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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赫然大怒


丞相府,袛竹园。

        俯身在案前的男子正在敛着眸处理公文,半晌,拧了拧长眉,提笔在面前的文书右侧批上一个朱红标记,“兵部尚书提请与天衡、南疆、漠北三地互通有无、共谋兵防,侍书,你怎么看?”

        一旁立着研磨的侍童瞟了眼公子刚刚标上的红圈,思索片刻方道,“天衡是附属于我朝的小国,说是小国,更像属地,其与我朝早已是唇亡齿寒之关,兵防之事更是受制于我朝,尚书大人此举未免言之多余。至于南疆,其四域十二部虽与我朝联络不密,但南疆皇去年亲至京都,俯首称臣之意不可谓不明显,与其互通确是可行。只是——”

        侍书顿了顿,漠北的情况有些复杂,他正斟酌着如何言语,明衍却撂下朱笔,“漠北皇室不睦,吴大人言语间却句句称赞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有勇有谋、可堪大用,用墨丝毫不提漠北皇太子淳于煌,所为何由?”

        侍书皱了皱眉,望向青龟砚台上的一摊浓墨,只见墨汁黑沉,研磨时他的指尖已然沾上点点墨渍,犹疑道,“二皇子淳于烬的确满腹经纶、雄才伟略。”

        明衍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侍书见状小脸一皱又道,“吴大人属三皇子一派,莫非,三皇子与漠北二皇子早已暗中勾结?”

        丞相大人轻叹一声,伸手把染上朱笔的文书一揉,随手往后一抛,两手一摊看着侍书,“如此呢?”

        侍书愣愣盯着滚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纸团,猛然灵光一闪,“文书上奏与否全凭公子一念之间,吴大人此举是在做给公子看!”踌躇片刻,斟酌着又道,“三皇子若是与漠北二皇子勾结,自不会冒险把此事摆到明面上让公子猜疑,莫非,漠北皇太子淳于煌才是三皇子一派真正想巴结之人!”

        那这份文书便是三皇子在试探公子的立场!

        明衍凤目中露出赞色,“你能猜到这一步已是难得,至于当今三殿想攀上,或者说已经攀上的究竟是漠北皇室还是”

        男子言止于此,负手望着窗外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眸光逐渐幽深。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搅乱黎昭这潭死水了吗?

        蓦然,一阵轻咳声打破满室沉寂,微风卷携着水面的凉意骤然拂面,立在窗前的男子抵着唇咳的愈发撕心裂肺,“咳咳咳——咳咳——”

        侍书一惊,连忙从矮榻上取来月白狐裘替公子披上,又细心地递上热茶,望着自家公子透白得无一丝血色的俊脸,略显稚嫩的面庞映上埋怨,“公子,楚家小姐真是好狠的心,宫里遇着刺客再害怕也不能拿公子您当肉盾使啊,她是千金之躯,您难道不金贵嘛!”

        明衍抿了口热茶,压下胸腔难耐的瘙痒,因咳嗽而泛着水渍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杂色,良久,自语般喃喃,“罢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侍书忿忿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就是他家公子性子宽厚才不与这种人一般计较,往后若是让他瞧见那个楚家小姐,定然要替公子讨回几分公道!

        “公子,赤砚回来了。”守在门外的饮墨低声通报。

        “让他进来回话。”

        “是。”

        不一会,门外兀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片刻,身着青衣的赤砚便风尘仆仆地步入内室,身后跟着一脸怪异神色的饮墨。

        明衍目光淡淡扫过兀自垂首的饮墨,落在下首的赤砚身上,赤砚触及公子目光,立马俯身恭敬道,“禀公子,赤砚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净觉寺寻了您说的那位师太,寺里的主持和扫地的僧仆属下都一一问过了,然而,并无一人知晓或者见过这位师太。”

        明衍闻言微微颔首,毫不意外,他并不觉得他这位神秘至极的师叔祖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寻着踪迹。

        无碍,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只是——,探究的目光扫过二人,“一路上可还顺遂?”

        赤砚闻言顿时有些纠结,与饮墨对视一眼,神色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饮墨却是个直性子,丝毫藏不住事,“公子去院内看看便知晓了。”

        明衍扬了扬眉,紧了紧领间的狐裘,又瞟了眼没嘴葫芦般的二人,才款步迈出书房。

        甫一绕过墨水屏风,便忍不住嘴角直抽,“这是哪家的败家子?”

        院内,偌大的雕漆白玉桌上摞了丈高的食盒,每个食盒上皆绘制着京都最大的糕点铺子“来福居”的标志纹样,就这还是少部分的物事,明衍眸光一转,扫上面前林立如织的府内小厮,又顺势凝上小厮手上恭敬捧着的大大小小的紫檀雕银嵌宝盒。

        还是金陵阁的物事,败家子眼光倒是不错。

        一旁的赤砚仔细打量着公子的神色,见无不妥,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软绸包裹的东西,掀开绸布恭敬呈上,“公子,这些东西都是卫远候府的楚小姐托属下带回来的,这个玉佩是她亲自交由属下的,言务必交到公子手上。”

        赤砚到底是没敢当着自家公子的面,把楚怀钰那番七分真挚三分调侃的原话全盘托出。

        披着月白狐裘的如玉公子闻言,清隽风流的额角不由突突直抽,眼神轻飘飘落在赤砚捧着的山玄玉玉佩上,眸光凝滞半晌,似乎要把如墨玉佩盯出个窟窿。

        正当赤砚举得臂膀发麻之时,耳边兀然传来自家公子极淡极寡的雅致嗓音,“扔了。”

        呃?赤砚、饮墨猛然诧异抬首,侍书却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嘴角。饮墨对楚怀钰的情绪有些复杂,但看着面前品质极佳得不掺一丝杂色的玉佩,迟疑几息还是忍不住抬步上前,“公子,这块玉佩毕竟是楚小姐的一片心意,纵然此前是南疆圣女赠予您的,但如今是楚小姐送给您的物事,您”

        饮墨哑然,还是不敢吐出再冒犯的字眼。

        明衍凤目微眯,盯着玉佩半晌,倏然心底烦乱地别过视线,“她送我便要收吗?扔了!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凛冽寒气骤降,一院子的仆从小厮心肝一抖纷纷伏身跪地,饮墨赤砚一愣,也未料到公子竟然发了怒,顿时齐齐跪地请罪,“公子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赤砚更是一脸惶惶、手忙脚乱地把玉佩塞到怀里,罪魁祸首从眼前消失,明衍脸色却愈发沉郁,晦声道,“金陵阁的物事全都按模按样地摆回去,糕点分发给北郊的难民,所有东西价值几何,筹算下来由赤砚亲自送还到楚怀钰的手里。”

        “是。”接了命令,赤砚饮墨连忙恭敬应声。

        沉沉眸光掠上满院的突兀,“现在,我不想瞧见这些东西,立刻,马上,消失。”

        饮墨闻言立即冲着下首挥了挥手,一众仆从小厮也顾不上抹头顶冒出的虚汗,如蒙大赦般搬起东西倾巢涌出。

        花间巷,归故里。

        “锦瑟姐姐,你们这个暖玉轩不错啊,真乃登高望远之宝地!”

        归故里三楼,身着竹青色锦袍的少年凭栏而立,靡靡乐音下,金堆银砌的归故里尽纳眼底。

        闻言,绯红绫衣的美人神色敷衍地微微颌首,视线恭敬挪至同样凭栏而立的另一位绝色美人。

        绝色美人不是旁人,正是归故里的掌事——因娘,此人一身胭脂色曳地香云纱,面似芙蓉,眉似柳,比桃花还要娇媚两分的眼睛勾人心弦、魅惑众生,一头墨锻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目光同样落在富丽堂皇的归故里,鲜红如血的唇瓣微微上扬。

        “楚姑娘觉得这里如何?”

        被问之人一脸垂涎地盯着圆台上轻歌曼舞的娇人们,愉悦着抚掌道,“妙啊!我在想要不要给我院子里也弄上这么一个台子,再请些各色美人各施所长,日日载歌载舞、美酒佳人相伴,岂不快哉!”

        绝色美人唇角微弯,侧眸看向绯衣美人,锦瑟会意地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余烟袅袅间,悱恻靡音渐落。

        因娘看向撑着下巴兀自沉醉的锦袍少年,红唇轻启,“不知楚姑娘此行前来有何要事?”

        楚怀钰痴迷神情不减,随口道,“小事小事,讨一个小玩意而已。”

        小玩意?

        因娘眸光微闪,端起翡翠酒盏轻抿一口,“奴家却不知,一阁之令竟也成小玩意了。”

        她果然知道。楚怀钰俏眸终于移至美人,上下一打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美人美的很对她的胃口,“美人既然知晓,还愣着做什么?”

        因娘一愣,倒也没想到这姑娘讨个东西讨得如此理所当然,浅笑着摇了摇头,“东西现下还给不了姑娘,存东西的人说了,先回答他留的问题,再拿东西。”

        这么麻烦?楚怀钰黛眉微拧,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问吧。”

        “这第一问,便问眼前人如何观这天下之局?”

        稍显诧异地挑了挑秀美,楚怀钰却未立即作答,视线一转迈至八仙桌前,端起白玉酒壶斟满酒盏,视线深深凝着杯中如玉美酒,语气却是心不在焉,“美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因娘顺势望向女孩手中酒盏,“自然是真话。”

        “那多无趣。”楚怀钰稍显失望地勾了勾嘴角,素手一抬美酒如数下肚,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有酒池肉林,也有饿殍遍野;有歌舞升平,也有十室九空,这天下啊,早已不是百年前那个模样喽!”

        因娘目光轻扫女孩薄醉微醺的脸颊,也不做反应,又问,“这第二问,便问姑娘打算如何应对这局面?”

        “哈~”楚怀钰不由嗤笑一声,“美人莫不是在说笑?这天下之局哪能轮到我一个弱女子涉足斡旋。”

        【作者题外话】:衍子生气有原因哒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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