了，夜离见她不语，便反过头来问她，“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江绵绵觉得这个问题自己不应该敷衍，她也想了很久，才慢慢道：“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勇敢坚定、永远追随自己内心的人。”

        夜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

        刚刚那个话题结束之后，两人之间便进入了一种奇特而平静的气氛中。

        过了一会儿，直到不远处连绵的山峦遥遥在望，夜离放慢速度提醒一句“到了”，江绵绵才终于舒了口气，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今天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和这个非敌非友的人聊了这么多。

        要知道，有些话即使是上辈子最亲近的朋友，她也不曾和她们说过。

        好在清衡山终于到了，江绵绵摇了摇头，将这些问题都抛到一边，转头若无其事地提醒夜离道：“多谢你送我回来，到山脚下就好了……”

        但夜离显然并没有采纳她的意见。在江绵绵惊异的目光里，他指挥她脚下的袖刀掠过山脚的树林，两人一起往半山腰上的内门弟子居所飞去。

        “哎哎，夜离，你这样公然闯上山，不怕被我师父云鹤发现么？”江绵绵实在惊讶于他的大胆，忍不住怪道。

        “放心，他发现不了。”夜离神色淡淡。

        江绵绵：“……”

        又忘了这人是大乘期修士，是她失算了。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江绵绵居住的小院前。

        到了地方，夜离控制袖刀降落，而站在上面的江绵绵眼看接近了地面，马上从刀身上跳了下来——虽然首次御剑飞行的感觉还挺好，但舒适程度毕竟比不上飞机，偶尔往脚下看去，那如临深渊的感觉，即使是从不恐高的她也禁不住感到眼晕。

        唔，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啊。

        落回地面上，江绵绵跺了跺脚缓和了紧张心态，便想带着夜离走进小院。

        谁知，夜离却拒绝了她：“你回去吧，天色已晚不好叨扰，我去山下的镇子中住便是。”

        江绵绵一想，确实觉得即使众人发现不了夜离，就这样邀请陌生人来家里住也不好，便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身上不缺钱吧？要我借你点路费不？”

        她可还记得此人缺两千万灵石的事呢。

        夜离：“……不用，多谢了。”

        江绵绵一笑，打开院门刚想进去。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急急追问他道：“对了，关于我们的交易——如果我已经筹到了定金，那我应该怎么联系你，你接下来半年应该不会一直待在清衡山附近吧？”

        “……不错，确实应该解决此事。”夜离点头思索了一下，喃喃道，“那就这样好了……”

        “什么？”江绵绵不解。

        “你喜欢玫瑰花吗？”夜离忽然问道。

        “……”话题转折得太快，江绵绵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下意识遵从内心回答道，“当然喜欢。”

        “好。”夜离点点头，当先一步从打开的院门进入小院中。

        江绵绵对他的举动感到一头雾水，虽然知道对方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她还是赶快跟着他一起走进小院里，害怕他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任何糟糕状况——夜离走进院中之后，便停在她小院的蔷薇花架旁，双手捏诀，轻声念动起奇异的咒语。

        随着那法术的逐渐施展，在蔷薇花架旁的一片空地上，忽然飞快冒出了无数细小的幼苗。而在夜离指尖淡红灵光的笼罩下，那些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叶、孕育花蕾，转眼之间，便开出了一片殷红芬芳的玫瑰。

        江绵绵看着眼前的“生物奇迹”，整个人都傻了——这些法术到底是什么原理啊，也太反科学了点吧！

        夜离却并不理解她的惊骇，做完这些，他便转头对她道：“江绵绵，这是由我灵力催生的五行变相，你若是要找我，便在这些花里折下几朵，用花汁画一个风火符——这种简单的符你应该会吧，画完后注入灵力，我就知道你在何处，能循此灵力痕迹找到你。”

        听起来并不难。江绵绵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他的说法。

        不过……江绵绵无奈地想，这人知道送妹子玫瑰花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她也明白此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叹了口气，江绵绵只能道：“多谢你送我这些花……嗯，我争取早日挣到定金，然后正式开始与你合作。”

        夜离点点头，道：“好，我走了。”

        说着，他也不留恋，转身便走向江绵绵小院的大门。

        而在他身后，江绵绵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浮上了些异样情绪。她回想在高空中与此人的那番谈话，一种冲动忽然冒了出来。

        想了想，江绵绵叫住了他：“夜离。”

        黑衣青年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看着他的双眼，江绵绵道：“祝你——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夜离笑了起来，点点头：“多谢，你也一样。”

        黑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江绵绵却没有回房。晴朗夜空下，她沉思着，在院中那丛新生的玫瑰前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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