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集

李长安刚上街便被隔壁摆摊的张婶给拦了下来，就在李长安跟张婶解释要去寻书院弟子的时候，张婶对李长安说：“小长安啊，以后你可能不用在早市寻书院弟子了？”

李长安一头雾水，有些听不懂张婶的意思。

只见张婶笑呵呵道：“那书院的老教习今天很早就来了北街，并告知我们，以后书院弟子将不会再进行早课，若是有愿意加入书院的孩子，自可去书院山脚处的长阶登山。说完他便走了，也没留下个缘由。”

李长安有些怅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突然有一天不去做了还有些不习惯。

张婶没发现李长安的异常，而是自顾自说道：“我看啊，八成是这老教习偷懒，还去登山？那长阶根本就走不上去的。”

李长安转头看向张婶问道：“走不上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走不上去啊。”

张婶两手一摊，“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我跟你张叔还没成亲的时候也向往过读书人那样文雅的生活，也曾相约一起去看看书院的真容，可那一条登山路根本就走不了，那台阶上就好像有一堵你看不见的墙把你堵在外边，除了我，你赵叔，周婶都去试过，都一样，上不去，所以昨天书院那告示贴出来要让弟子们去登山的时候，我们也就没了让自家孩子去试一试的兴趣。”

还有一句话，张婶说的很小声，似怕被人听见但又想故意让李长安听一样，“哪有什么登山哟，都是骗人了，书院要选谁不就自己定了吗？”

李长安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大的事昨天都没人提起，感情是因为这几位叔叔婶婶年轻的时候都吃过这登山路的亏啊。

书院没了早课，李长安也就不必在早市时匆忙的乱转，想着铁匠铺也暂时没什么事，李长安干脆在北街帮起忙来。

一个随意支棱起来的菜摊子，几颗生长不太好的青菜，一位少年奋力的吆喝着，眼瞧着刚把青菜卖掉，少年又跑去隔壁摊位帮忙编织竹篓......

偌大的北街早市，好似只有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

等到李长安闲下来时已经到了中午，谢过叔叔婶婶们张罗他去家里吃饭的邀请，李长安不紧不慢的往东街非家铺子去了，路过杜家酒铺时还不忘打上二两米酒。

————

落尘小镇以北坐落着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仙山之高，不可名状，仙山之名不可直呼，因书院于此修建，这山后来也就没了名字，若有人来了山脚，也不会再感慨仙山何其雄伟，只会轻描淡写夸上一句，书院果然大气。

一条石阶自山脚盘旋而上，二位少年一男一女，一黑一红分别立于山脚石阶两旁。

此时红衣少女面色有些不好道：“你说的那个今日会来的有趣之人呢？”

黑衣少年咬动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莫不在乎道：“没来就没来呗，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他，只是我觉着他眼睛干净，欣喜罢了。”

黑衣少年虽是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望，昨日在小镇里碰到那少年应该会来的吧。

正这样想着，远处大道上一道人影渐行渐近，黑衣少年挑眉看去缓缓摇头，来的不是他。

红衣少女见状也失了兴趣，转身看向那漫长的山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影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听见一少年的抱怨声。

“什么鬼地方，非要建在深山里才显得你神秘吗？”

沈宴终究是来到了书院的山脚，而他身边那呆滞的仆人早在将沈宴送到落尘小镇的时候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只剩下沈宴在落尘小镇花钱打探一番后，才终于确定书院的方向。

此时，沈宴见登山长阶前还有他人，登时来了兴趣，他来到二人身前颇有些倨傲的道：“南陵沈家沈宴，你二人是哪里人士？”

陈子衿微微转头，只是白了沈宴一眼便不再理会，但脑海中关于南陵沈家的一些情况已经浮现出来。

凌川倒是不介意沈宴的态度，南陵沈家他早有耳闻，在南陵也算对得起一方百姓，所以这一次沈家没有在他与陈子衿的算计之中，不过这沈宴看着有些傻缺的样子，若是不理他的话，这小子会坏事的，于是凌川上前一步道：“西行山无名道观门人，凌川。”

说着，凌川又指了指陈子衿道：“北丘陈家幼女，陈子衿。她人就是这样，不怎么爱说话，沈兄别见怪。”

“沈兄？”

沈宴鄙夷的看了凌川一眼，“谁是你沈兄？你那什么无名道观本公子听也没听说过，收起你那乱攀高枝的想法。”

凌川被沈宴的话怼的一滞，心里不住冷笑，果然是个傻缺，待会上山再收拾你，原本道爷还发愁这留下的人还太多，若是气运不够怎么办，整好，撞上来一个。

见凌川被堵了一句不再言语后，沈宴更是自得，同时也坚定了那什么西行山的破道观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倒是另一人......

沈宴看向陈子衿，心里多留了一个心眼。

北丘陈家，与南陵沈家其名的世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让一个女子前来书院，想来此女必有过人之处，自己得多加小心才是。

就在三人心里各有所想时，不远处大道上又有人影出现，当来人走到山脚时，却是一副寻人的模样。

非黄嘴唇上还未干透的鼻涕惹来沈宴一阵嫌弃神色，而陈子衿依旧背对着大道似像没有注意又有人来了，倒是凌川颇有兴趣的看着比他们都要矮上半个头的非黄问道：“你在寻人？”

非黄点头，然后手背抹去新流出的鼻涕问道：“你们认识李长安吗？”

凌川被非黄问得一愣，随后哑然笑道：“认识，怎么了？”

非黄一副老大人模样说道：“我娘说了，书院招收弟子，李长安一定会想办法通过这堵人的三千长阶，我娘让我跟着李长安，想办法进入书院，让我们非家也跟着沾沾读书人的光。”

小非黄的话引得除了凌川以外的二人齐齐侧目，不管是之前未曾转身的陈子衿，还是嫌弃非黄的沈宴，此刻都聚拢在非黄面前。

非黄突然被围住有些害怕，踉跄往后退去两步道：“你们干什么，我是小孩子，我没钱。”

“谁要你的钱。”

在场三人，就数沈宴没什么耐心，他不耐的盯着非黄问道：“你娘怎么知道这长阶会堵人？”

非黄被这么一问，急得快哭了出来，“知道就是知道，哪有什么为什么？”

沈宴可不信这些鬼话，当即就要上前拎住非黄的衣领，就在这时，凌川一个侧身挡在了沈宴面前，刚刚还留着的淡淡微笑已经转变成冰冷的神色。

沈宴被凌川挡了一下，心里的戾气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冷声问凌川：“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凌川同样冷冽的回应道：“干你！”

凌川话落，拳头便已经向沈宴的脸上砸去。

被西行山无名道观观首亲口承认的百年天才哪能没有自己的骄傲，这沈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引得了凌川的不满。

沈宴不想变故突至，但南陵沈家对自家子弟的培养还算严格，尽管凌川是突然袭击，但沈宴的反应也还算快，虽然没有完全躲过凌川的拳头，但也避免了登山时顶着一只熊猫眼的丢人模样。

沈宴连连退后几步，大拇指在脸颊上被凌川拳头擦过的地方轻轻一抹，有些生疼，沈宴眼含杀气的看向凌川，“你可知我是南陵沈家沈祖嫡系后人，你敢打我？”

凌川冷笑：“刚刚那一下没把你打醒是吧。”

“好，好得很！”

沈宴眼神变得阴冷，眼中也再没了非黄的身影，他现在一心只想弄死这个狂妄的臭小子。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现在这些世家和修行之地的门人都这么不堪了吗，还没登山就打了起来，怎么，要当着书院的面用这样的方式分胜负吗？”

结伴而来的少年有四人，其中为首的少年与凌川一样身着黑衣，不过眸子比凌川生得细长些，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好相与。

凌川也渐渐看清来人的模样，正当他还在疑惑之时，黑衣少年胸口左上方处一个“古”字映入凌川眼眸，同时使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西昶古家。

————

落尘小镇东街街尾。

李长安远远的就看见了与寻常有些不一样的年轻道人，他快步跑到年轻道人跟前，将在非家铺子买的烧鸡与杜家米酒递到年轻道人手上，颇有些兴奋的说：“道长，书院对外招收弟子了！”

年轻道人将包好的烧鸡与米酒放在地上，带这些欣慰的笑容摸了摸李长安的头，“这是好事啊。”

李长安仰头看向年轻道人，直到此时，他终于察觉到今日的年轻道人到底有哪里不同。

往常那破破烂烂的算命摊位没了，年轻道人身上那穿了好几年的灰色烂衫没了，就连年轻道人歪斜的发冠和拉渣的胡须都没了。

今日的年轻道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长袍前襟写满了李长安看不懂的符字，发冠及正，冠前戴有拇指大小的洁白松明玉，好似当年，小镇初见。

“道长......”

李长安唤了一声，又不知从何说起，呆住许久后才下意识的说道：“道长今天真好看。”

像是小孩子崇拜大人的纯真目光，又像是凡间蝼蚁仰望仙人的由衷羡慕。

年轻道人笑了，如沐春风，他抚着李长安的额头宛如一个离家多年而归的老父亲慈祥问道：“决定好了？那书院可不比袁老头的铁匠铺，若是进去了，要回来可就难了。”

李长安没有去问年轻道人为何知道书院的规矩，也没有去询问他的意见，只是脑海中闪过曾经的某个画面和爹娘的笑容后，重重点头道：“决定好了！”

年轻道人没再说什么，而是鼓励李长安道：“既然决定要去，那便去吧，多读书总是好的，不过既然你要去书院了，那本道爷倒也不好空手送行，省得你小子以后说我白吃白喝你这两年。”

说罢，年轻道人抚着李长安额头的手轻轻一拍，一根不似实物的银针没入李长安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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