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捉弄

风和日丽，曲水河畔人来人往。

        周珉蹲在河边的石墩上，使劲拧了拧裙摆上的水，抬头看林惊澜：“还跳啊？”

        林惊澜抱臂睨着他：“嗯，跳吧！”

        “我不跳了，都跳五次了。”

        周珉像霜打的茄子，一屁股坐在石墩上，伸腿给林惊澜展示自己的鞋。

        一抬脚，靴子哗啦啦地滴水。

        “你自己看看，脚后跟都会下雨了。用不用我再脱鞋给你展示一下你的脚？我敢担保，你这双脚，再泡直接脱骨。”

        林惊澜忍不住想笑：“是吗？你下水证明一下。”

        “我不去。”周珉说死也不去了。

        本来得知林惊澜约自己出门，周珉心情可好了。他在林家窝了那么多天，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出门耍。本以为约在白天见面，肯定不是为了跳水，所以周珉特意换上新买的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出门。

        哪成想一见面，林惊澜先拔掉他的珠钗，又卸下他的耳坏，然后把一张京城地图拍在他的身上，不容拒绝道：“我挑选了京中现在水位合适的河道，今天我们把这些河道都试一次。”

        展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红圈，周珉心里咯噔一下：“全跳啊？”

        林惊澜点头：“嗯，走吧！”

        周珉挣扎道：“白天人多，被人看见不好。”

        林惊澜直接照搬周珉的话：“无所谓，京中认识我的人不多，顶多觉得周家小世子胡作非为，顺便欺压了一下良家妇女。你自己说的，不是什么大事。”

        真是报应。

        周珉被林惊澜拎着从城北跳到城南，还都只有他一个人下水。每次周珉先下水，回身再叫林惊澜一起，林惊澜不是说水位不合适，就是说时机不对。只要周珉下水走完一圈，林惊澜立马换下一条河。

        一连换了五条河，傻子都看出不对劲了。

        周珉抱膝坐在石墩上，狐疑地看向林惊澜：“你是不是耍我？”

        林惊澜轻捋发梢，低眸浅笑：“礼尚往来，愧不敢当。”

        恰逢秋风拂过，一朵桂花落在林惊澜的指尖，又在林惊澜浅笑的一瞬，被覆手抛入潺潺河水。

        周珉心下一颤，忽然气不动了。

        周珉第一次见林惊澜，是在八岁初入国子监那年。八九岁的男孩子最是顽劣，林惊澜作为国子监内唯一一名女弟子，时常被一些学生找麻烦。

        那日周珉路过演武场，正逢卢太尉家的小衙内带人围堵林惊澜。卢衙内用剑指着林惊澜，逼林惊澜同她比试，还对远在边关征战的林老将军出言不逊。

        林惊澜小时候和现在一样，终日板着一张脸，生气和高兴几乎一副模样。卢衙内不依不饶，林惊澜应下战书的时候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比试共五局，不到一刻钟，林惊澜连输两局。

        围观的学生们纷纷给林惊澜喝倒彩。周珉看得没劲，正准备走，只见林惊澜将剑换成刀，目光一转。

        紧接着，一口气打了卢衙内五场惨败。

        卢衙内跪在地上爬不起来，林惊澜上前朝他伸手，说不清礼貌还是挑衅，冷声道：“我下手没分寸，得罪了。”

        据说后来，卢衙内在床上趴满整整半个月，没过多久，便从国子监退学了。

        那次之后，周珉越来越觉得林惊澜像兔子，平时温温顺顺，不爱搭理人。可若真惹到她，必然被狠狠回咬一口。

        所以依林惊澜的性子，不可能平白无故戏耍人。周珉猜想，林惊澜今日捉弄他，八成是因为他犯错了。

        周珉当机立断：“我错了，对不住。”

        林惊澜顿了一下，淡淡看过来：“你错在哪？”

        周珉挪着小碎步，蹲到林惊澜的脚边，轻摇林惊澜的袖子：“真错了。”

        林惊澜：“”

        他根本不知道错在哪。

        林惊澜甩开周珉的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书架上的书都是话本？”

        周珉也愣住了：“你在气这个啊？”

        林惊澜抱臂背过身，不想再理周珉。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丢人。她居然把话本当真，还亲自去试验，蠢死了。

        周珉起身，试探着凑过来，戳了戳林惊澜的肩膀：“你读书比我多，之前看过任何关于互换身体的记载吗？”

        林惊澜不说话。周珉又从后面搭住她的肩膀：“所以啊，物尽其用嘛！我们也没别的参照，稍微相信一下话本，不蠢的。”

        “你才蠢。”林惊澜嗔了周珉一眼，大步往主街上走。

        周珉甩了甩靴子里的水，忙追上来：“别生气了，请你喝酒，去不去？”

        林惊澜道：“北林军禁酒，我不喝酒。”

        周珉又道：“那喝茶吧！这附近的春风茶楼，点心特别好吃。”

        林惊澜仍道：“不去。”

        周珉微微一笑：“他家有荔枝玫瑰冻。”

        林惊澜顿住脚步。

        周珉忍笑：“都是上好的扬州荔枝，皮薄籽小，又甜又嫩。”

        林惊澜回眸：“你请客？”

        周珉摸出一沓银票，得意地晃了几下，一摆手：“走！”

        周珉是春风茶楼的熟客，准确的说，京城的每一家酒楼、茶馆、乐坊，周珉都是熟客。

        林惊澜前脚迈进春风茶楼，店小二忙小跑着过来迎接。没等林惊澜开口，店小二先请示：“还是老位置吗？”

        林惊澜看周珉一眼，点了点头：“有劳。”

        包厢在茶楼二层，林惊澜与周珉在窗边落座，不多时，店小二端来茶水和方才点好的茶点。

        周珉时不时低头看鞋，靴子还湿漉漉的。林惊澜问他：“靴子不舒服？”

        周珉皱着眉头：“有点凉，不会生病吧？”

        林惊澜想了想，起身道：“我去问有没有炉火。”

        周珉忙拦住她：“哎哎哎，别了，哪有边吃东西边烤脚的？”

        闻着没味，看着也辣眼睛。

        林惊澜又看向窗外：“我出去一下。”

        顺着林惊澜的目光，周珉看见了对街的鞋铺。他托着下巴笑了笑：“嗯，我等你。”

        林惊澜走到门口，又回身：“你先把鞋脱了吧，怪难受的。”

        周珉点头：“昂，好。”

        靴子褪掉一半，被水打湿的足衣下，白皙的脚背若隐若现。

        周珉的视线被刺了一下，忙把靴子踩回去。

        他还是再忍会吧！

        林惊澜付完铜板，一手提着靴子，刚要转身回茶楼，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

        “周珉？！”

        不远处一名紫衣公子哥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拎着金丝鸟笼，一路小跑地朝林惊澜冲过来。

        跑到林惊澜面前一个急刹，公子哥扶了扶发冠：“你病好了啊！”

        林惊澜愣了一下：“你哪位？”

        公子哥拍了拍林惊澜的肩膀：“知道，你脸盲。我，梁子谦！”

        林惊澜反应了好一阵，没听过，礼貌性颔首：“你好，再会。”

        梁子谦呆住片刻，忙追上来：“你去哪啊？沈禹在东郊办了赛马会，你没收到请柬吗？我正要过去呢，一起呗？”

        林惊澜道：“我没收到请柬。”

        梁子谦叹气：“啊，也是，你人缘不行。没关系，他们不请你，我带你去，走！”

        林惊澜无奈：“既然没请我，我就不去扫兴了。”

        梁子谦一把揽住林惊澜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往马车上推人：“你还是我认识的周珉吗？没请才必须去呢！沈禹那小子说白了就是嫉妒你，走，咱们砸场子去！”

        林惊澜试图反抗，梁子谦又喊家丁：“快快快，都愣着干什么，请周小世子上车啊！”

        二人拉扯间，街巷拐角，一辆马车匆匆驶过。

        周家大哥周琅掀开车帘，恰好看见梁子谦往马车上拽人，定睛一看：“那不咱家小兔崽子吗？”

        二哥周琰闻声看过去，皱了下眉：“的确是长风。怎么又和梁子谦混一起了？”

        梁子谦是京中有名的风流浪子，常年混迹于各大风月场所。虽然论纨绔，周珉当之无愧排第一。但周琰一直觉得，周珉再淘再浪，本质绝对不坏，顶多贪玩，不会做出格的事。

        但梁子谦不一样。他爹永安侯妻妾成群，流连花柳，名声臭得人尽皆知。谁也不敢保证歪成那样的上梁，还能生出个周正的下梁来。

        周家人一直不愿意周珉和梁子谦过多来往。前几天周珉落水，梁子谦登门探望，还被周家老爹以生病为由挡了回去。

        眼下梁子谦明显正在硬往马车上拉人，周琰顿时不悦：“停车，我下去管管。”

        周琅忙拉住他：“别急，急什么。你家长风一肚子鬼主意，还能被别人欺负了？今早我去找他，还听见他吩咐二寸约林小将军出府。眼下只有他自己，没看见林小将军，八成有猫腻。这小子最近举止反常，不作不闹，还特懂礼貌，保不齐正憋什么坏水。咱们先跟上去看看。”

        两驾马车先后驶离春风茶楼。

        与此同时，春风茶楼内。

        周珉将光裸的足背缩紧裙摆，抱膝坐在窗边，对着早已冷掉的茶盏幽幽叹气。

        林惊澜怎么还不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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