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檀木簪

送回冯若樱，天色渐晚，萧允快步朝萧府走去。他想到这一天是阿姐的生辰，他本该拿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只是怀中之物似乎有些难以拿的出手。

        他边走边取出怀中之物。打开盒子，拿出檀木簪看了许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檀木制成发簪，样式古朴，是萧允小时候常见母亲别过的样式而制成的，原先母亲头上的那枚早已随着母亲一起长眠地下。

        这簪子末尾有个似鹰似狼的图腾，而簪子的杆子又是一条缠绕的长蛇。萧允幼时很喜欢把玩，如今对那枚簪子的样式也是记忆犹新。故而能依照脑海中的印象，手工雕刻的同母亲的那枚簪子基本有九分相似。

        接着，萧允又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放回盒中。

        萧允的手紧紧的握着这盒子，好像握着沉甸甸的巨石一般，心境也不叫往日坦荡。

        回到萧府，萧燕燕已然回来了。萧允见她头上插的白玉簪子，却不知如何拿出手中的檀木簪，正在发愣之际，倒是萧燕燕抢先一步走过来，抢过他手里的木盒笑道：这是什么？

        萧允道：“阿姐生辰快乐！这是送你的。”

        萧燕燕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木簪，绕是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生动形象的簪子。她不禁啧啧称奇。

        一旁的萧策见到簪子却是震惊片刻，又立即恢复原来的神色，嘱咐萧允早点休息，他同萧燕燕有话要说。

        待萧允走后，萧策拿起那枚簪子，仔细查看起来。

        “像，真像！”他自言自语道，弄得一旁的萧燕燕一头雾水。

        “阿爹，像什么？”萧燕燕问道。

        萧策道：“这簪子的外形很像歇和族王室的图腾。”

        萧燕燕吃惊道：“歇和族不是已经灭族了？这物件，怎么会？”

        萧策道：“看来这个你捡来的萧允，并非普通人。”

        虽然这枚簪子有歇和族皇族的图腾，但这木刻确是新木上完成的。

        即使萧策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却还是决定先试探萧允的来历。

        萧策嘱咐萧燕燕道：“明日，你且去问问萧允这小子，他的这个物件是怎么得来的。但此事，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晓。”

        萧燕燕从她爹萧策阴晴不定的神色中察觉出的端倪。

        她已然感知出来萧允的身份来历并不简单，便大致断定萧允和三皇子的母族－－歇和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萧允的外貌和三皇子苏木有几分相似，更是加深了她的观点。

        她取下头上的白玉簪子，将手中的檀木簪和白玉簪拿在手中，对比片刻，又在灯下打量许久，困意袭来，才安然睡去。

        晨时，萧允前来问安。萧燕燕请他坐下后，从怀中拿出青木簪，看着萧允问道：“你送的这个簪子样式很是独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察觉出萧燕燕严肃的神色，萧允回道：“这是亡母曾带过的发簪样式，我凭着记忆绘制出，檀木雕刻而成。”

        萧燕燕追问道：“那你可知，这物件和歇和族的王族图腾一般无二。”

        萧允心下一惊，他自幼随母亲颠沛流离，对于母亲的簪子来历更是不知，儿时母亲总是不断的搬离住所，母亲总是夜夜叹息。

        歇和族一族被灭早已是辽国上下人尽皆知的事，他心中不由疑惑万分。

        见到萧允的神色，萧燕燕大致明白萧允对于自己的身世也是不明所以。她看到萧允与三皇子苏木极为相似的面庞，便断定他和歇和族脱不了干洗。

        辽皇顾及苏木的半个血统是皇室血统，并未将苏木列入杀戮名册。传闻，歇和族当年叛乱，被屠杀殆尽。而苏木的生母穆尔特特公主因族人被屠，患上失心疯，从城楼一跃而下，自此香消云陨。

        萧燕燕见萧允还在发愣中，便低声道：“你的身世或许与歇和族有关，这发簪我暂且收着。对外，你保持缄默，就当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允点了点头。

        萧燕燕道：“阿弟，为今，萧府怕是留你不得了。你可明白？”

        萧允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萧燕燕看到萧允神色低沉，便说道：“不过，我既然认做你的阿姐，自然不会有不管你的道理。你且先下去，容我想一想，再来定夺你的去路。”

        萧允离开萧燕燕的花园，却是头重脚轻。他若真是歇和族的遗孤，怕是整个大辽都难以容得下他，何况是萧府。

        萧允想到，尽管此刻，他只是身份有疑，不能全然断定是歇和族的后人，但这个隐患却足以给整个萧府带来灭顶之灾。于他而言，萧燕燕有再造之恩，整个萧府有收留之恩，自己又怎可贪恋这短暂的恩情，而陷恩人于不义。

        另一方面，关于他的身份的问题，母亲从未告诉过他关于歇和族的任何事情，这或许只是个误会呢？可母亲对那枚发簪的重视程度绝非是一般的，即使生活窘迫，她也从未动过要卖掉簪子的想法啊。

        想到过去，每夜入睡前，母亲总要细细擦拭，对簪子爱护有加。平日却从未将其显现在旁人面前。这其中的缘由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萧允扶着墙，站立许久，垂下的左手渐渐捏成拳头。他定了定心神，对于歇和族被灭的事，早已是谁都清楚不过的事情，当年的灭族惨状被茶馆的说书先生和市井的贩夫走卒讲得晶晶有味，可笑！可叹！

        在他发愣之际，乐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他才从懵懂中醒来。

        “允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乐容一脸狐疑的看着萧允问道。

        “没什么。你过来找我做什么？”萧允岔开话题问道。

        乐容笑嘻嘻的看着萧允道：“允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萧允冷淡的看着嬉皮笑脸的乐容。

        乐容被萧允冷冷的眼神盯得发毛，他不清楚为何今日的萧允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充满了疏离感。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允哥，你别这样看我。我求你的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我幼时在滇南时，照顾过一个2岁多的孩子。那个孩子是我的弟弟，虽是后来认的，但很听话，乖巧可爱。如为今是小姐面前的红人，可否帮我托人打听一下，我的弟弟在哪里？他的乳名是：角角。那伙孩子们给他起外号叫：芭蕉扇。”

        “好，我尽力。”萧允说完，正欲转身离去。

        萧允的衣角却被乐容紧紧的抓住，歇和族一事让萧允心结搅拌，他心中烦闷，脸上已然是一副要吃人的面孔。他发作之余，却看到乐容一双真挚的眼睛紧紧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恳求。

        萧允压下烦躁，尽力心平气和道：“你把你弟弟的信息写的详尽一些，写好后给我。”

        乐容闻言，如释重负一般的松开萧允的衣角，凭借他对萧允数月的认知，若是萧允答应的事，他一定会尽力办到的。

        萧允出了萧府，心事重重的走上街头。天地之大，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袭上心头，那是在他与母亲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时不曾有的，那是他在斗兽场生死一瞬时不曾有的。

        如今，他以为的家－－萧府，也不在是他能待下去的地方。

        人是奇怪的生物，当他不曾拥有时便可从容到丝毫不会有拖泥带水的眷恋，当他短暂的栖息一片安身之所，有人如亲人般对他的照顾，那种平稳和安全的感觉如同嗜血的虫子，悄无声息的侵入骨髓，让他此刻痛彻心扉。

        萧允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一种流离失所的万念俱灰奔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城门，来到郊外母亲的坟前。

        坟前整整齐齐，原先长得快要淹没人头的野草也早前被拔干净。只有在这里，萧允才会感到安宁，他抚了抚母亲的石碑，坐了下来，靠在石碑上，正如幼时他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萧允望着天，说道：“娘，孩儿又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风轻轻吹过，摆弄着一旁的槐树沙沙作响，似乎是一种低沉的回答。

        萧允感受到树的婆娑，他起身喊到：“是你吗？娘。孩儿好想你啊。”

        风止，叶子不在颤动，回之的则是万籁俱寂的空荡。萧允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娘，你能告诉孩儿吗，孩儿真的是歇和族吗？”

        静默的空气中，萧允不在言语，他坐在坟前久久的，直到日落黄昏。他把坟墓周遭的杂草又清理一番，将不远处的野花，捆成一束后放在母亲的坟前。随即，跪地叩首，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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